內部創業缺失的頭緒,夏伊一夜之間就萌生出來。她誓要將夏家美**髓融入商業,以開餐館為起點,做一個行業示範,傳遞本真的美食理念。
在大理的這幾天,夏伊一直沉浸在爺爺的病情和家族史中。聽爸爸講家族史的過程中,夏伊收到好多電話,好在她早就設置成靜音,沒幹擾她。後來一看,周宴已經打過三次電話了,肯定有急事,夏伊這就撥回去。
“夏伊,你總算看到我電話了。”周宴語氣焦急。
夏伊瞅一眼時間,應該沒耽誤太久,“周總,真是抱歉,家裏有些事,剛才沒看到您的電話。”
“哎,其實公司也沒啥大事兒,不過馬上要開部門會了,要匯報的,你別忘了。”
“好,一定盡力匯報。隻是……我想延長幾天假期,就從我剩下的年假裏扣,希望周總批準。”
周宴沉默半晌,夏伊以前都任勞任怨很少請假,這次怎麽延長假期呢,“夏伊,你爺爺沒什麽事兒吧?”
“他……一直躺在床上醒不來。家裏還有些事,等著我去處理。”
“哎,好吧,老人家的事最讓人操心了。但是你要注意自己的假期,別超過了。還有啊,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你休息的這段時間,也是別人趕超你的機會,知道嗎?”
夏伊當然知道,投資圈瞬息萬變,她要是消失一段時間,所有人都會忘記她。“明白,我一定會把握好分寸的,周總。”
電話掛斷。夏伊的來電中有一些陌生號碼,夏伊接過其中一兩個,那都是獵頭公司給她打來的,以更高的待遇、行業地位邀請她跳槽。還有些朋友發來微信,勸她跳槽到其他投資公司、谘詢公司,誘人的價碼都給好了。
“我終於有市場競爭力了嗎?”夏伊自言自語。
曾幾何時,她發的OA都被人嫌棄,能不能坐穩自己的底層員工位子還不好說,就渴望有朝一日能成為有價值的員工。如今不過休個假,就被好多人惦記著,擔心她跳槽,或是催她跳槽。周宴剛才的對話裏有種明顯的擔憂,是擔憂夏伊不重視這份工作,也是怕她跳槽吧。很多人跳槽前都會休長假,周宴的擔憂不無道理。
就算外界再喧囂,夏伊仍在“光複夏家”的念頭中難以自拔,像是中了魔。對於璟瑞,她已經把邱風培養得足以獨當一麵,她自己就想專心地找到木家後代,一是找回夏家技法,二是為百年前的冤屈出一口氣。
茫茫人海中尋覓一個失散百年、未曾相識的人,談何容易!從零開始是最難,夏伊相信,她的爺爺早已獲得了一些線索。夏伊問了全家人:爺爺以前有沒有提到什麽線索?回答統統是:不知道。
這就麻煩了。夏伊走到爺爺床前,僅存一線希望地問:“爺爺,您知道木家後代在哪裏嗎?我要繼承您的理想了!”
爺爺的嘴沒有張開,眼珠子在眼皮裏緩慢滾動著,跟平常沒什麽兩樣。果然指望爺爺清醒,是太天真了,夏伊心想。
走吧,夏伊暗想著,正要走出房門,卻聽到了爺爺“咿咿”的聲音。醫生說過,如果爺爺聽到了刺激他的事,還是有可能發聲,甚至睜眼的。
夏伊驚喜地回到原位,等待爺爺接下來的反應。隻見他嘴唇時不時微微張開,很難真正打開的樣子,發出的聲音還是“咿咿”,手指在顫動,但夏伊完全看不懂什麽意思。
“哎,病來如山倒。看來線索還是得靠我自己找。”夏伊準備放棄爺爺的提示,正發著呆不知如何是好呢,想到……夏一……夏一!
夏一是爺爺特地為她起的族名,很是簡單,卻含著一股萬法歸一的意味,挺玄妙的。夏伊猛然間像被點醒了什麽,匆忙去拿家譜。
家譜那暗黃的封麵,就是歲月沉澱的記憶,穿梭千年,每一個名字背後都蘊藏著已支離破碎的故事。
“一這個字雖然簡單,卻是漢字裏麵最精妙的一筆。在你出生前爺爺就想好了你的名字,如果是男孩兒就叫夏一,數字的一。如果是女孩兒,就是單人旁伊人的伊。”
爺爺的話,言猶在耳,夏伊要做的事就是打開家譜的第一頁。這一頁看起來和其他頁沒什麽不同,千年前的祖先啊,夏一五指從書頁的頂部順到底部,每撫過一寸,曆史的潮起潮落就在心中循環一次。家譜的紙質出色,每一處都很均勻,可是,夏一在滑過某個地方時,有一種明顯的顆粒感。
這地方寫著:夏俊一,夏家自有記載起,以美食為終身事業之第一人。夏伊千年前的祖先夏俊一,其實沒什麽功績,但他畢生以美食為事業,他這個“一”也被解讀成“夏家美食第一人”。夏俊一的一字背後,有一塊肉眼看不見、但能觸摸到的凸起。
夏伊指甲一推,把那塊凸起物摘掉,家譜上沒什麽印記,她看摘掉的那一塊紙上寫著:白味。
白味!夏伊不可能忘掉這個名字,白味是她做雲山集團盡職調查時,偶然發現的地下廚神,那白味廚藝出神入化、神秘莫測,她怎麽可能忘記。
白味和木家後代有什麽關係?或者……他就是木家後代?夏伊沒有想過“白味”這一提示的其他可能性,她隻想找到白味本人,聽他說。
夏伊趕赴麗江,雅舍,在那道隔絕了白味與外人的紗簾前,問道:“白味,你認識我爺爺夏至信嗎?你那道菜‘百木崢嶸’,說的就是你木家,對嗎?”
夏伊也不知哪來的自信和靈感,認定了白味拿手一絕“百木崢嶸”的背後,是木家數百年來的曆史。
“把這位客人叫進來。”白味聲音很透亮,就如他刀工下的菜絲一般,毫不拖泥帶水。
夏伊總算見到了白味真麵目,跟他這人的鮮明個性不同,反而是讓人過目就忘的長相。
“白師傅。”夏伊很恭敬地稱呼他。
“別叫我師傅,是我該叫你師妹才對,夏伊。”
夏伊心裏的一根弦又被震到,“師妹?你認識我?”
“你的爺爺夏至信是我師傅,他也教過你廚藝吧?那你就是我師妹沒錯了。”白味此時內心也是激動的,沒想到師傅口中的小師妹,就這樣出現在眼前。
因果循環,人世間的關係紛繁複雜。原來是夏至信早就找到了木家後代白味,白味本名叫木白。木家好多代都不涉獵美食了,木白的美食慧根被夏至信發現,夏至信雖恨木家,但他也不想讓木白的天賦白白廢掉,就親手教木白廚藝,還讓木白研習木家偷學來的夏家技法。
木白出道起就用藝名白味,自從他聽說木家的恥辱過去,就不想沾上所謂的祖上榮耀。在他看來,“白”是一種超脫於普世水平以上的高級味覺,以白味這名字闖蕩在雲南美食界,又因餐飲業對他這人才過度爭搶,他才厭煩了外界,一切低調行事,就成了如今的“地下廚神”。
夏至信看中白味,也是無奈的選擇,他知道夏家如今這些代、包括他的天賦都不太高。白味雖是木家後代,但時代畢竟相差很遠了,舊恨不提,如果有了白味的參與,夏家光複大業能更快實現的話,又有何不可呢。夏至信一直在默默培養白味,還沒等時機成熟,他自己就病倒了,也是可惜,好在他很久前就為夏伊留下線索,今天總算悉數揭曉。
夏至信這種寬容的精神,白味一直感恩在心,白味心中對夏家的歉疚之深,程度甚至不亞於他對美食的熱愛。
“師傅病倒了?!”白味聽說這一噩耗的瞬間,就心痛難忍,隨夏伊一起去大理探望夏至信。
白味撫摸著夏至信的手,知道師傅再也不會像常人一樣活動,他歎了一口氣,“哎,師傅的理想,我也想和他一起完成。如今師傅這樣了,我該怎麽向他交差呢……”
“白味師兄,你教我夏家技法吧!”夏伊堅定地說。
接下來的幾天,夏伊都在閉關練習,她足夠努力,白味也足夠用心教授,但這夏家技法本來就高深莫測,一般人根本掌握不了。夏伊切、剁就學了兩天,還是領悟不了精髓,她本以為自己廚藝基礎不錯,但這一實戰才發現,自己和真正的高手相比有天大的差距。
“哎,剛才手法不夠細,角度有點偏。”白味指正道。
“好,我再來。”夏家技法聽起來很酷炫,練著的時候才知道有多枯燥,夏伊一而再再而三地反複重來,還是沒什麽長進。
“算了夏伊,咱們今天不練了。”白味說。
“今天時間還早,可以繼續。”
“我說你不用再練了,夏家技法,你練不好的。”
夏伊把菜刀擱在一旁,沉默很久,道:“我知道我現在不行,但我不想放棄。我對自己承諾過,要光複夏家在美食界的聲譽,讓世人嚐到食物的本真味道,我要說到做到。”
“光複夏家,傳遞本真……很有勇氣啊!”白味看著夏伊,她那不服輸的眼神,像極了夏至信。夏伊這幾天以來的拚命,曆曆在目,同樣浮現在白味腦海中的,還有夏至信教他學夏家技法的情景。這麽多年了,美食不可辜負,師傅的恩情也不可忘懷。“但你這樣盲目地練下去,也實現不了。”
“那我該怎麽辦?除了一雙手,我也沒有別的什麽。”夏伊看著自己的一雙手,上麵已經磨出了繭子,她這幾天的練習量是有多大。
“夢想,本來就不是一個人可以實現的東西。我也想光複木家,洗刷掉當年祖上做過的錯事,用光輝一頁覆蓋它。但我知道,我一個人實現不了。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你和我一起。”
兩人對視,夏伊看見白味的眸子裏,那份看似平淡、卻深邃的堅持。
“和我一起?我有什麽是你看重的呢?”夏伊隻是不明白,論美食界的江湖地位她顯然比不上白味,怎麽聯手呢?
“你的拚命,我領教過了。你對美食的熱愛,我也看得出來。在師傅口中,你是夏家的希望,我相信他的判斷。再說了,我是一個受過夏家恩惠的人,我會用我的職業生涯來回饋。”
夏伊很滿意這個答複,她擦幹了手上的汁水,麵帶微笑向白味伸出手,“那我們攜手,再創一個巔峰吧!”
兩人的握手,是開啟了一個新篇章。在實現理想的道路上,並沒有那麽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