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玉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見她臉上淤青,神情尷尬,似是忍著疼痛,心下一陣心疼。
他歎了口氣翻身下馬,緩步走到藍磬身邊,皺著眉頭無奈道:“疼麽?”
這短短兩個字卻似乎包含無盡關愛,藍磬隻覺胸口一暖。
她方才見到藍玉馬上英姿,又見他此時對自己如此慈愛,想到自己此時是他的女兒,便憑空生出許多豪氣。
她抿了抿嘴唇,定定說道:“不疼!”
藍玉眼中露出些許驚訝,又有些許讚賞,些許寬慰,他聲音更加柔和:“都腫成這樣了還說不疼?你也真是,好端端的為何要管這閑事?你知不知道自己剛才多危險?若不是我得了報信說他們這般在城裏狐假虎威,你這怎麽是好?”
藍磬見他如此待自己,隻感動得說不出話,過了良久才緩緩說道:“我是見不慣他們狗仗人勢欺壓良民。再說,他們是父親您的親兵,這事兒若是傳了出去有損您聲譽啊!況且,父親如此英勇蓋世,女兒怎好一無是處?”
藍玉眼中的驚喜更多了,他大大地讚賞道:“想不到我兒有如此善心,又有如此誌氣!為父真是要感動得老淚縱橫了!”
藍磬被說得有些飄飄然,她驕傲的一挺胸道:“父親可不要小看我!隻可惜這年頭女孩子不能上戰場,否則我定也要隨父出征,就像那花木蘭一般!”天知道她這句話裏有多大的水分,她一貫是三分鍾熱度,對任何事都是頭腦一熱,過了那熱度立馬懶惰下來。
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隻見藍玉麵露驚喜之色,他強壓住內心激動,緩緩說道:“隨為父走走如何?”
藍磬自然高興地點頭。於是藍玉牽著馬,藍磬跟在他身旁,父女倆就這樣在林間漫步。
藍磬偷偷瞄了眼身旁的藍玉,這個人高大英武,劍眉星目,一派陽剛之氣。此時身上是一襲代表侯爺尊貴身份的麒麟常袍,雖然不似戰甲那般氣勢逼人,卻也顯得他英挺非凡。
藍磬突然就很羨慕藍沁,這個人是她的父親啊,她生來便可以有這樣一位英武慈愛的父親,真是好福氣。
藍玉沒有察覺女兒的眼神,突然緩緩說道:“沁兒,如果為父要你學習兵法戰略,弓馬武藝,你可願意?”
藍磬愣了一下,沒有想到他會這麽問,詫異地反問道:“父親怎麽這麽問呢?您不是正在教孩兒這些麽?”
藍玉笑了一下,他淡淡說道:“隨為父去個地方,可好?”
藍磬莫名其妙的看著他,隻得點頭道:“好!”
藍玉翻身上馬,伸手一拉便將藍磬也拽上了馬,手中馬鞭一揮,口中喊了一句:“駕!”那馬兒便搜得一下飛奔了出去,瞬間便沒了蹤跡。
不知跑了多久,藍玉一勒韁繩,馬兒乖巧的停下。藍磬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景象,愣愣的不知說什麽是好。
隻見他們正站在一座小山頭上,居高臨下,下麵是一個碩大的校場。此時校場之上正是士兵在演武,場麵宏偉壯大。隻聽得一聲聲整齊的號令悠悠傳來:“殺!殺!”聲聲入耳,攝人心魄。
藍磬呆呆的望著山下,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見識這樣的場麵,震驚的她說不出話來。
藍玉突然翻身下馬,他緩步走到山崖旁,眺望山下的校場。
良久,他滿意的說道:“沁兒,這就是我大明的軍隊。是不是軍容整齊,氣勢磅礴?”
藍磬隻是愣愣的點了點頭說道:“是。”
藍玉嘴角掛著笑意,他抬手一指,朗聲說道:“我大明的軍隊,最是驍勇善戰。麵對昔日橫掃千軍的蒙古騎兵也是從容應對,勢如破竹,隻殺得他們片甲不留,讓他們望而生畏!”他頓了一下,扭頭對藍磬說道:“沁兒你來!”
藍磬有些笨笨的翻身下馬,小心翼翼的緩步走到他身邊,與他並肩而立。
她自小有些恐高,此時站在山崖邊上不敢低頭,也不敢挪動一步。
藍玉指著山下,對身邊的女兒說道:“站在這高處,眺望山河。看著校場演武,指點江山。沁兒,你有何感受?”
藍磬聽了他的話,先是尷尬的撇撇嘴,能有什麽感受?恐高啊……
隻是她沒有表現出來,而是平靜了下心情,繼而扭頭看向山下的校場。
整齊的軍隊,站的這麽遠都能感到震耳欲聾的口號聲,如同巨浪般滾滾而來,侵入藍磬的血脈裏。
在心裏重重的歎了口氣,藍磬無奈的想:我能說,好吵麽?這話她當然沒有說出口,她隻是沉默不語。
藍玉見她沒有說話,隻當她在思考,輕聲說道:“十幾年前,我在征討北元的戰場上吃了敗仗。”他語氣不再似先前那般沉靜,變得有些顫抖,雙拳緊握。
他的語氣中有平生未曾的遺憾和痛惱:“那場戰爭中,我不僅失去了一場勝利,還失去了愛子……那是我此生最痛之事……這些年來,我一直臥薪嚐膽,苦研兵書,隻求他日在戰場上手刃那王保保,為你哥哥報仇!隻可惜,那王保保竟然如此命短,不等我報仇,便死在了草原上。”
關於十幾年前戰死沙場的藍逸,藍磬知道的並不多,隻知藍沁記掛了他一輩子,他們的母親更是為他傷心到鬱鬱而終,隻有藍汐當時還小,對那位長兄並沒有多大印象。
此時藍磬見到藍玉臉上的哀痛,心中才知藍逸的死,是他們父女兩個人永遠的痛。
藍玉停頓了一下,藍磬訝異的看著他剛剛沉積著深深痛意的雙眼透出些許精光,他雙拳緊握,朗聲說道:“現在,我又找到了新的目標!沁兒,我的目標,便是在那北元戰場上,將我大明帝國的敵人徹底斬盡殺絕!那之後,我更加苦心鑽研兵法,終於熬到了現在!沁兒,你知道麽,皇上將大將軍的位置給了我!沁兒,為父的目標,終於有機會實現了!為父的目標,便會在那茫茫無際的草原上實現!”
藍玉扭頭看向藍磬,問道:“沁兒,那個荷包你還帶著麽?”
藍磬點頭,她伸手入懷拿出一枚豔紅色的荷包,她其實並不知道這枚荷包的意義,隻是自己醒來後就已經握在手裏了。
藍玉接過荷包,眼中鎖著深切的哀傷,“這是你哥哥留給你的遺物,你一直貼身收著,從不離身。那天你便是弄丟了這個荷包,固執的連夜出去尋找,才不小心讓自己跌到西山中的樹叢裏。”
藍磬這才明白,為何自己醒來就握著這如血般鮮豔紅的荷包。
藍玉慢慢將荷包放回藍磬的手中,他緊緊握著女兒的手,雙手微微顫抖,他眼中似乎有些不忍和難過,說道:“為父讓你學的不是簡單的花拳繡腿,而是真刀真槍的弓馬武藝!你哥哥已經不在了,汐兒也已經被冊封為蜀王殿下的王妃。沁兒,你是我的長女,我想要將你培養成才,隨我馳騁疆場,為國盡忠!去那大漠之中為你哥哥雪恥報仇!了卻我父女二人多年來心中的夙願!沁兒,你可願意?”
“啊?”藍磬頗為震驚的看著他,怎麽都沒有想到他竟會發出這樣的言論。
在她的常識裏,古時女人便是深居簡出,連出門走動都是極少的。而藍玉不僅不在乎這些,更是希望女兒可以馳騁沙場,為國盡忠?
這要是被皇帝知道,難道不是欺君之罪的大禍嗎?
她有些無奈的看著眼前的父親,他眼中有著熱切的期盼。
藍磬想要拒絕,可話到嘴邊,卻想起他剛才的話,想起他平日對自己的慈愛,想著他那偉大的夢想和深切的傷痛,便無法狠心說出拒絕他的話。
她突然笑了,笑得很無奈,藍玉有些詫異的看著自己的女兒,不明所以。
藍磬本是最懶最宅的人,原本以為回到古代可以好好過過無憂無慮想宅就宅想玩就玩的生活,如今難道真是拗不過這命運?
算了,就當安慰下這一腔熱血、殷切期盼父女聯手替愛子報仇的傳奇英雄也好。
過了一會兒,藍磬收起了笑容,她扭頭對上藍玉的眼神,眼神顯得有些迷離,她沉聲說道:“父親的理想如此偉大,我身為您的女兒又怎麽能隻知閨房繡花?父親,孩兒願意追隨您學習武藝,有朝一日可以沙場建功!為哥哥報仇雪恨!”
這話的水分就更大了,藍磬隻不過想要忽悠一下這位大英雄罷了,根本沒想過要去兌現。
這就像一張空頭支票,先把你忽悠過去,能否兌現咱再單說。
藍玉卻驚喜地開懷大笑:“哈哈哈,好!好!沁兒,你我父女攜手定可完成那前人無法完成的功勳!”他伸手執起女兒的手,一同笑看河山。
山下的口號聲依舊是振聾發聵,響徹雲霄,伴隨著藍磬現在“咚咚”作響的心跳聲,讓她隻覺恍若隔世般的不真實。
好吵啊!今後的日子,不會天天都是這麽吵吧?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