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葉羽,他被帶至東暖閣東麵的一個別院,院門上掛一塊牌匾,上書‘清羽閣’三個字,門一側站著一個下人,年紀不大卻顯得很有教養。
走進‘清羽閣’院內有一座小型假山,四周有一顆大槐樹,適宜夏日乘涼。
沐浴完畢後的葉羽,選了套白色的錦衣長袍穿上,他不梳發髻,隻將微長的頭發隨意束於腦後,他本就容顏清朗,又皮膚過於白皙,此刻幹淨的月白文衫穿在身上,更顯得淡雅絕倫,遺世獨立,讓人不覺便生出一股月白風清之感。
走出屋子,門口站著的下人就湊了過來。
葉羽笑著問:“你叫什麽名字啊?”
那男孩兒也就十四五歲的樣子,垂首恭敬的說著:“回羽少爺,小的名叫天旭。”
葉羽見他樣子拘謹,笑著安撫道:“小弟弟,你不用怕。你看,我長得很凶麽?”說完,他一臉無辜的看著天旭,衝他眨眨眼。
天旭見他樣子,連忙不住的搖頭。
葉羽拍了拍天旭的腦袋,對他說道:“跟著我沒啥規矩,不用害怕。隻要我在這裏一天,這‘清羽閣’就一天是你的家,你就當我是大哥哥吧。”
天旭似懂非懂,但家這個字卻讓他眼睛一亮,對於從小便被賣做奴隸的他來說,家是個夢幻的字眼,是他永遠的奢望。
葉羽看著他麵露欣喜的神色,不禁笑笑,他伸手將天旭攬過來,和言問道:“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麽?有沒有人吩咐你呀?”
天旭這才想起朱能的叮囑,連忙說道:“有,有!朱護衛說,殿下叫羽少爺沐浴完畢後,去坤德殿用膳。”
“坤德殿?好。這樣,你先帶我過去。然後再幫我做件事。”
天旭連忙點頭道:“是,羽少爺有什麽吩咐?”
“去一趟‘楓羽軒’,幫我把這上麵的東西都拿過來。”正說著,葉羽像變戲法一樣拿出一張紙,遞給天旭。
天旭接過紙收進衣袖裏,然後帶著葉羽向坤德殿走去。
繞過幾個回廊,葉羽和天旭終於來到了坤德殿,一路上他已經從天旭那裏了解到,坤德殿是燕王妃居住的地方。
葉羽通曉曆史,他知道這位燕王妃就是一代賢後徐儀華,他對這位有名的奇女子十分向往,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見見本人了。
想想最近遇到的人,他不禁對這次穿越之旅充滿感激,不僅見到了自己的偶像朱棣,很多後世隻能聞其傳記的名人,現在都有機會親眼見到了!
走進坤德殿,就見廳內擺著圓桌,上麵擺著碗筷餐具,朱棣攜王妃坐在主位之上,兩側分別坐著兩個男孩兒,大的一個十歲左右的樣子,小的那個大概七八歲,年長的男孩身旁坐著一個灰衣男子,正是丘福。
葉羽撇了撇嘴,走上前見禮:“草民見過燕王殿下,見過王妃娘娘和二位公子。”
他瞥了丘福一眼,見對方回給自己一個憨憨的苦笑,不忍再冷眼對他,便抱拳道:“大哥。”
朱棣笑著起身相迎:“三弟何須如此見外,快來坐。”他走過來一把拉住葉羽,將他拉入席。
徐儀華也起身笑道:“早便聽殿下提起過三弟,言語間句句褒獎,今日一見果然是氣度超群,談吐不凡。”
葉羽一笑,道:“王妃娘娘謬讚。”眼前的徐儀華相貌清麗,舉止優雅大方,已有一代賢後的風範。
朱棣向葉羽介紹道:“三弟,今天是家宴,這位是你嫂子,你就不要見外了。”說完又扭頭對那兩個男孩說道:“這位是你們的叔父,怎麽都不見禮?太沒規矩!”
那兩個男孩連忙起身行禮:“見過叔父。”
葉羽做出惶恐的樣子,擺手道:“二位公子千萬不要這樣,折煞草民了。”
朱棣卻道:“什麽草民,你是我的結義兄弟,為兄都說了,今日是家宴,不論身份,隻論家人!”葉羽聽了這話,不免心中感動。
朱棣指著那兩個男孩道:“這是我的長子高熾,這是次子高煦。”
葉羽隻是對那兩個男孩點點頭。
朱棣接著說道:“三弟,明日便是中秋,我知你家遭變故,故在今日接你入府,從此以後,我們便是你的家人!今日我設此家宴,隻為告訴你,這裏是你的家,隻要有燕王府一天,你就不再是無家之人!有我的,便有你的!從今往後,我與你同喜同賀,一生不疑!”
葉羽本不是能夠輕易相信別人的人,但朱棣言語間真情流露,他攜妻子兒子在王府內為自己設置中秋家宴,待自己如此情真意切,讓他無法不感動。
來到一個陌生的時代,就隻有情義最是難纏。本是孑然一身,瀟灑不羈,唯牽扯情義,便再難割舍。
葉羽沉默不語,他隻是拿起桌上的酒壺,再不管規矩與否,他斟滿四杯酒,將其中兩杯遞給朱棣夫婦,一杯遞給丘福,最後一杯自己舉起。
他的臉上帶著少有的認真的微笑:“大哥,二哥,二嫂,你們今日這一家宴,小弟感激涕零,這一杯酒,小弟敬你們的手足之情!先幹為敬。”說完便仰頭一飲而盡。
四人喝盡杯中酒後,才各自在座位上坐定。
落座後,朱棣扭頭問身後的婢女:“江小姐呢?”
那婢女道:“回王爺,已經去西苑請了,應該在路上了。”
朱棣點頭,笑著對葉羽和丘福道:“大哥,三弟,咱們再稍等片刻……”話還沒說完,門便已經開了。
一陣幽香飄過,一抹櫻粉色便已經翩然而至,沁人心脾的香氣,賞心悅目的粉色,那聲音更是如出穀黃鶯般:“燕王老兄,王妃姐姐,對不起,我來晚了。”
葉羽臉上的笑容瞬間凝結,雖然夕陽的光芒射入讓他無法看清那女子的相貌,但那聲音他卻無論如何也忘不了。
那些年同甘共苦的留學生涯,那日岱廟的迷霧風聲,瞬間在腦海中浮現。女子身後的門漸漸關上,眼前的陽光慢慢散去,那張帶笑的熟悉的臉愈發清晰。
大殿內,粉衣女子翩翩而立,俏麗多姿,宛若天仙,不是江月又是誰?她的人如同外麵的陽光般,熱情似火,葉羽無論如何也不能忘記的。
強壓下內心那因重逢而產生的龐大的激動,葉羽拿起麵前的酒杯,平複著心情:月也在這裏,恐怕我倆編的理由都一樣——家裏遭到變故。
既然如此,裝不認識就好……
隻是……
“啊!”江月已經喊了出來。
葉羽拿酒杯的手抖了一下,完蛋……
江月指著故作鎮定、內心卻實在無法抑製長歎的葉羽。
朱棣和徐儀華對視一眼,莫名地問:“你們……認識?”
葉羽趁江月沒反應過來,趕忙笑道:“認識!她來‘楓羽軒’吃過飯!”
“啊?”江月頭上冒出無數個問號,但根本不等她表示疑惑,葉羽已經站起身走到她麵前,一個勁兒的衝她擠眉弄眼,嘴裏還一本正經地說著:“這位姑娘來過幾次,算是回頭客,她喜歡我做的飯菜,我是有印象的!”
江月雖然不明白他這是要幹嘛,但他都已經這麽說了,自己也隻好陪他演戲,隻是她腳下卻不著痕跡的狠狠踩了他一腳。
葉羽吃痛,麵上保持著微笑,但卻似乎比哭還難看。
“嗯,對啊。我特喜歡他做的飯!特別好吃!王妃姐姐你也知道,我很饞的。嘿嘿。”她笑嘻嘻的衝徐儀華說著。
徐儀華隻是微微一笑,便扭頭對朱棣說:“看來三弟的手藝著實不一般,不僅殿下誇讚,就連江妹妹這極刁的胃口都讚不絕口。”
朱棣一笑,道:“好啦,你倆別站著了,快坐下,咱們吃飯吧。”說完對身後的婢女說道:“上菜吧。”
江月瞪了葉羽一眼,然後鬆開腳,快步走到桌前坐下。
葉羽如蒙大赦,他蹭著挪回座位,心下盤算著這江月幾個月沒見刁蠻任性是一點兒沒變,居然還跟朱棣和徐王妃混的這麽熟,看來得空得好好去問問她。
夜晚時分,東暖閣內依然亮著燈,朱棣在屋內來回踱步,想著傍晚家宴上的事情。
江月和葉羽不同尋常的舉動並沒有逃過他的眼睛,兩個人顯然是相識的,隻是原因,真如他們所說是因為在楓葉軒吃過飯麽?
聯想到二人同樣離奇的身世之謎,朱棣不自覺地皺了眉頭,這兩個人有太多的相似之處,身世成謎、行為奇異,這真的隻是巧合麽?
“三弟,我說過要與你同喜同賀一生不疑,那麽,你也定不會欺騙我對麽?”家宴結束後,朱棣曾對葉羽提出這樣的問題。
“是的!”葉羽的答案,是肯定的!
這是朱棣想要的答案,他的內心主觀的想要去相信葉羽和江月。
想到這裏,他下定決心,命人喚來了已經恢複身份的丘福。
不一會兒,朱能帶著丘福來到東暖閣。
“屬下見過四爺。”丘福見到朱棣後便俯身拜倒。
朱棣起身道:“快起來。這裏沒外人,大哥不必多禮。”
丘福站起身,有些惶恐地道:“屬下不敢,結拜之事實在是權宜之計,君臣之禮屬下銘記在心,實不敢有絲毫僭越之舉。”
朱棣歎了口氣,道:“大哥認為,咱們的結拜隻是權宜之計麽?那大哥未免太小看我了。”
“屬下不敢!”
朱棣輕輕拍了拍丘福的肩膀,道:“今日我在家宴上同三弟說的話都是真心的,我知道大哥需要時間去適應,也罷,我並不強求。叫大哥過來隻是有事囑咐你。”
丘福抱拳道:“四爺請講。”
朱棣略作沉吟,隨即笑道:“停止追查葉羽的身世,把所有斥候全部調回投入關外對蒙古人的監視中。”
丘福微微一愣,問道:“四爺……您不查三弟的來曆了?”
朱棣笑了笑,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然有心啟用三弟,便不能再對他有所懷疑。今日三弟對我坦誠他絕不會欺騙我,這便夠了,我相信他。”
丘福愣了片刻,隨即抱拳道:“是!屬下領命!”他的心中也為這個消息感到開心,一心追隨的四爺果然是胸襟寬廣之人,這便讓丘福更加確定一件事,自己並沒有跟錯人。
燕王朱棣,是值得他一生追隨為其效命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