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隱約響起荷香跟祝芙說話的聲音,祝繁抿了抿嘴掀開被子起來,在看到自己整整齊齊擺放在床邊的鞋時怔了怔,但很快回過神來套上鞋去開門。
荷香今兒個穿了一身素色,祝繁剛開門的時候她還在整理腰上的帶子。
見到她,兩人都停止了說話,有些訝異地看著她,荷香問:“二姑娘,你……你怎麽在家啊?昨兒個不是去老太太那睡去了麽?”
聞言,祝繁抬了抬眼皮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看著兩人素色的打扮,問:“你倆都去啊?”
祝韶風今兒個出喪,按理她爹祝諫必須到場的,但眼下這種情況必定是去不了的。
荷香點頭,“那必須的,先生不能去,咱家至少也去兩個,何況三姑娘在場,沒個娘家人也不好。”
說這話的時候,荷香下意識地往祝芙那邊看了看,果然就見她臉色不好。
“正好,”荷香說,“剛才我跟大姑娘還在說去了看一眼就回來,這會子好了,二姑娘在家的話也就不急了,先生就交給你照看了啊。”
對於祝繁為什麽會在自己屋子荷香沒有多問,因為就祝繁這性子,陰晴不定的,沒準是半夜回來的。
祝繁不樂意了,“不帶這樣兒的啊,我哪會照顧什麽人啊,我不管,你們快去快回。”
笑話,昨兒個在老頭子麵前那麽丟臉,讓她怎麽去麵對,她才丟不起那個人呢。
荷香看她一臉的不情願,轉了轉眼珠,才不管那麽多呢,連連點頭,“行行行,一會兒就回來,你暫時看著,很快的。”
說完,就扯上祝芙頭也不回地走了。
“你!”祝繁氣結,可惜人已經走遠了,就是她再不情願也得暫時把人給看著。
回到屋裏找了一身衣裳換上,在脫身上那件裙子的時候祝繁的動作頓了頓。
將衣裳湊到鼻子跟前聞了聞,便有一股子淡淡的桃花香鑽進鼻子裏。
“奇怪……”祝繁嘟囔,拿著衣裳的手緊了緊後又鬆開了。
在廚房隨便找了點東西吃,之後又去祝諫的屋子裏望了兩眼,看他好端端地睡在床上,她鬆了一口氣。
隻是才準備轉身走,裏頭就響起了她家老頭的聲音,“不進來麽?”
比起昨天來,祝先生的聲音有精神多了,隻是還是隻能躺著,出恭必須得祝芙跟荷香兩人扶著去茅房,然後再他靠在牆上艱難解決。
祝繁要走的動作瞬間僵住,下一刻就猛地轉身衝屋裏的人嚷:“幹嘛,要我進來看你睡覺啊?我又不閑得慌,自個兒睡!”
說完,一陣風似的就給跑了,壓根兒沒給祝諫說話的機會。
祝諫瞧著那已經沒有人影兒的地方,有些失笑,無奈地搖了搖頭後選擇了閉目養神。
不過,小狼狗雖口上說得不管不顧,但實際上卻不是那麽回事,因為她住的屋子距離祝諫的屋子有一點距離,所以如果不大聲喊的話祝繁就聽不到他屋裏的動靜。
為了避免祝諫有什麽需要自個兒聽不到,所以祝繁幾乎沒過一盞茶的功夫就會專門去他屋子門口晃上一圈。
期間祝諫起來出了一趟恭,又喝了幾次水,小狼狗表現得十分不耐煩,說他事兒多,但手上卻是照著做了。
祝諫算是看出來了,他這小狼狗是在掩飾昨兒個在他麵前哭成那樣的尷尬,所以連哼出的氣兒都那麽惡狠狠的。
不過他摸清了小狼狗的脾性後也就不覺得有什麽擔心的了,為了能看到她,他過一會兒就在屋裏喊人,不是喝水就是傷口疼,要麽就是身上哪兒不舒服讓祝繁給撓撓。
差不多兩個時辰,在祝諫再次喊她要喝水的時候,祝繁怒了,杯子往桌上一放,睜大了眼瞪著他,“喝喝喝,老是嚷著喝水,每次又喝的不多,你累不累啊?!”
不知道她沒照顧過人啊,不知道她不會喂躺著的人喝水啊,每次都流的到處都是,她看著都夠了,打濕的是他的領子,難道他就沒一點感覺麽?
“不累,”祝諫看著她,很是無辜地眨了眨眼,“我渴。”
祝繁一個氣結,險些就這麽撂挑子走人了,好在最後還是把胸中的那股衝動給壓了下去,幾乎渾身冒著火氣兒走過去用勺子把杯子裏的茶舀出來一點一點地喂他喝。
祝諫乖乖張嘴,就跟一個孩子似的,但前提是如果他的眼睛不那麽端端盯著小狼狗瞧的話,小狼狗興許心裏會自在點兒。
“再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祝繁衝他瞪眼,發著狠話,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如今根本就有種恃寵而驕的樣子,像這樣的話她從前就算再氣也是絕對不會說的。
祝諫失笑,似是故意想看她這般似的,咽下一口水後說:“你是我女兒,我看看怎的了?”
祝繁一個手抖,把水全灑在他臉上了,祝諫反射性地閉了眼,些許的水甚至流到了耳根處,模樣別提有多狼狽。
祝繁本是要衝他生氣的,然而看到這一幕卻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哈哈哈……祝先生,沒想到你也有今天啊,哈哈哈哈……”
她笑得厲害,索性把勺子給放進了杯子裏,就瞧著那水在祝先生臉上。
這要是換成以前的祝先生,那勢必得好好教訓一頓啊,且不說他現在是病人不方便,就說他還是她老子這一身份,她就不能如此笑話。
不過這會兒的祝先生可不會因為小狼狗的幾聲笑就擺臉子,或許他一開始會因為不適拉下臉,但一睜眼見到小狼狗臉上的笑時心頭就突然釋然了,甚至嘴角也跟著不自覺的勾了起來。
祝繁一看到他笑,就笑不下去了,拉著一張臉把杯子重重放在床頭櫃上,轉身準備去拿毛巾給他擦。
剛好趕上荷香跟祝芙回來,一進來就見祝先生臉上的狼狽,頓時不得了,扭頭就說:“這是怎麽回事?怎麽讓你照顧一下人把人照顧成這個樣子了?”
祝繁心裏不樂意了,撇了撇嘴說:“我就說了不行,誰叫你們去了就不知道著家,我不管了,你們給他收拾吧。”
說完,狠狠地瞪了一眼床上的人就給走了。
荷香追在她後麵去拿毛巾,順帶說了幾句,祝芙收回視線看向祝諫,翕了翕唇,道:“爹,華兒她……”
一聽到祝華的名字,祝諫嘴角的笑就掩下去了,祝芙也曉得這個時候提祝華無非是在她爹身上的傷口處再給紮上一刀,但奈何她就是不忍心眼睜睜看到現在的局麵。
所以她紅著眼走到床邊蹲下,用很輕的聲音對祝諫說:“爹,華兒隻是個孩子,您就原諒她吧,這次的教訓這麽大,相信她也知錯了,她……她現在已經成那樣兒了,難道您忍心真將她拋棄麽?”
她今天去看了,那場景,她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忘。
穿著一身黑衣的祝華走在送喪隊伍的最前頭,蒼白的小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不過半月時間不到,她就好像整整瘦了一圈,寬大的衣裳在她身上晃蕩,空蕩蕩的。
祝諫咬了咬下顎,冷笑道:“拋棄?你真以為是我拋棄了她麽?她變成如今這番模樣究竟是誰造成的,她心裏比誰都清楚,年紀小,年紀小不是她要一個人命的借口,若當日繁兒真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不信你還能說出這些話來。”
幾句話,說得祝芙無言以對。
是啊,也是她爹比繁繁高上許多,所以避開了要害,沒有傷到內髒,當時若真的是繁繁受了這一刀,難保不會有意外。
如果真是這樣,恐怕她就說不出這樣的話了。
但……
祝芙還想說什麽,但祝諫擺了擺手,一副不想聽她說話的樣子,無奈,祝芙隻得作罷。
回到屋裏,拿起那件沾染了那人熟悉氣息的衣裳又放下,拿起又放下,如此反複幾回,祝繁終究還是待不住,扔開衣裳招呼也沒打一聲就出去了。
到了祝宅,她還沒說出要找三少爺的話,那看門的小廝就說:“哎喲,祝姑娘是來找三少爺的吧?今兒個可真是不湊巧,我們三少去城南的莊子收賬去了。”
祝繁一聽,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為什麽是他去,他身體不好祝老爺也舍得讓他外出?”
祝家的產業這塊她不清楚,但也曉得他先前從來不插手生意上的事的。
“祝姑娘這就有所不知了,”小廝說,“三少爺近來身體情況已經好轉了許多,蒲先生說也不能整日悶在屋子裏,最好出去走走,恰好這些日子老爺跟二少爺手裏的活兒騰不開手,這不,城南莊子的那賬也好收,所以就讓三少趁此機會出去轉轉,也當散散心了。”
小廝說得輕巧,但祝繁聽在耳朵裏卻不是這麽回事。
他要走,還一走就是好幾天,這麽重要的事他先前卻是一點消息都沒透露,還得她從別人口中得知,這算什麽?
想了想,祝繁有些悶悶地問:“具體要去多久?”
小廝搖頭,“這個就不清楚了,三少爺是第一次出門,路上耽誤的時間肯定比二少爺他們的多,沒準兒本來隻要三天的,到了三少爺那兒就得要六天也沒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