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回到‘楓羽軒’的葉羽假裝沒事發生,他的母親本是現代比較有名的中醫,他也就學過一些簡單的醫學知識,現在抓一些藥給自己止血療傷也不是什麽難事。
葉羽沒說,丘福也當做完全不知情,兩個人繼續配合著經營楓羽軒。而‘君悅來’似乎真的老實了不少,不僅不再找麻煩,秦老板還曾親自登門,並帶了厚禮,說是什麽交流心得。
這一天晚上,楓羽軒送走了最後一位客人,迎來了打烊的時間。
丘福和葉羽正在廳堂內討論著下個月要換主打菜的事情,門口卻響起了一把渾厚有力的聲音。
“請問,貴店還未打烊吧?”
二人向門口望去,隻見一個身著墨綠色長袍錦衣的男子負手而立,腰間係著淡黃色鑲金腰帶,淡黃色的發帶鑲著寶石,長身玉立,豐神俊朗,不同凡響的身份不言而喻。
葉羽不由自主的悄悄打量起那人。
一旁的丘福似乎也愣了一會兒,直到那人再次開口問道:“二位店主,可是在下打擾了?”
丘福這才反應過來,他想了想,似乎有些為難。最後探詢的看向葉羽,卻發現對方並無意說話,隻是低頭沉思。
丘福無奈隻好說道:“不好意思,我們已經打烊了……”
那人抱拳說道:“在下朱四,應天人士,初來貴寶地落戶經商,府中事宜還在打點,在下獨自一人出門聯絡生意,不想天色已晚,腹中饑餓,隻想留下用餐,不多做打擾,還望店主成全。”
葉羽再次彎起他那雙狐狸眼,突然說道:“兄台請進吧,我這就去給你燒菜。”
朱四看向葉羽,問道:“閣下就是如今名震北平城的名廚?”
葉羽笑了笑說道:“什麽名震不名震的,客人們抬愛而已。”說完便轉身走進廚房。
朱四目送葉羽走進廚房,隨後在廳中隨意坐了。
丘福拿著一壺茶走了過來,親手為朱四斟茶,嘴裏說著:“因為已經打烊了,所以隻剩我們兩個了。”
朱四點了點頭,他拿起茶杯喝了口,笑道:“這極品的龍井,還是我上次離開時贈與你的,想不到你還留著?”
丘福皺了皺眉,瞥眼看向內堂,之後才壓低聲音說道:“四爺好記性。請恕屬下失禮之罪。”
朱四笑道:“這是說哪裏的話。你以店東的身份開此酒館本就是我的命令,你為了完成我給你的任務而不能向我行禮,何罪之有?”
丘福低了低頭說道:“多謝四爺。四爺今日到訪,想必是接到了屬下的傳信。”
朱四雙眉一斂,輕聲說道:“是的。所以我回到北平便過來了。”
丘福恭敬的問道:“四爺有何指示?”
朱四沒有馬上回答,他想了想,仰頭將杯中茶喝完,緩緩說道:“你在信中對他的評價很高,我會試探他一下,若果非池中之物,你便想盡一切辦法將他留在身邊。”
丘福耳朵動了動,他瞥眼向內堂看了眼,急忙輕聲說道:“屬下明白。”之後趕忙抬手拿起茶壺往朱四杯中倒茶,口中邊說著:“這是本店珍藏的龍井,請客官品嚐。”
話音剛落,簾子便被掀起,葉羽端著食物走了出來。
朱四笑容依舊,他搓了搓手,顯得有些迫不及待。
葉羽信步走了過來,將食物擺在朱四麵前,那是一碗鹵肉飯,和一疊小菜。他將餐盤放在一旁,笑著對朱四說道:“考慮到你是空腹,又是長途跋涉,所以就做了這些,暖胃的。”
朱四看著麵前簡單的食物,難掩一臉詫異,這就是人人稱道的北平第一餐?且不說那碗顯得黑漆漆的飯,就說那一疊小菜,隻是幾個切的極薄的土豆片泡在紫紅色的液體中,實在看不出特別之處。
朱四拿起勺子,扭頭看了眼丘福,丘福不著痕跡的點了下頭。
朱四這才低頭用勺子盛了一小勺泡飯,吃了一小口,隻是一小口,他細細品嚐了下,驚訝的抬起頭,他指著鹵肉飯問道:“這,兄台,你這飯是如何做的?竟然每一粒米都含有肉湯的鮮味,比我之前吃過的粥都要香濃純粹。”
葉羽淡淡一笑,他雙臂環在胸前說道:“這鹵肉飯是要和著這小菜一同吃的,味道更佳。至於做法嘛,恕在下不能透露,這是商業機密。”
朱四不以為意,他大笑兩聲,將小菜放到飯裏,和著飯一同送進嘴裏。隻見他眼前一亮,那些小菜竟有酸甜鹹辣四種味道,混在飯中,美味無窮。
朱四眉飛色舞道:“這是梨麽?而且,這裏麵還有酒和葡萄的味道。”
葉羽笑道:“自然,這道小菜叫紅酒雪梨,酒是小弟取郊外熟透的葡萄加入女兒紅陳釀中泡製的,雖非西域正宗的葡萄酒,卻使葡萄的味道更濃,也算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了。”
朱四又吃了兩口,對這鹵肉飯讚不絕口,他瞥眼看到丘福和葉羽一直站在一旁,連忙說道:“二位店主還是坐下吧,反正店中也無旁人。”
丘福習慣性的想要拒絕,但葉羽卻已經一屁股坐下了。丘福嚇了一跳,他瞥眼看向朱四,卻見他一臉隨和的笑意,自己便也坐在一旁。
葉羽臉上帶著亙古不變的痞痞的笑意,他看著正在吃飯的朱四,問道:“兄台,你是應天人,怎麽大老遠跑到北平做生意?這裏地近邊界,能有什麽生意好做?”
朱四動作停了一下,卻隻有一瞬間,他隨口答道:“做蒙古人的生意啊。”
葉羽麵上一愣,心下更加覺得這人不簡單。隻是這個時候大明與北元依舊是死敵,互市沒有開啟,此人能和蒙古人做什麽生意?莫不是走私軍火?不會,若是走私,他怎好在自己麵前如此輕易透露?他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有心想要套出他的話,葉羽麵露好奇之色問道:“蒙古人的生意?怎麽做?能賺錢麽?”
朱四笑道:“當然!而且能賺大錢!至於如何做嘛,這也是商業機密,恕在下不能透露。兄台,你問了我,那我也問問你,你又是做什麽生意的呢?”
葉羽抬了抬下巴,他迎上朱四明顯意味深長的目光,誰也不甘示弱。
一會兒,葉羽一副敗下陣來的樣子,他撓了撓後腦勺回答道:“兄台這不是明知故問麽,我就是個廚子。”
朱四大笑了兩聲,繼續吃著泡飯,淡淡說道:“就是個廚子,也是個不一般的廚子。”
“啊?”葉羽不解的問。
朱四一臉笑意:“這般美味佳肴,一般廚子可做不出來啊。”
葉羽倒不謙讓,隻笑道:“嗬嗬,過講了。”
朱四看著他一臉的憨笑,不禁皺了皺眉。他沉吟了一下,突然放下手中的勺子說道:“二位應該知道,我朝皇帝陛下下令,允許蒙古人內遷入我中原,並予以平等的待遇。今年北伐結束後,有更多的蒙古人決議內遷入中原。我正是趕來做他們的生意的。”
葉羽和丘福麵麵相覷,這件事他們是知道的。
葉羽沒有吭聲。
丘福卻突然說道:“蒙古人當初統治我漢人時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為何皇上還要對他們婦人之仁?為何不直接殺他們個痛快,何苦勸降?”他語氣中盡是不滿和憤恨。
葉羽聽到後終於不再沉默,他笑笑道:“丘大哥誤會了。陛下是使用了比暴力更加厲害的武器。”
丘福聞言不解,問道:“什麽武器?”
“錢!百戰百勝,非善之善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葉羽隨口說著,並沒有上心。但往往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更何況,這話正是聽者故意套他說出來的。
朱四眼睛一亮,他一臉詫異道:“錢比軍隊更加厲害麽?”
葉羽笑道:“我隻是胡亂猜測的。其實朱兄應該也很清楚,這世上什麽最讓人割舍不下?”
丘福搶著問道:“是什麽?”
葉羽隨意伸出兩個手指說道:“無非是兩個字:利益。有時候對敵人以暴製暴,都不如誘之以利來的方便快捷。”
朱四突然朗聲笑道:“好一句誘之以利。兄台是讀書人?”
葉羽尷尬笑笑,心下暗忖:我讀過明史,算麽?
於是他連連擺手說道:“也沒有啦,在家的時候偶爾看看。”
朱四漸漸斂住笑意問道:“聽兄台的口音,應該是北平人吧?”
“啊?呃,我,是啊。我,我家出了事……現在就剩我一人了……”葉羽想起這次變故,不禁心下黯然神傷。
朱四見了倒信了他所言,不禁安慰道:“原來是這樣。是在下唐突了。逝者已矣,還請節哀。”
葉羽聞言也並沒有做過多的反應,隻是微微點頭。
朱四此時心中頗為暢快,他想要知道的幾乎都知道了,便拍拍肚子起身說道:“我吃飽了,多謝二位款待,在下不勝感激。待他日有緣,在下定當好好酬謝!”說完抱拳行禮。
丘福也站起身問道:“公子這就走了?”
朱四笑道:“天下無不散筵席。”他扭頭看了看葉羽,意味深長的說道:“我們有緣,日後定還有機會相見。”
葉羽並不在意,他看了看外麵,說道:“天色不早了,兄台別走了。我與你很是投緣,相見恨晚,不如今晚就宿在小店,小弟也好與兄台秉燭暢談一番。可好?”
朱四有些驚訝的看著他,丘福對他這番話也深感意外,他看了看朱四,不知道他會如何決定。
說實話,丘福是很想將朱四留下的。現在天色確實不早了,這位主子又是孤身一人出來的,放他一個人出去自己實在不能放心,萬一出了什麽差池,自己真是萬死莫辭了。
想到這裏,丘福也開口說道:“賢弟說的對。此時天色已晚,公子孤身一人上路也不安全,還是留宿一宿吧,明早再做他計。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朱四沉吟片刻,含笑點頭,他抱拳對二人說道:“既然如此,盛情難卻,多謝二位肯讓在下留宿一晚,多有打擾。”
葉羽擺了擺手,笑道:“好說好說。我去準備兩個小菜,咱們邊喝酒邊聊天,這才有興致!”說完便轉身踱進了後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