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星說的地方是附近一座山,很多年前曾被列入家庭周末旅行計劃中,但因為父母突發的爭吵,一言不和下,行程就被擱置了,日複一日,爬山這件事似乎早已淡出了腦海,但沒想到弟弟嘉星卻仍對此念念不忘。
當高瞿把這個提yì告知嘉薏父母的時候,;梁錦平沒有說話,他走進房間,嘉薏母親望著丈夫的背影,卻還是點了點頭。
在嘉薏看來,母親是找不到理由拒絕,找不到理由拒絕的事情她一般都會答應,但是父親不同,他的沉默多半是拒絕。
看著他走進房間又關上房門,嘉薏更加堅定了這個想法,她衝高瞿搖著頭,又看了看一臉氣餒的嘉星,正想安慰他的時候,父親突然在房間裏喊道:“孩子他媽,我以前那雙運動鞋呢?你又給放哪裏了,告sù你不要隨便放……”
母親聞聲趕了過去,說:“怎麽沒看到嗎?在櫃子裏麵不是,你眼神不好就知道怪人,等下說你,你又要不高興了,在這是不是……”
高瞿衝嘉薏又是一臉得意地笑著,嘉星早已雀躍著朝門外跑去。
高瞿就這樣和嘉薏一家人來到了山腳下,他和嘉星跑去買了一大堆零食和飲料,還給每人買了一頂款式一樣的帽子。
五個人就這樣有說有笑地朝山上走去,嘉星一直和嘉薏在母親跟前打鬧著,高瞿則老老實實地跟在梁錦平身後,聽他說關於小縣城、這座山以及關於嘉薏的事情,兩人聊得很是愉快。
終於快到半山腰了,梁錦平和高瞿不知不覺已經走在前頭了,嘉薏母親體lì不支,父親則回過頭來,一邊抱怨一邊站在原地等她,高瞿見狀立刻下去把梁母接了上來,當嘉薏看見他們三個的時候,高瞿已經攙著母親,父親則悠哉地走在他們前麵,雙手背在身後,一臉輕鬆。
嘉薏不滿地看著父親,他的身影被夕陽拉得瘦長,陰影可逶迤至她腳底下,她憤怒地朝那個影子跺了幾下,這不小的舉動讓高瞿突然回過頭來看她,她沒有言語,隻好停下來,吭哧吭哧地繼續趕路。
“媽,你還好吧?不如我們在前麵停一下?”她走上前問道,順手扶著母親的另一邊。
見母親還沒喘過氣來回答,嘉薏先朝父親的方向大聲地喊道:“到前麵涼亭停一下!”
父親聞聲扭過頭來,看了他們一眼,沒有說話,又自顧自往前走了。
高瞿最先意識到嘉薏情xù不對勁,但是他沒有說什麽,隻是和嘉薏一起扶著母親,三人連著一路玩著的嘉星抵達涼亭時,梁錦平已經翹著二郎腿坐在涼亭的水泥板上等著他們了。
全部人坐定後,高瞿連連感歎了幾句“風景不錯”便邀著嘉星去拍照了,嘉薏知道他是有意留下她和父母獨處。
這時母親正喝著水,父親在一旁念叨著:“別喝那麽快,誰和你搶啊。”
母親不理會父親,但是卻也在他說了之後便開始慢慢喝著,喝完接過嘉薏遞來的紙巾,身體開始恢fù力氣,立刻朝父親罵道:“你說你這個人有多少良心,嘮叨的功夫一流,做得卻很少,剛才我在下麵,你怎麽就不搭把手啊?”
“搭什麽手,這點路你都上不來嗎?稍微提提氣,稍微放鬆呼吸就可以做的事情,還讓怎麽搭把手,背你上來要不要?真是的。”父親立刻朝她吼道。
兩人又開始你一句我一嘴的說起來,母親嘴裏不饒,父親也不甘占下風。
隻剩著嘉薏,坐在他們對麵,她一會看著遠處正玩得歡的高瞿和嘉星,一會看著涼亭欄杆上胡亂塗鴉的“愛你啊,xxx”、“不離不棄一百年!”、“王大年要幸福哦”……
這些人把期望和表白刻在一座遙遠的山裏、一個乘涼的亭裏、一根粉飾的水泥柱子上,也不願意當麵親口將這些話說出來,好像說出來會隨風消逝一樣,留在這裏,任由風吹雨曬、欄杆磨損反而更能鑄就永恒。
嘉薏也不願意說,她也想不文明地就地塗鴉――在柱子上刻出斑駁和裂痕,她想要刻的卻不是這些“甜言蜜語”,而是咒罵,對父親和母親的咒罵,把心底裏的傷痕遷移至這座山、這間亭、這欄杆上更能發泄她心底的不滿。
父母仍在吵著,嘉薏再次望向高瞿,他用手機在給嘉星拍照,但嘉薏知道他的鏡頭一定也對著自己,他一定在鏡頭裏看見了這座亭子發生的事情。
她扭轉回頭,看著欄杆上的字句,突然笑了起來,還笑出了聲音。
父母的爭吵就在這個時候停了下來,二老有些莫名地看著嘉薏。在他們看來,嘉薏是一個人在笑,四周並無人回應她,她是看著殘破不堪的欄杆在笑。
笑得很詭異!
嘉薏也意識到父母在看著自己,她抬起頭,收斂了笑容,開口說:“吵完了?”
父母都沒有回答,他們看了看彼此,父親先低下頭去,母親扭開手裏的礦泉水瓶蓋,繼續喝水。
“爸媽,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不要吵了……”嘉薏聲音顫抖著,但仍在繼續說:“你們知道嗎?嘉星很想出來,因為上一次……當初我們也說好要一起爬山,就是因為你們吵架才沒有去成……我想嘉星並不是有多想爬這座又沒有多高多好看的山,他隻是想和家人在一起,快快樂樂地在一起!”
“連我這個做姐姐的都知道,為什麽你們做父母的不能體諒?”
“要是我和弟弟在這裏吵起來,你們心情會好嗎?我想肯定不會,將心比心,真的希望你們不要這樣……他沒有多少好的家庭回憶,這可能是為數不多的美好一天,不要讓他變成我這樣……”
嘉薏一口氣說完,不等父母回應,她立刻轉過臉看向高瞿,他也正看著她,手裏握著手機,她也衝他笑了笑,低頭扭開手裏的礦泉水,咕咚咕咚地猛灌著自己。
兩位老人早已愣住了,互相對視著,都在盤算著誰先開口,還是父親咳了幾聲,站了起來,直接說:“休息的差不多了,還有一段距離才到山頂,快走吧,我們去看日落!”
他就這麽邁步出了涼亭,母親也收拾東西,催促著嘉薏趕路,又招呼著高瞿和嘉星他們,一家人朝山頂繼續走著。
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隻有大股大股的風從山頂呼嘯而至,風過無聲,語過無痕,隻有亭子裏欄杆上的字跡曆曆在目,連嘉薏都不禁懷疑起剛才自己是否做了一段夢。
跑來匯合的高瞿很快走到她身邊,立刻笑著說:“怎麽樣?”
嘉薏忙拉住他,放慢步子,說:“你聽到了吧?”
高瞿搖著頭,說:“我聽到什麽了?”
“那我果然是在做夢了!怪事!”嘉薏拍著自己的腦袋,她興許是著了涼,又火急攻心,相互作用下,神經錯亂,胡思亂想罷了。
“但是你終於邁出那一步了,看,多有成效!”他指著前麵,示意嘉薏看向自己的父母。
往上走的山道越來越狹窄,兩人卻並肩走在一起。
父親這次卻沒有撇下母親,他努力使自己站在石磚外,運動鞋踩著山草,給母親留出足夠的空地,兩人腳步仍是不協調,但是腳力極好的父親卻再也沒有超越母親。
跟在他們身後的是嘉星,他仍是顧著玩耍,被籠罩在父母的身影下,擋住了刺眼的日光,一路歡快的笑著,沒有高瞿、沒有嘉薏、沒有相機,他依然肆意地笑著。
三人的背影是那麽相宜,熔熔斜陽映襯而來,嘉薏看著那雙影子裏篩出的光線,濾盡雜質,輕薄迷離,一時覺得好像也能從中瞥見某些溫情的餘暉。
高瞿卻隻顧看著嘉薏,她臉上的愁雲開始逐漸被光線驅走,漸漸舒展開來了。
“所以你剛才說了什麽?”高瞿再次問道。
“什麽?”嘉薏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你剛才是說了什麽吧?”高瞿指著涼亭的方向,嘉薏看過去,涼亭欄杆處柱子上隻橫斜著一道道白色的牆灰,刻著的誓言早已斑駁不可辨。
“原來剛才真的說了什麽!”她自言自語道,又笑了起來,原來把話說出來才有用,她剛才說的全是懇切之詞,大山真的回應了她。
高瞿看著她,有些不解,但很快也跟著笑了起來,說:“我知道你可以的!”
嘉薏小貓似的往他身上捶了一拳,但立刻又愁雲複卷,說:“可是……真的什麽都可以說嗎?包括我的病情還有父親他……”
“溝通不是告知,也不隻是一個簡單的信息而已,不然這個事情由誰說誰回應都可以……你是在修複關係,重建親密,所以不要心急,也不要害怕,剛才應該是第一步,我想他們大概了解你的想法了,你也看到他們的反應了,所以……慢慢來!”高瞿很認真地安慰她。
“可他們要是知道我欺騙了他們呢?”嘉薏緊張起來。
“沒關係的,我們沒騙多少啊,我是喜歡你,隻是你還沒有喜歡我而已,而且我確實最近情況很糟啊!”
“萬一以後帶回來的女婿不是你的話,估計我爸媽不會那麽好說話吧。”
高瞿立刻詭異地看向她,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又失言了,隻好爭辯著說:“我的意思是,以後不是你的話,他們會過問很多,畢竟也很麻煩的。”
“那為什麽不能是我?”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