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鄉所出來,祝諫沒說話,祝繁走在他邊上也不開口,好一會兒後祝諫才開口問:“傷……怎麽樣了?”
祝繁聞言斜眸看他,點了點頭,“嗯,好了。”
或許是上回祝諫說過的那些話讓她鬧不明白,方才為了演戲效果又做了那樣的事,她現在也是渾身的不自在。
祝諫抿嘴,又沒說話,祝繁受不了這樣的沉默,正準備尋個借口不跟他走一塊,便聽他說道:“以後,再別這樣了,爹……我……”
想自稱“爹”吧,又覺得怪別扭的,再想說完吧,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麽了。
“算了,”擺了擺手,祝諫覺得自己很是怪異。
他分明早就是四個孩子的父親了,為何還會因這個小孽障的兩句話一個動作變得比初為人父那會兒還要慌。
看來,他果然還是受這個小孽障的影響了。
祝繁愣了愣,不是很喜歡他這欲言又止的樣子,想起那天他說過的那些話,她抿了抿嘴,湊到祝諫麵前把人攔住。
祝諫蹙眉停下,“做什麽?”
祝繁看了看別處,後對上祝諫的眼睛,問:“那天你說的話,是真心的嗎?”
祝諫怔住了,祝繁就知道他早就把這事兒給忘了,心中頓時一沉,說了跟方才祝諫說過的一樣的話,“算了。”
就當她什麽都沒問。
“站住!”祝諫見人要走,沉著聲音將她給嗬斥住,走到她麵前說:“說話就說話,吞吞吐吐幹什麽?說!”
瞧吧,又成以前那樣兒了。
祝繁覺得自己一定是腦子進水了才會覺得祝諫對她也不是那麽無情,心裏一氣,她抬頭便衝祝諫瞪眼。
“還能有什麽啊,自己說過的話都記不住了,說什麽‘你非得我把心給你掏出來擺在你麵前你才能不給我擺臉子麽’,也不知道誰給誰擺臉子,以後誰再信你的話誰就是王八蛋!”
說完,祝繁重重地哼了一聲,噴祝諫一臉的氣息,扭頭就走。
祝諫一時反應不及,瞧著小姑娘的背影越來越遠,反應過來後做出了他這十幾年都不曾做過的舉動。
拎起衣擺飛快地朝祝繁的方向跑去,氣喘籲籲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祝繁惱得很,卻甩了好幾下都沒把人給甩開,“放開!我不想跟你走!”
祝諫不依,緊緊抓著她的手腕盯著她,“把話說清楚,你什麽意思?”
天知道他是怎麽了,不就是個小孽障麽,為什麽他會這麽激動?
祝繁甩不開他,索性也就不動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說:“什麽意思?你說我什麽意思?你不是不想我給你擺臉子麽,那就把你的心先掏出來啊,掏出來擺在我麵前我就不給你擺臉子。”
她腦子進水就算了,難不成她爹的腦子也進水了不成?他不是最在意麵子的麽,遠處可還有人看著呢,就不怕丟臉了?
祝諫愣住了,這才想起他的確是說過這句話的,也才反應過來原來小孽障說的是這個。
抿緊了嘴,祝諫的心情更複雜了。
他想,小孽障這是把他那天說的話放在心上了,所以這段時間才乖乖地待在家裏沒再像以前那樣惹他?
祝繁見他不說話,趁其不注意的時候把自己的手給抽了出來,不屑道:“就知道不是真的,還為人師表呢,信口雌黃的,真不怕教壞孩子。”
說罷,再次不屑地哼了一聲,轉身要走。
祝諫眯了眯眸子,伸手一把抓住小孽障的手腕,不管她的掙脫把人往家的方向拽。
祝繁急了,揮起拳頭往他身上砸,“放開我!我不跟你回去,我要去祖母家!放開!”
半個多月她已經在家關得夠夠的了,她不要再回去了!
但這回祝諫卻像是鐵了心要把人往回拽似的,也不顧邊上有人經過,邊走邊說:“你不是要我的心嗎?回去,我給你。”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跟婉柔的這個二女兒,當真長得太像她了,他果然做不到不管不顧,小孽障記著了他說的話,也就表示她實則是在意他這個爹的。
她是在意他的。
這個認知,讓祝諫的心幾乎不受控製地想要去確認,不管是老大祝芙還是老三祝華老四祝鈺,都未曾給過他這樣的感覺。
十幾年了,他以為她曉得忤逆他,隻曉得惹他動氣的,可偏生今天她親近他了,還叫他替她做主,為了他的一句話乖乖在家待了半個月。
這一刻,祝諫覺得心裏好像被什麽東西給填得滿滿的,有種充實感,也有種不真實感,讓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證實。
這回輪到祝繁愣住了,呆呆地任由前麵的人拉著她,把她往家裏拽,就連邊上的人跟他們打招呼,那個男人也沒有管,然後祝繁就聽到那些人疑惑的說話聲。
鄉所離家不遠,直到到院子門口的時候祝繁都沒能看著男人的背影想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先生回來了。”
荷香聽到動靜從自己屋裏出來招呼,卻在看到回來的人沉著一張臉時心裏“咯噔”一聲,再看她那二姑娘正被那看似怒氣衝衝的人拽著回來,荷香心底頓時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曹春花跟祝華祝鈺祝芙也聽到了動靜,紛紛從屋子裏出來,曹春花一看又是祝繁,眼珠一轉,心裏頓時一陣樂,扭頭就跟祝華對視了一眼。
“先生,您這是……”荷香跟過去,想勸說,卻見祝諫拽著祝繁直接進了廚房。
五人紛紛不解,趕緊著跟過去看,剛一進去就見祝諫已經拿起了案板上的一把殺魚用的刀。
幾人一見,紛紛駭然,祝芙跟荷香急忙過去拉著祝諫的胳膊。
荷香道:“先生,先生您冷靜!二姑娘一定不是有心的,她就是這個性子,您可千萬別跟她計較啊!”
祝芙連連點頭,使勁去奪祝諫手裏的刀,著急說:“荷香說的是,爹,繁繁胡鬧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您就算再氣也不能動刀啊,這玩意兒是不能亂動的!”
說罷,她看向祝繁,大聲問道:“繁繁,你又做了什麽惹爹生氣了?!快跟爹道歉,說你不是故意的,下次再不這樣了,快啊!”
一時間,廚房亂成一團。
也好在祝繁現在沒感覺,否則祝諫死活不鬆手,照他們這樣拉扯,不傷也得疼。
曹春花拉著祝鈺跟祝華一起在一邊看戲,想了想覺得自己不出去說話終究不好,所以在跟祝華對視了一眼後便上前準備假裝勸說幾句。
隻是她才剛走了兩步,壓根還沒機會張嘴,祝諫就一把推開荷香跟祝芙說:“都不準過來!這是我跟祝繁的事,誰都不準插手!”
他這一推,生生將兩人推了好幾步遠,加上他的聲音又大,震得在場的除了祝繁外的幾人都愣在了那裏。
祝諫這才鬆開祝繁,將那刀子遞到她麵前,“你不是要我的心麽?來取。”
祝諫這半輩子都沒做過這種事,身為教書先生,平時教導學生的都是君子動口不動手的大道理,可今日,卻還是他頭一次拿著刀子跟自己的女兒的說話。
屋裏的人又愣住了,被祝諫的話駭得說不出話來。
曹春花反應過來後才白著一張臉擋在祝諫麵前,衝祝繁道:“祝繁,你……你有什麽事衝我來就是了,你不就是因為看我不順眼才對你爹這樣的麽?再怎麽說他也是你爹,你不能做出這大逆不道的事來!”
祝芙跟荷香一聽,也才反應過來,又跑過去拉祝繁,擔心她衝動之下當真做出這弑父的事來。
然祝繁卻是沒有將他們的話聽進去,隻站在那看著祝諫遞到她麵前的刀,好一會兒後才把視線抬向他臉上,神色有些說不清道不明。
“我不弑父。”她看著祝諫,隻說了這麽四個字。
祝諫瞳孔一縮,將曹春花從自己麵前推開,抿嘴看了祝繁一會兒後明白似的點頭,“好。”
點著頭,神色看起來已經沒有剛進門時那麽駭人了。
搞不清楚情況的荷香祝芙和曹春花他們愣愣地看著這父女倆,不明白他們這鬧得是哪一出,看上去明明就沒有那麽生氣的,怎麽還動起刀子來了呢?
廚房沒人說話就陷入了安靜之中,祝諫在說完那一個字後就沒有再說話,而是看著祝繁,祝繁也不說話,父女倆就那樣對視著。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就在大夥兒都不明所以的時候,那斯文的教書先生突然就動了。
舉起刀子便朝自己的左胸前狠狠紮了去!
“相公!”
“爹!”
“先生!”
齊齊的三道聲音,滿是驚駭。
祝繁顯然沒想到老頭子會突然來這麽一招,等到自個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的手已經伸出去了。
屋裏瞬時響起一陣抽氣聲,鮮紅的血順著祝諫的衣裳滴下來,浸紅了他那淺青色的衣衫,也染紅了腳下的地。
太突然了,真的太突然了
誰都沒想到祝諫會忽然這麽一下子把刀子往自己的心口上戳,也誰都沒想到祝繁會在第一時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