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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快收麥子了,大夥兒都覺得很奇怪,絲絲家沒有地,怎麽還過的比他們準備秋收的還忙碌。
其實老田家以前主要幹活兒的就是柳氏,雖然有女人不能進瓜地的說法,但是他們家不在乎,瓜地也都是柳氏在打理。
牛氏以照顧相公府試兒子讀書為由,從來就不幹活兒,她不幹,翠翹也以照顧孩子們為由不下地了。田家老三,本來還幫著家裏買賣西瓜賺點兒外快,但是一看親娘一下子就得了四十兩銀子,眼看又就要農忙了,跟刁氏騙了二兩銀子說出去做生意,壓根就不回家了。田穗兒自持是小姐命,更不能幹那粗活兒。
如今柳氏不給他們管了,他們連生熟都不知道。
絲絲覺得自己真是好人呐,真是助人為樂,每天晚上幫他們把西瓜摘一遍,哪有這樣光幹活兒不要工錢的好人,做好事還不留名。
這一天族長來了,就是當初拉偏駕那個。絲絲當即就咧了嘴,柳氏怕她瞎胡鬧,趕緊讓她去喂雞,這回能光明正大的養了,誰都管不著。
要說絲絲家這個院子當年還是用了心的,田文恒和柳氏成親八年沒孩子,攢的錢就都置辦這一處家當了。五間青磚大瓦房,左右的廂房,左麵的三間廂房是廚房和餐廳,右邊的廂房是庫房,後院還有柴房,糧倉,雞舍,豬圈。更有五畝的水澆地當菜園子,在汾河灣也算是殷實人家了。隻可惜的是,往日的光景不在,月圓人不全了。
“啊,族長您喝茶。”
柳氏將一個天目瓷的茶碗放到了族長旁邊的桌子上,然後趕緊垂手侍立,不敢吭聲,族長啊,那可就是本地的土皇帝,可是怠慢不得。而且這位族長大人是個笑麵虎,慣會背地裏坑人。
“是這樣,柳氏,旁的我也不說了,你公公讓人打了你知道嗎?”族長很幹脆,寡婦門前是非多,落人閑話就不好了。
嘎嘎,蹬著凳子在窗戶外聽聲的絲絲差點兒沒樂的從凳子上掉下去,活該呀,打的好。
“還,還不知道,這幾天家裏比較忙。”柳氏怯怯的回著,心裏直翻騰,露富了嗎?自己很低調呀。
族長點點頭,眼神兒飄忽的在看絲絲家這堂屋的布製,其實已經看了好幾遍了,但是越看越覺得嫉妒。
正中靠牆的供桌條案上放著一個香爐,牆上是金漆木雕的關公的像,還配著一副對聯,秉燭非避嫌,晝夜思漢室,下聯是釋曹豈報德,始終藐奸雄。橫批,忠義千秋。
香爐兩邊各放著一隻豆青釉琮式瓶,不過裏麵沒有放五穀,而是讓絲絲創意性的一邊插了一束窩瓜花,一邊插了一束冬瓜花。
條案前放著一個方桌,桌子兩側各放著一把椅子,椅子兩側各有一個碩大花盆左麵羅漢鬆,方桌前麵青花瓷大缸裏是一缸睡蓮。
左右兩側靠牆的位置,各有兩把花梨木的椅子,椅子上鋪著錦緞的坐墊,椅子中間個放著一個鏤雕的小幾,小幾上放著盛開的茉莉花。
不過絲絲和鬱銘都不會想到,這能夠讓人心情愉快的香味兒,不但沒有掃去族長內心的陰霾,還讓他給記恨上了。
“你公公老了,那瓜也分不清楚個生熟來,這不進鎮子賣瓜,讓人給打了。”
柳氏趕緊垂首不敢答話,再蠢的人被坑多了,也是要長記性的,何況她不蠢,就是老實沒見識而已。
族長翻著眼皮看了看,他也知道柳氏這是讓田家人給嚇怕了,遂趕緊把話題轉到了重點上。
“你公公婆婆的意思呢,他們老了,也種不動了,準備把那塊瓜地給賣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嗎?他們希望你給接下來。”
切,他祖母滴,絲絲一聽就從凳子上跳下去了,這事兒她得管,麵糊娘親可不太靠的住。
柳氏是個老實人,天天跟絲絲去摘人家的西瓜,她實在是不落忍。如今聽說田老根讓人給打了,更是心裏過意不去,族長一說人家要賣地,她頓時心裏一喜。又是個沒城府的性子,眼裏那點兒精光,都讓族長給看了個清楚。
“可,可是。”柳氏激動了一下,旋即就又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上回在白雲書院門口看絲絲跟人砍價兒,她受益匪淺。“我現在沒錢那。”
也不是真的沒錢,就是想學學絲絲的樣子,多給自己爭取點兒好處。
族長陰謀得逞的眼睛眯著捧起了茶碗,“這個你公公婆婆也給你想到了,反正姓鬱的也不在,你可以暫時用房子做抵押嗎,那地裏可是長著現成的西瓜呢,很快就能回本兒的。”見柳氏遲疑,他又心生一計,“侄媳婦兒,當然了,你公公婆婆辦事也不地道,你這麽能幹的媳婦兒說賣就給賣了,你要是覺得他們信不過呢,這錢我可以先借給你,你放心,雖說用這房子抵押幾日,到時候我是會原物奉還的。我是族長,斷不會坑你。”
那意思很明顯了,我的人品比那家子好多了。
這時候絲絲笑眯眯的跑了進來,“族長爺爺,你真是大好人呢。”兩個大拇指一個勁兒的比劃來比劃去的,“娘親,還不趕緊的去砍二斤肉,要肥肥的,再打二斤酒,留族長爺爺吃飯,族長爺爺這是咱幫襯你,咱得盡點心意不是。
族長爺爺你等等啊,我去抓隻雞,我娘做的雞可香了。”
這個誘惑可是太大了,這年頭兒,平常人家哪裏就能吃到肉,而且還有雞,族長畢竟也是莊戶人家,也不例外呀,欣然應允了。
到了外麵絲絲拉著柳氏小聲的嘀咕,“娘親,去買肉的時候從花神婆馮巧嘴家門口過一下。”
柳氏泛著嘀咕,她可沒有絲絲這個曆經三世見過無數世態炎涼的家夥心眼兒多。
“那繞遠兒。”
“哎呦,您照做就是了。”
柳氏是個實誠的,很快就把酒肉都買回來了,肉也很快就燉好了。就在族長把酒杯端起來的時候,當的一聲大門就讓人給踹開了。
“好哇,這是人幹的事兒?”
族長嚇得一疼,手一抖,一盅酒,全都灑到了衣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