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著已經熟悉的路線,祝繁舉著油燈一步一步往山上去。
白日裏,那個不知來曆的人攪了她的心情,害得她都沒在那裏待……
抬手,總感覺那個人的氣息還停留在她的嘴唇上,倔脾氣頓時又上來了。
尤其是一想到自己的初吻竟然不是給的心裏的那個人,祝繁就恨不得把嘴巴搓下來一層皮。
去他的登徒子!空有一副好皮囊,沒想到卻是個金玉其表敗絮其中的人。
依她看,那哪裏還是人啊,分明就是狐狸精!這世上根本就不可能有長得那麽好看的人!
“狐狸精!臭不要臉,最好不要再讓我碰到你,否則一定撕爛你的嘴!”走著走著,祝繁忍不住碎碎念,邊念還邊用另一隻空著手使勁擦著嘴。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總算是到了地方,祝繁也把心裏的氣給發泄得差不多了。
側耳聽了聽周圍的動靜,心下也跟著鬆了一口氣。
拿著油燈走進山洞,石板上亦空空如也,很顯然白天的那個狐狸精已經不在這了,不過洞中依舊存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淡淡桃花香。
祝繁在洞裏看了一圈找不出這香氣到底是從哪裏來的,也就沒有去追究,隻把油燈放在石板上,走到石板邊上的一堆看似已經潮濕到發黴的雜草堆邊。
還好還好……
祝繁忍不住拍了拍小胸脯,蹲下身子將那堆草給撥開來,暈黃微弱燈光的照射下,草堆下屬於她的秘密也暴露在空氣中。
祝華、曹春花、祝嶸、周大福、李大嘴、張翠柳、王大壯……
密密麻麻,十行九列,都是這祝家村的人。
“一二三四五六……”
祝繁從頭到尾數了一遍,最後拿起邊上的一根小樹枝又重新排了一列的頭:錢德坤、朱寶珠。
村裏人的全名她記不全,有的甚至連名字都不知道,所以便通過這種方式把他們記下來。
幾乎每天幾個,隻要她在村裏見到了,知道了他們的名字,她就會來這裏寫下他們的名字,這樣她就不會漏掉了。
這,便是她的秘密。
她這個人就是如此記仇,前世臨死前她發過誓,生生世世,就算下了十八層地獄,她也要讓這祝家村的人給她陪葬!
如今,她沒有在十八層地獄,也就談不上“陪葬”一說了。
但這些人,她卻是一個都不會放過的,等到她把整個祝家村的人名都記下,那個時候他也就該來了,屆時等到時機差不多後便是將她的恨做了斷的時候!
將刻在泥地上的名字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祝繁重新將那些雜草鋪在上麵,起身坐到了石板上,然後趴下。
硬邦邦的石板咯得身上的骨頭微微作響,祝繁感覺不到絲毫的痛感,也感覺不到本該來自石板的冰冷。
祝繁把臉貼在石板上,想起那個人為了不讓自己在這裏吃苦,硬是將這個冰冷的山洞布置得跟他家大屋子似的。
“三叔,”重生後,她最喜歡的事便是在這裏像這樣說話。
“今天這裏來了一個不認識的人,我還以為我們的秘密基地被發現了,不過好在那人不是我們這兒的人,等你來了我就帶你來這兒,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把我們的事告訴你。”
“三叔,我覺得我現在好壞,好幾次都險些沒忍住害了人命,你知道嗎?祝韶風說喜歡我,今兒晚上爹就說讓我嫁給他,我好氣,他憑什麽擅自做主讓我嫁給祝韶風?我分明一點都不喜歡他。”
前世今生,她對祝韶風沒有絲毫的男女之情,也不知道那些人哪隻眼睛看到了她跟他親近,真虧得祝華那小丫頭片子把“私會”這種話都說得出來。
“三叔,你快來好不好……”
祝繁覺著自己又要矯情了,尤其隻要一想到他,她的耳邊就好似響起了前世自己臨死前聽到的那聲“繁兒”。
如今隻這般想著,她這眼睛裏就控製不住地往外冒水,“三叔……”
空蕩蕩的山洞,安靜得連風吹過洞口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祝繁捂著臉趴在石板上閉了眼不讓眼淚掉下來,不想卻在這時聽到來自洞口處的一抹輕微響動。
“誰?!”
祝繁“騰”地坐起身,隨手就將放在邊上的大砍刀給捏在了手裏,警惕地看著洞口方向。
狐之亦方才出去散步了,在洞裏躺了整日,他感覺自己渾身的骨頭都快僵住了,卻不想化成狐形的他還不到洞口便瞧著了裏麵透出來的燭光。
熟悉的氣息未激起他半分警惕,卻讓他心裏的那個疑團更大了。
刻意放輕腳步走到洞口,本想看看那小姑娘為何會這個時候來此處,又在做什麽。
然讓他未曾料到的是因他的注意力在小丫頭身上,以至於沒注意到邊上的那顆小石子,一腳踢過去,打破了空氣中的寂靜。
而那小姑娘也已經手持大刀地朝他這頭看了過來,她手裏的那把大刀更是泛著冷冽寒光。
狐之亦下意識吞了吞口水,晃了晃尾巴,瞬時間大眼瞪小眼的。
“狐狸?”祝繁看清洞口的身影後蹙起了眉,手捏大砍刀從石板上下來。
狐之亦眨了眨眼,分明清楚自己這個時候該轉身走的,但腳下就跟生了根似的,隻瞧著小姑娘那雙分明哭過的雙眼便走不動了。
站在洞口的小東西周身火紅,像極了她在夢中見過的曼陀羅,洞中的燭光微弱,那身順滑的皮毛卻泛著光澤,一看便知順滑極了。
隨著祝繁的走近,小家夥的一雙尖耳也跟著動了動,與其嬌小的體形不相配的毛茸茸大尾輕輕地晃動著,隻那雙好似泛著幽幽綠光的眼睛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看上去乖巧極了。
祝繁見它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腳下的步子放得更輕了,甚至還把手中的大砍刀給拿到了身後,便是擔心自己手裏的家夥什會嚇到這小小的不速之客。
直到她走到它麵前,小家夥也沒有挪半步,祝繁心中隱隱雀躍,要知道這可是她頭一回見到這麽漂亮的小家夥。
雖說以往在路過獵戶家時也曾見過他獵到的狐狸,但卻是沒見過像眼前這般的周身通紅,有好似有靈氣的。
“別怕……”她出聲,空出一隻手來朝小狐狸伸手,然後慢慢地在它麵前蹲下。
聽到她的聲音,狐之亦頓然反應過來,腦中一個激靈轉身就要走。
誰知有人比他的動作更快,他才有轉身的準備,眼前的人影便陡然變大,然後……
“抓到你了!”
祝繁撲倒在地,也不管滾一身的泥土,大砍刀被她“當”的一聲扔在青苔滿地的地上,正好讓她空出了雙手摁住那軟軟的小身子。
“嗚……”
狐之亦一個不慎,被小姑娘給壓了個正著,反射性地掙紮著身子就要往外鑽,卻不料這小姑娘看起來嬌嬌小小的,力氣卻是不小,愣是讓他沒能從她身下鑽出去。
下意識的,狐之亦從喉間發出了不適的嗚咽聲,聽上去有種被欺負的味道。
祝繁沒想著真把小家夥給傷著了,她隻是看著這小東西可愛,想逗它玩兒,現下一聽它這般不情願的聲音,以為是自己把它給弄痛了。
於是她趕緊著起來盤腿坐在地上雙手穿過小家夥兩隻前爪的腋下將它抱在懷裏,連聲安撫:“對不住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就瞧著你長得好這才想抱你,呼……呼……不痛啊。”
邊說,祝繁邊摸摸小家夥的背脊,又揉它的後頸,還順帶把哄孩子那套都給拿了出來。
狐之亦忍不住嘴角抽抽,心道以這種羞恥的姿勢將他抱著就算了,甚至還把他當成孩童來哄,這丫頭果真還是欠揍的!
心裏哼哼了幾句,狐之亦沒再掙紮,順著小姑娘的抱它的姿勢抬起頭去看她。
祝繁見它竟這般乖巧,心裏一陣柔軟,站起來連褲子上的泥土都不管就直接抱著小狐狸往裏麵走,當然,順帶不忘將她的大砍刀給拾起來。
目光觸及到那泛著寒光的大刀,狐之亦的身子忍不住僵了僵。
這丫頭,是想拿著這刀砍誰呢?
“不怕,”祝繁感覺到它的變化,以為它是害怕她手裏的刀,當下就把砍刀給放到了石板上,口中安撫道:“放心,隻要你不傷人,我是不會用它來砍你頭的。”
雖說她膽子大,但終歸也是個人,比起那些能吃人的野獸弱了不止一點兩點,帶個防身的總是好的。
隻是她不說後麵那句話還好,一說,狐之亦頓時就感覺自己的後頸一涼,看小姑娘的眼神多了幾分不可思議。
這丫頭,讓他說什麽好……
“好漂亮……”祝繁懷抱著周身通紅的小狐狸,手從那身順滑的皮毛上滑過,越摸越覺著小家夥的這身皮毛越好,嘴裏忍不住地就讚歎道。
小姑娘的手在他後頸處揉捏著,力道恰到好處,讓狐之亦很是受用地眯起了雙眸,舒服得忍不住在心底發出輕歎。
嗯哼,小東西,就你會說話。
祝繁哪裏知道懷中抱著的非一般之物,隻見它如此不怕生,心下一喜,不禁想起它方才的掙紮,轉轉眼珠,生了逗弄的心思。
“嗯……這麽漂亮的皮毛,想必定能賣起大價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