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君蕪收拾一下便準備離開薑國。
她離去梁國前並未與傾城他們打招呼,雖然有傳書於他,但那日在水榭姬良離離去時對她說了句:“這幾日看好傾城。”
看好傾城。
她不知是何意,但他的話這幾日一直縈繞在她心口。
尤其當她看到那塊古怪的石頭,記憶裏的某些片段也古怪起來。
那其中包含傾城那部分的。
“在想什麽?”王邪因今日休沐,便跟過來想看看他未來的準王後,成日在忙些什麽。
此時丹青在青山中飛騰,青紅的身子逶迤於白雲間,君蕪乘前,王邪在後,那一大朵一大朵的白雲如白煙般在它周身一片片掠過。
君蕪坐在靠丹青龍頸的位置,轉身眉間簇著些憂鬱,但神情卻是一貫的清致媚麗。
“在想傾城。”
“傾城?”
“對。”
她微微沉吟片刻道:“他可能,不,傾城,他是我的親弟弟。”
“恩,這樣。”他答得淡定,似乎並不驚奇。
君蕪繼續:“我們的娘是楚國公主楚華,你還記得我以前與你說起我八歲左右曾失憶過,前不久我斷斷續續回憶一些來。”她微微頓了頓,歎息一聲。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發現一片冰涼,將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輕輕問:“後來呢?”
她感覺到一陣暖意
“驚天秘密。”
她晨時說以後會對他一點點坦白自己,王邪倒未料到她此刻會講如此重要的事,而且是在如此尋常的談話中道出。
君蕪點點頭,:“這個秘密背後牽連甚廣,可能會令薑國,乃至天下遭遇一次大的變故,甚至重新顛覆這個世道的一qiē。”
“這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秘密?”
“不應該存zài這世間的秘密……為了這個秘密藍夙為此喪命。曾經的巫族有一股可怕的力量也因此出現,薑國的鼠疫,還有那天我們所見那塊詭異的石頭,還有我近期開始錯亂的記憶似乎都與它有關係。”
君蕪頓住,沉吟一會,神色幽然:“藍夙死前我腦中曾閃現過他葬在冰下的片段,我之前未在意,但卻變成現實。昨日我在偏殿突然失控,腦海中閃過很多割裂的畫麵,其中有一個畫麵在晨時你穿衣時,我看著你的玉冠,陽光透過玉冠折射在我眼中,我看到楚殤掐著傾城的脖子。”
君蕪說到此,緊緊抿了抿唇,身體也起了一股寒意上來。
王邪未問那個秘密到底是什麽,隻緊了緊她的手,朝下望去:“別擔心,以後有我在,我們到風郡了。”
梁國,風郡,梁太後祖籍。繁榮的市井,俊男靚女,鮮衣駑馬,笑語盈盈;市井聞絲竹,舞樂,雜技的哄鬧聲,民風風流熱鬧。這裏像是被上天眷顧,各地戰爭流寇頻發,唯有這裏,一片世事的歡愉祥和。
就是在這片祥和的地方今日發生了一件打破這片祥和的事情,梁國下旨在風郡招童巫。
梁國百姓大多都聽過招家裏的壯丁去從軍打仗的,可從未聽說過把家裏的童男童女招出去從巫的。許多梁國百姓長期安樂康逸,既是梁國高俸祿地招兵也未見得積極,更別提要抓家中心疼的寶貝子嗣們。
但官府這次不知受誰旨意要應召100名聰明伶俐的童巫,由仙船運送至神山祭神,為時三年。
風郡的百姓自是不答應,不知由誰開頭抗議,一時上百百姓遊街抗議征選男童為巫,浩浩蕩蕩地舉著白布,上書著:征童為巫,妖言惑眾。朝著官府聲勢浩大而去。
此時王邪與君蕪已由城外偏僻處至城中,聽著街上浩浩蕩蕩的叫喊聲,不由過去看了一下。
王邪抓了人群中一個跟在旁邊的中年人問:“請問他們是在做什麽?”
中年人扭頭是見一個生的極為清俊華貴的公子,旁邊跟著的美人亦是清媚非凡,聽他口音不似風郡人,與王邪寒暄幾句,便將發生何事俱告。
王邪聽完看了君蕪一眼,見她眼中劃過一絲怪異,他拉住她的手對中年男子笑笑道:“我家夫人有些不舒服,便先告辭。”
“哎哎,好,好。”中年男子聽王邪說他們是薑國的,來風郡做些茶葉生意,又祝願道:“祝你們生意興隆啊。”
“多謝。”
人潮擁擠王邪擁著君蕪的肩,擔心她被來往激憤的百姓擠到,君蕪環顧左右,目光微有思量。偶然抬頭望他一眼周護有加的模樣,似乎有些明白為何她要一直有避開他做事的打算。
因為有他在身邊,她似乎總被死死地護在他的殼下,哪怕他把自己置於極為危險的境地,她卻是極安全地被他藏在殼內。
君蕪輕微在內心歎口氣,他總說她不夠相信她,而他,又何時真正相信過她。
又或者他們本身根本不存zài什麽相信不相信,下意識地都想把對方放置安全的地方,讓自己無後顧之憂。
君蕪覺得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似乎需要些糾正,然而,眼下,卻不容她細細想。
“殺人啦!殺人啦!巫人作亂要殺人啦!”來自一聲婦人的高聲而淒厲的嘶喊響在人群之中。
君蕪抬眼望過去,見左前方的位置幾個戴著祭祀才會用的,用紅藍綠漆塗繪的麵具巫人,正拖著一個婦人。從身形看他們是三個壯碩男子,然而卻對一個年約四十的婦人毫無一點同情心。
他們拖著拽著她如同對待一個沒有生命,可以任意蹂躪的物品。
而在這婦人身後,那群抗議童巫的百姓正被一群官兵拳打腳踢著。
原本跟著一起鬧騰起哄的百姓見官巫聯手,其中竟還有官兵的介入,一時都驚默在一旁不出聲地張望著。
人群比之前安靜許多下來,以致於能聽見其中一個衙役罵罵咧咧的聲音:“你們這些暴民,甄選巫童供奉神靈乃太後受天命降旨,你們膽敢與天,與太後做對,找死!”
眾人聽著不禁心驚,恰時一輛九乘的馬車開過來,人群不由讓開一條路出來。
王邪與君蕪望過去,因那九乘的馬車一般為王族所用,王邪看到有些詫異。
風將九乘馬車中心那輛主車的車簾吹起,君蕪看到那微低頭,肩膀寬大的男人一眼,先是一愣,倏爾眼眸一閃,身體打了個機靈。
“是他?”
王邪轉身看著她:“他是誰?”
君蕪腳步不由自主地上前兩步:“他是”她握了握拳,緊抿了下唇。
“我不知道。”她的聲音向風一般輕拂過去,幾不可聞地惘然。
九乘的馬車停下,隨著那車中心的馬車停下,其它馬車也停了下來。
人群悄然寂靜起來,似乎在等著什麽,打破這片寧靜。
王邪有些奇怪地看向人群,隻是他剛看到一隻撩開車簾,比尋常手要長許多手。
而在下刻,他被身旁人拉著隱沒人群中。
君蕪拉著王邪遁入一處深巷,她靠在牆壁上微微有些喘息,出怔的眼神中含有絲波動。
王邪問她:“你認馬車中人?”
君蕪垂了垂眼,未回他,半晌她抹了把臉,麵容有些疲倦。
“我有些累了,我們,我們先回傾城酒家罷。”
說完,她有些失魂地朝那青窄的深巷獨自走去,也是一幅飄著的感覺。
王邪看了會,抬步有些擔憂和不解地跟她過去。
在他們走後,一道黑影擦過日光,幾不可聞地消失在青巷中,平添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