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在龍尾的甩動下,向下塌陷。
一陣寒氣襲來,君蕪乘著丹青縱身躍下。
蕭衍抓住丹青的尾巴往下。
上麵的人看著他們掉入冒著寒氣的地底,楚殤在旁一聲大吼:“抓住他們!殺死他們!”
一時眾多侍軍往裏跳了下去。
穿過冰層冒出來的冷煙,君蕪來到那斷裂的冰室之中,頓時身子冷不丁地雞皮疙瘩起來。
環顧四周,她抬頭見雪藍被掛置高處,眼睛一亮。
見雪藍,如見藍夙!
“小藍叔叔,小藍叔叔……!”以為藍夙在這裏,她開始在這裏尋找起來,一聲聲地叫喊,回應她的卻是漫長而無聲的寂靜。
君蕪按著腿,蹲下地眼眶發紅地:“小藍叔叔……你到底在哪裏?”
蕭衍從地上喘息半晌,驚定了些方才因丹青衝下猛烈的心跳。起身,他看了看這裏,注意到離君蕪不遠有一堆突兀堆起的冰層,不似丹青所致。
他朝那堆破的冰層走過去,有種不是很好地預感,回身看了看君蕪,又看了看那冰層。
君蕪注意到他的視線,抬頭看了看蕭衍,又看了看他旁邊那小山堆疊的冰層,慢慢地站直了身子。她懵了片刻,才朝那冰層走過去,然腳步越來越快。
靠近冰層,她伸手去撥那一塊塊冷得冰心的冰塊,手指觸動又縮了回來,然而蹲身奮力去撥那冰。丹青與蕭衍看著她單薄而執拗地有些瘋狂的背影,上前紛紛幫她搬移那冰層。
恰時楚殤的人從上麵落了下來,蕭衍對丹青道:“丹,攔住他們!”
丹青聽聞,一聲龍吟,朝那幫提著刀的侍軍氣勢洶洶地衝了過去!
君蕪的耳邊有些失聲,腦門轟隆隆地……蕭衍見她手撥出了血來,過去拉她,卻被她一把推開。在她身後,他見她彎著腰去撥動那塊比她人還大的冰層時,神情有些出征地。
不知過了多久,當君蕪看見冰下那塊冰藍的衣角時,狠狠地抽了口涼氣。
此時她手上的血滴在那雪白的冰上,倒映著她的身影一重重。
那些久遠破碎的記憶,在她看見這抹藍後,一時嘩嘩地奔騰而來。
她蹲下,眼角酸澀地拽著這抹藍衣的一角,不敢再挖下去了。
君蕪的神情一點點潰裂開來,手足無措的模樣,有些喘息不過來地想要叫喊,卻是叫不出來地不知如何是好。
蕭衍過去抱住了她,見她身子抖得厲害,伸手撫了撫她的背。
她終一聲:“啊!”地痛叫出,悲切地徹骨。
薑國。
王邪在揮動筆在竹簡上寫著什麽,突然手一陣痙攣地抖了下,他頓住了筆,看了看那被抖歪了的字,皺了皺劍眉。
放下筆,不知為何身子突地涼涼的,他覺得有些奇怪地叫來門外守著的衛風。
“公子,公子有何事?”衛風跑了進來。
王邪站起身來,未說他心裏莫名地有些忐忑,隻道:“派去虞國的暗衛可有她的消息傳來?”
“啊?公子說屍女?”衛風努了努嘴,低聲道:“這屍女到底下了什麽*藥讓咱公子一日問候她三遍都不夠地……”
“你是不是想去軍營中操練了?”
“不不不……”衛風忙擺手笑:“要是有屍女有消息我一定第一時辰跑來告知公子,哪會等公子來傳問我。”
王邪一聲輕歎,看向窗外:“她到底去了哪……”
“哎公子我覺得你現在不用管屍女,她一看就不是尋常人,肯定好好活著呢!你還是好好想想自己的事為重啊,若是公子做不了薑國的王,我們一定會被四公子趕盡殺絕的。”
王邪笑了笑:“為何我不做薑國的王,我們便要被四弟趕盡殺絕?”
“那是當然!站在公子那邊的大臣們都如此說的啊!而且事實也是四公子登上王位絕對會除掉公子還有支持公子的那邊的王公大臣們。”
衛風見王邪神色出遊地看著窗外,手指在他眼前招了招:“公子,公子……”
王邪打開他的手。
衛風跳起來:“公子你到底聽沒聽我說話!?我的小命都握在公子手上呢,您到底在不在意啊……”
“衛風。”
“蒽蒽。”
“去幫我準備一些七彩的孔明燈來。”
“七彩孔明燈?要這個做什麽。”
王邪臉上露出一抹清煦的笑意:“我方才想到了,也許是因為夜太黑了,阿蕪看不清路,所以找不到我的宮殿……今晚點了燈,她也許就會找來了。”
衛風頓時咬著衣角,瞪著眼睛,跺著腳喊:“哎呀呀,又是屍女,哎呀呀,又是屍女……!”
翻出藍夙的屍體,帶走雪藍,君蕪來到虞河邊上的時,已渾身滿是血。
此時蕭衍的身上也是血跡斑斑。她把對藍夙死的痛加諸到那些士軍身上,而他,不像他地陪她任性地大開殺戒了一次。
算是與薑國結了梁子。
君蕪小心翼翼地放下藍夙那被壓碾的破傷的屍身,跪在原地先是無聲地落淚,再是斷斷續續地喊了幾聲。
丹青欲過去安慰她卻被蕭衍止住,兩隻龍眼紅通通地有些擔心地看著自己的主人。
君蕪宣泄了片刻情xù,站起身來,轉身向虞河對麵的樹林走去。
蕭衍跟了上去,陪她撿了一些殘枝,用殘枝編結成河筏,把藍夙的屍身放上去,準備河葬的模樣。
君蕪轉身對他道:“麻煩你幫我為他清洗一下身子,他身前給人泉水般清澈的感覺,死後我也希望他能幹幹淨淨的。”
君蕪見蕭衍不說話,轉身撩起袖子:“不願意的話……”
蕭衍抓住她的手,君蕪轉過身子。他看了看她那哭幹了紅眼,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靜悄悄地轉身將藍夙扳到河邊清洗。
君蕪看了他一會,轉身又去撿了一些幹樹枝,鑽木取了火。小丹也在一旁默默地幫著忙。
約過了半個時辰,藍夙的屍身和衣物皆整理幹淨,放在虞河的河岸上,君蕪撒了些虞河邊上的花草放在河筏上,為藍夙撫平了衣領。
低頭,她用衣袖抹了抹眼睛,站起身來。
蕭衍拿著火把等她說可以火化。
她為他輕聲吟唱了一首古老的送魂曲。
微風吹起她的黑發,她的眼神比月色還蒼冷,唱著之間,微微彎起的唇,向是在嘲笑什麽,又像在自嘲地複雜。
虞河的河水汩汩地……響著。
蕭衍捂了捂胸口,莫名地竟有些心疼地,她竟有那般絕望的模樣。
看不下去,不想看下去,他上了河筏。
他對她道:“來有來,去有去,生有生,死有死;總歸會來,會去,會生,會死。一種結束是另一種新的開始,何必感傷,不如笑一笑,他此生終究解脫了。”
君蕪站起身來,接過他手中的火把:“我不相信來生,也笑不出來。”
蕭衍微微彎了彎唇,側頭看了看她。然他轉身在藍夙身上撒了一把粉,伸手握住她的手,從藍夙的腳下點燃的一瞬……藍夙的身子迅速被點燃。
君蕪的眼睛深了深,火光在她眼裏跳躍。
蕭衍在她身後道:“其實,我也不信,但我還是笑了出來。”
君蕪握了握火把。
抓著君蕪跳上河岸,他替她割斷那河筏上的繩子,君蕪跟著藍夙的屍身往前走了幾步。
蕭衍在身後抓住她的手腕。
“知道嗎?太容易付出情感是你最大的弱點。”
君蕪甩開他的手:“我的弱點,不用你來提醒。”
蕭衍看著她:“沒良心的丫頭。”
君蕪轉身撿起地上的雪藍,抱著雪藍,麵對燃在虞河上藍夙的屍體,送他最後一程。
她的心,逐漸涼了又涼,涼了又涼。
她的‘親人’,她在這世間稍許給過她溫暖的人,都一個接一個離開了。
隻剩下她一人來麵對這寂寥的人世。
一點點折磨楚殤至死,揭開一qiē謎底又如何。
藍叔叔因此已亡,她再往下查下去,又會有多少人遭受牽連。
她查下去,她失去的那些還會回來嗎?
如果回不來,那她所做的這一qiē為了什麽?
僅僅是給自己一個交代嗎?
即便她給了自己交代,給了一個答案,那在這過程中可能像藍叔叔這樣因此喪命的生命,她要用餘生去懺悔去虧欠嗎?
她不知道,她失去了答案。
“不要跟過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在藍夙在虞河火化的屍身飄遠後,君蕪轉身走向另一個方向,走過蕭衍身邊有些疲倦地留下一句。
蕭衍見,她的身子逐漸地被黑暗一點點吞噬,直到消失在黑夜中。
他站在原地,如她所願,未跟上去。
撫了撫額頭,他輕道句:“今夜,還真是久違地,有些許的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