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君蕪兩手心朝前一合,一聲脆響拍在王邪身前,打斷他要說的話。
王邪神情停了下,扇長的睫毛,眨動瞬。
君蕪:“有蒼蠅。”
王邪:“……”
她緩緩伸開手掌,對他笑了笑。看了看掌心,煞有介事地有些苦惱:“好像跑了。”
王邪張了張口,看著微微低頭看掌心的她,想說什麽,可最後噎下方才想說的話。
“阿蕪,你是不是想走?”他改口問。
方才他見她在門口唱了半會歌,聽小二說是為抵他二人的住房錢,本欲去拉她回來,他身上還有些錢兩,可又想聽她唱歌。又想見,她好像是在為自己而奔忙的樣子。心下苦悶:不知,是什麽心理。
君蕪點點頭,說出她此時窘境:“這裏的明掌櫃晚上為我搭了唱台,要我唱那異域的曲。一來我不會異域的曲,二來也不想在這麽熱鬧的地方出現,邱縣與澤縣隻半日路程而已,有些冒險。”
王邪知她話中意,之前他暈倒的事也都想起來,不知她如何帶他來得這裏,但是她又救了他無疑。
伸手朝她,他微微一笑:“那還等什麽,這就走。”
君蕪一怔,又朝他伸出的手看了看:他這是要拉她走嗎……她要牽住?可他們又是什麽關係,這般牽手又代表什麽,朋友之前,危難之間……
就在君蕪擰眉很認真地想要不要牽手,王邪已走上前輕執她手掌的三分之一,帶著些含蓄禮節性的親密,朝門外而去。
君蕪被他拉著,從手心傳來的溫熱……令她不由看了看他好看的側臉輪廓,抿了抿唇彎。心裏有一種情xù在滋長,讓她腦袋發熱,又不斷湧現些小鹿亂跳的酸甜與欣喜,臉跟著微微暈熱起來。從未有過的有些奇怪。
他二人想離開,可明月樓遠非他們所認知的,是一座普通酒樓。
君蕪與王邪從明姬為他們安排的那間房走出來,片刻,便有一個竹筒端連著根線。有人在竹筒的一端說了句暗號,暗號順著貫通的繩線,一牆一牆,一樓一樓,左右上下地由人接替傳送。
以至,他們還未走出明月樓的內樓院,明姬便出現,擋住兩人的去路。
“嘻,黑衣帥哥哥起來了,這睜著眼的比閉著眼看上去更是俊美了哩。”明姬瞧著王邪目光一貫奔脫而放肆地欣賞打量。
王邪被她看一盤下飯佳肴地看著,臉一熱地眨了下睫毛。
當下明姬心花怒放一句:這美男……好純情!像是發現什麽似地,她眼神迸發更為熾烈的光芒。
君蕪微緊了緊王邪的手,王邪收緊的心神朝君蕪看去,方定了定。
君蕪將他向後拉了拉。
她這一拉,拉得本想與明掌櫃結賬放他們離去的王邪,心中一動,便不說話地,藏有些不明心思地看著她與明姬說話。
君蕪語氣婉轉地笑喚了句:“明姬。”這話裏憑添了些份忍而不發的意。
明姬自是聽出來,看出來她對她這夫郎的意,收了看美男的心神,朝她望來。
瞠目叉腰,明姬對君蕪當下換了副跋扈之間又透著種親近熟稔的態度:“怎麽著你!歌還沒唱完就給老娘長腿跑了你!你不留下夜裏獻唱我又如何收場,又如何與老板跟在澤縣的熟客們交代?”說著,她聲音有些酸緊放慢:“沒良心地……我與危難之間救你與你那美郎一命,你倒好忘恩負義地才隔了一夜,就忍心看著我損失大把真金白銀,被老板扣上幾年的工錢,然去投那縣口的井來做那無家可歸淒淒慘慘的孤魂女鬼,就舒坦了你個小蹄子了……嗚嗚,這世道,這人心真涼透人心……”一口氣說完,明姬抽著娟帕,這本是說給君蕪聽,卻又好似說得太動情,她倒是真覺得內心酸楚,不由低頭抹淚。
君蕪:“……”
“嗚嗚……”
“別哭了,今日的客應是你平日幾倍多,生意翻倍我已做到,晚上你找個會唱歌的優伶替我,再找些會舞的女子,以舞為主,小心一點,便不會被發現。我必須得走,明姬。”
“哪做到了!我賬都還沒算清!”明姬撥了撥手指,就是不讓她走地上前拽住她,“你不能走!除非從我屍體趟過去!”明姬如意算盤是這樣打的,她想讓君蕪趁熱打鐵連唱個七日,今夜能唬弄過去,她不能連著七日都唬弄過去。
瞟了她眼,見她不為所動,心道軟的不行……明姬一跺腳,杏目瞪圓道:“你果真要走?”說著,她擄起袖子,一副準備要動粗的模樣。
君蕪也隻是看著她要發狠,也看著王邪悄然走到她身後,然後舉劍著劍柄,方歎口氣。
明姬隻覺後腦勺一陣疼,頭暈目眩,朝君蕪栽去。
君蕪接住她,朝王邪看了眼,露出些讚笑。
王邪也對她彎了彎唇,老槐被風吹過,笑得絲絲涼暖。
王邪下手不算重,在那麽多人前站台唱曲確實冒險,兩人內心也沒什麽罪惡感。
抬起明姬,王邪對君蕪道:“等我一會。”
君蕪點了點頭。
王邪朝君蕪與他之前那屋走去。
隨王邪離去,君蕪走向院落走廊的一處隱蔽處,等他安頓好明姬。並時刻注意四下動靜,隻聽聞樓前一片熙攘喧嘩,不知明姬已攬了多少客,倒有些擔心晚上她是否能收好這個場。
但又一想以明姬今日的反應能力來看,君蕪抿唇彎了彎,她應是能應付得來的是。
“在笑什麽?”身後突來一聲,如樂撥動。
君蕪以為王邪,“來了?”看到來人驚世的容貌,身上一襲纖塵不染的白袍,如世外的仙神,不免心一跳。
“你?”指了指他,有些驚愕。
姬良離對她淡淡笑應:“是我。”
方才在樓上見她與明姬好好說話著,沒想到思緒稍稍遠了遠,她同行的夥伴卻把他樓裏的金牌掌櫃給打暈了。
這滿樓的賓客來看表演,光是夥計們可是不夠的。而他,倒不想在這種場合出麵。
“你……怎會在這?”君蕪問道,早上他明明在邱縣?
“你能在這此,為何,我不能?”
君蕪:“你說要找神龍?”
“啊……”姬良離手指點了點他那比女人唇線還要優美,櫻紅上翹的唇瓣。這一個小動作被他無意地做起來,卻又別有一般動人的風情顏色。
“可我也要做生意。”他道。
“做生意?”君蕪腦袋停頓了下,轉而轉過,微微吃驚:“明月樓……你便是明月樓,明姬口中說得那位壓榨員工身心健康克扣員工本命錢的黑心老板?”君蕪打量他這副仙人不染俗塵的樣子,感慨句:“太不像……”
“哦……明姬對別人,是如此說我的。”姬良離牽了牽唇角,輕而淡地笑了笑。
君蕪看了眼他那不明所以的淡笑,莫名令她為明姬捏了把冷汗。
“可能是我記錯了。”她頗有良心地改口。
“是嗎?”
君蕪點頭,“我要走了。”
姬良離看著他,老槐風輕簌簌,吹著他齊腰的黑發,如墨潑染。
他平淡和悅地笑起來:“君蕪……你果然不能走的。”
君蕪雙目撐開些訝然角度。
他又笑糾道:“叫錯了,該是尹無才是。”
日落,夜至,月升。
明月樓前一縷清風吹過,搖曳著樓前左右兩排長而明地猶如葫蘆籽的紅盞。幾輛馬車絡繹不絕地浮動著暗香駛來,下來的人衣著排場一眼望去非富皆貴,被夥計熱情地恭迎了進去。
片刻,遙遙又駛來一輛馬車。
車飾看去低調,但車的四周和車身後,跟著的奴與官牌刀侍卻是非貴極的權位之人,而不得有的。
“籲……”車夫拉住馬跳下來,緊忙在一旁低頭恭謹地站好。
車一旁的奴人上前,又趕緊躬身蹲下去,成凳子狀。
美婢垂首上前,輕輕地撩起車簾。
“大人,到了。”刀侍的領頭過來,低聲一句,好似擔心打擾到裏麵是否在休息的人。
半晌裏頭回了句:“知道了。”一聲男不男,女不女的聲音,慢悠悠地響起。
接而,從馬車裏走出來一位紋錦紫衣上嵌鷹紋,係披件銀月的鬥篷,頭戴高烏紫紗帽的男子。
他的五官生得十分精致,比例完美,麵容看起來年輕英俊,但嗓音乍聽有些沙沙得低啞,氣質又有些上了年歲的沉氣。兩條本來就細長的眉,深畫得往上飛斜。一雙細長目的眼角外,方暈了些漸變的夭紅紫色,唇透些紅紫,臉白得有些若宣紙,像是長期在夜間活動或長久不見光地。
細骨輪廓,氣顯妖治,眉宇一眼透出讓人不好接近,與又不好惹的陰寒氣。
繡著鷹爪的金縷靴踩著那奴人而下,屠丞理了理袖口,姿態高貴地問一旁侍統:“你可確定,他今日在此?”
侍統汪源低頭上前,恭謹著掐媚地稟道:“屬下確定!”
屠丞方回身朝明月樓望了眼,見裏麵人頭攢動,皺起眉頭,透著嫌惡。
汪源倒是懂他不喜這般與庸俗為伍的地,“已為大人訂好了雅間,大人若嫌俗人惹眼,我等可從側麵進雅間。”
屠丞看了眼汪源:“你倒是懂我,幹兒子。”
比他大上十歲的汪源喜道:“幹爹的愛好,兒自是每日睡前必省。”
“哈哈哈……”屠丞笑起,“走罷。”又受用他狗腿地罵一句:“真是一條天生狗命。”
汪源不怒反喜,跟著他身後,為他笑嘻嘻地拖著那拖曳在地的腳擺紗袍,比宮裏夫人還要誇張的曳擺……“汪,汪……”為討他歡喜,他還學小狗叫了兩聲。
“哈哈……”他一聲大笑。
不時,身後響起了數聲“汪汪……”不一的‘大狗小狗公狗母狗’的學叫聲,來自他的那些奴與刀侍。
“哈哈哈……”他仰頭開懷,笑顯張狂。
淩顫了,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