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老太君盯著林玨手裏的那張單子,眼睛直發光。
林玨是見識到這老太太究竟有多貪財的。
想當初,羅錦心及笄時,他和誠親王世子蕭恪還有太子蕭裕,可是都帶了豐厚的禮物來的,那時候,這老太太恨不得把他們三家的東西都撈到手,全不管到時候要怎麽向錦心交待。
如今,她借口錦心在後頭歇息,一個人跑了出來,跟他要這嫁妝單子,除非他傻,才把這單子交給這老太太。
到時候,要是這老太太偷偷地給他換了,錦心可不就什麽都沒了。
上次錦心被她趕出門的時候,已經把羅家的幾個店pù給了安國公府了,如今錦心就要出嫁,也沒聽見這老太太說給錦心預備什麽嫁妝吧?
林玨居高臨下看著這個一臉討好笑容,那雙渾濁目光裏泛著貪婪的老太太,含笑道,“老太太,既然錦兒還在歇息,那我就不打擾了。這就告辭了。”
說罷,他就轉身大步離去,絲毫沒有停留。
崔老太君伸長了手,很不甘心地喊著,“哎,林世子,吃了飯再走啊。”
林玨頭都未回,隻冷聲道,“不必麻煩了。”
出了安國公府的門,林玨轉到後巷子裏,等了一會兒,就見那厚實高高的牆頭上,露出一張平凡的女子的臉。
不是白芍又是誰?
就見她身輕如猿地兩手一攀那高牆,就跳到了林玨麵前,躬身行禮,“屬下見過世子爺!”
說話中氣十足,臉不紅心不跳的。
林玨微微地點了點頭,沉聲問道,“這兩天,她們是不是對世子妃動手了?”
“是的,世子爺……”白芍一五一十地把昨晚上發生的事情跟林玨說了。
林玨越聽眉毛挑得越高,末了,他猛地一掌拍向牆麵,讚道,“錦兒沒想到這般有勇有謀,她怎麽想得出來?”
白芍也嘿嘿發笑,“世子爺,您都不知道,當時盧氏一大清早就跑過來“捉奸”,最後看到自己女兒和外甥睡在了一起,那臉上是個什麽顏色?”
林玨雖然沒有親眼所見,但可以想象得到。
想那盧氏,心心念念就想毀了錦心的名聲,這次,更是下了血本,不惜讓自己親女兒低三下四地來討好錦心,半夜來送宵夜。
誰知道,偷雞不成蝕把米,最終,還是被羅錦心給擺布了一道。
想想這對母女,不僅身敗名裂,還被遣送到碧翠庵,這輩子,就別想再回京中了。
就算她們敢回來,他也不會讓這對母女有臉的。
林玨點點頭,又吩咐白芍,“你把這個帶給羅姑娘,就說本世子說的,給她添箱的,這會子我一並讓人給抬到恒王府去,到時候,這些都是她名下的。”
白芍接過那卷紙,又翻過牆頭下去了。
林玨攥著馬鞭子,在掌心裏輕輕地抽打著,臉色晦暗難懂,連他的貼身小廝冷煙和溫鶴都摸不透自家世子爺心裏怎麽想的。
良久,林玨才回過頭來,冷冷一笑,吩咐溫鶴和冷煙,“你們兩個,現在就去各處的茶樓酒肆,把安國公府二夫人如何陷害外甥女,反倒把自己女兒給搭進去的話傳遍了,本世子要在明天,就能聽到滿大街小巷的流言蜚語!”
“是,小的一定給世子爺您辦得妥妥的。”一向伶俐的溫鶴趕忙答道。
冷煙也趕緊應下了。
這兩個人也是很透了盧氏了,一個後宅女人,沒想到生了一副蛇蠍心腸。
兩個人早就想暗地裏做點兒什麽整治整治盧氏了,隻因羅姑娘一直不讓他們插手,兩個人這才沒有動作。
如今有了世子爺的吩咐,他們膽子大了起來,當即就歡脫地出發了。
林玨則帶著一眾侍衛回了恒王府。
明兒,就是他和錦心大喜的日子,他還有些事情要親自料理去。
卻說白芍悄悄地從後牆根回到了錦心住的清秋院,把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單子交給了錦心,還獻寶般誇著自家世子爺,“世子妃,我們世子爺對您可真是好啊。”
話剛落,錦心還沒說什麽,她就被紫薇給狠狠地瞪了一眼,“還你們世子爺?我們如今可是世子妃的人了。”
白芍這才意識過來,連忙跟錦心賠罪,“世子妃,是奴婢忘了。”
錦心正歪在床頭看書呢,接過那單子瞄了一眼,就讓紫玉收起來,見白芍一副忐忑的樣子,她就笑了,“這有什麽好怕的?我又沒怪你!”
白芍這才放下心來,和紫薇兩個陪著錦心說起話來。
隻是她們很是好奇,世子妃似乎一點兒都沒有新嫁娘的那種感覺,那恬靜的麵容上一派風輕雲淡,似乎明兒大婚的人不是她,是別人一樣。
“世子妃,您,您怎麽一點兒都不緊張?”白芍忍了半日,還是忍不住了,不由張嘴問道。
雖然又被紫薇給狠狠地瞪了一眼,她卻依然發揮著自己的八卦的精神。
錦心看著這丫頭那一臉不得到答案就不罷休的倔強眼神,不禁撲哧一聲笑出來,“我有什麽好緊張的?不過是成個親而已。”
成個親而已?
這下子連紫芝都有些弄不懂自家小姐了。
怎麽別的姑娘一聽說要嫁人,要麽歡天喜地,要麽擔驚受怕,偏自家姑娘沒事人一樣。
本來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年紀,卻偏偏生就了一張穩重的臉,紫芝總覺得自家姑娘欠缺了些什麽。
就連安清那樣的人,平日裏過得也是樂樂嗬嗬的,從來沒人像姑娘這般,雖然沒有苦大仇深地皺著眉,也總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也許,是姑娘打小兒就沒有了父母,常年寄人籬下的緣故吧?
紫芝越發覺得自家姑娘很是惹人憐,她盼著以後姑娘嫁給了林世子之後,林世子能夠一心一意地待她,不要再娶其他的女人才好!
姑娘此生無父無母已經夠可憐的了,若是林世子將來再三妻四妾地抬進來,姑娘,能受得了嗎?
跟在錦心身邊這麽多年,紫芝早就和錦心情同姐妹了。她希望這輩子,姑娘都不要再受什麽委屈才好!
主仆幾個正說笑著,大門外又有人來了。
這次來的卻是崔老太君身邊的大丫頭榴花。
她上次在錦心被趕出去之前,說了一些不打著調的話。如今錦心高嫁,她自然不敢再做那逢高踩低的事兒了。
所以,一進了清秋院,榴花就滿臉堆笑,看著錦心恨不得跪在她麵前祈求她原諒。
錦心哪裏肯和一個不懂事的丫頭較真?
雖然此一時彼一時,但她還不至於自掉身價,和一個丫頭過不去的。
見榴花笑得臉都快要僵地站在門口,細聲細氣地喊著,“姑娘,老太太讓奴婢來傳話的。”
她就順口問道,“老太太有何話?”
榴花還以為錦心再見她不得把她罵得狗血淋頭啊?
或者,用什麽低下的手段把她給害了?
誰知,錦心什麽都沒有多說,隻是單單就事論事地問了這一句。
這讓她一顆懸著亂跳的心總算是安穩下來,定了定神,她規規矩矩地對著錦心行了一禮,答道,“老太太讓奴婢來問問,姑娘陪嫁的丫頭是在府裏選,還是現買?要是現買,老太太這就叫了人牙子過來,讓姑娘挑?”
錦心一下子愣住了。
她倒是忘了還有這茬了。
她這幾日總想著怎麽對付盧氏母女,也沒想過嫁過去身邊要帶幾個丫頭。
當然,像安國公府這樣也算得上顯貴之家嫁女兒,那必須得陪送幾個丫頭的。
這些陪嫁丫頭,一來可以替主子多掌眼。二來,可以替主子籠絡姑爺,說白了,反正男人三妻四妾的很正常,既然免不了納妾,那還不如把身邊的陪嫁丫頭開了臉送過去。
總比外頭買來的強!
到時候,怎麽著,這些陪嫁丫頭也得仰仗主子的鼻息過活的,就算能產下孩兒,也要養在主子跟前。
這一舉好幾得的事情,崔老太君怎麽會忘了?
隻是錦心事先就已經和林玨講好了,到時候身邊隻能有她一個女人,一生一世一雙人。
要是做不到,她立馬走人,離開他。
乍一聽崔老太君問起這話來,她一時還真是難以回答。
不過,她沒打算藏著掖著,看一眼榴花那卑微中透著一絲幸災樂禍的榴花,錦心抿了抿唇,道,“你回去告sù老太太,就說我說的,除了我身邊的雪翎和紫芝,其他的丫頭都不要。”
榴花本來還抱著一副看熱鬧的心態:你貴為世子妃又如何,到時候還不得眼睜睜看著林世子隔三差五地往家裏抬小妾?
可是她卻聽見羅錦心這麽一副很鄭重的口吻跟她說,她要和林世子一生一世一雙人!
榴花幾乎快要憋不住笑了,打量自己是誰啊,好大的臉麵,還能讓林世子跟她一生一世一雙人?
就算這羅姑娘有傾國傾城的貌又如何?
男人這玩意兒,都是喜新厭舊的。到時候一旦看膩了你,你就算是用八頭牛,也難以把他給拉回來了。
看羅姑娘還這麽天真,榴花真的想把自己這幾年在安國公府得來的人生真諦,扒給羅錦心聽聽。
可是羅錦心板著一張小臉兒,讓人難以觸犯。
榴花隻好答應了一聲,悄悄地退了出去。
到了崔老太君院子裏,她又添油加醋地把羅錦心的話給學說了一遍。
崔老太君聽完,一張滿是蒼老褶皺的臉,頓時就麵色大變,捶著一旁的小幾,發出砰砰的聲響。
“她說自己不用陪嫁丫頭了,還是你學錯話了?”
崔老太君這幾年從未離開榴花的伺候,雖然對她有些恨鐵不成鋼,但也隻是罵了兩句,就做罷了。
過了好久,才聽見崔老太君那蒼老的聲音響起來,“你姑娘還未出閣,哪裏想得那樣周全……”。
“罷了,罷了,等我去勸勸她,小小年紀,哪裏懂這些個?等過幾年,她就知道外祖母的好了。”
崔老太君揮手打發下去榴花,自己就帶著幾個丫頭婆子來到了羅錦心住的清秋院了。
一進門,崔老太君就樂嗬嗬地喊著錦心,“錦丫頭,快來,外祖母有些話要跟你說……”
這些女兒家的話,應該由錦心的娘跟女兒說,可是安敏如今早就作古,隻能輪得到她這個做外祖母的說了。
畢竟都是土埋到了脖子根的人了,崔老太君也沒什麽好避諱的,上來就問,“錦丫頭,你是怎麽想的?這陪嫁可是天經地義的,你怎麽不要?”
大戶人家姑娘出閣,哪有不陪家丫頭的?
好說些,該說安國公府不替外孫女兒留臉麵!
說難聽的,那就是安國公府一毛不拔,都成了破落戶了,哪裏會給外孫女置辦什麽嫁妝?
崔老太君可不能三言兩語就被錦心給堵了回去,她********地勸著錦心,“離了陪嫁丫頭,你怎麽照顧好自己?”
這些陪嫁丫頭自然都是精挑細選的,到時候,可是她拉攏林玨的一把利器。
錦心看著崔老太君那張殷切的臉,笑得雲淡風輕,淡然甜美,“外祖母,我有紫芝和雪翎兩個丫頭就夠了。再多了,可就覺得煩了。”
還是頭一次,她在崔老太君說自己煩什麽。
不過,崔老太君可不想放棄自己的執念,她一定得讓錦心帶幾個絕色的丫頭過去,到時候實在不行,就把陪嫁丫頭給了林玨做妾就是了。
不然,林玨要是從外頭納的,合起夥來對付錦心怎麽辦?
女人,能有幾年的大好時光?
等人老珠黃了,再好的感情也破滅了。
崔老太君自認自己吃過的鹽都比錦心吃過的飯都多,所以,即使錦心不想帶陪嫁丫頭,崔老太君也跟唐僧念經一樣,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邊聒噪。
錦心真的想離開這個地方,可又怕走到哪兒,都甩不脫這宿命的輪回。
見崔老太君一連說了多少遍,她有些不耐煩起來,冷哼一聲,“外祖母,這是你嫁人還是我嫁人?”
崔老太君正說得口沫橫飛,忽聽羅錦心來了這麽一句,不由得接過,“自然是你嫁人了。”
錦心點點頭,道,“既然是我嫁人,那就請外祖母不必操心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