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老太君甩開安清要扶她的手,臉往錦心這邊偏去,喊著,“錦丫頭,來,咱們去接接你夫婿!”
這還未嫁給林玨,崔老太君嘴裏就“孫婿”、“夫婿”地叫著了。
錦心隻覺得身上一陣惡寒:她嫁的人要不是林玨,隻不過是個普通的人,崔老太君還會這般熱情嗎?
她上前挽著崔老太君的胳膊,和房氏一邊一個,往二門的甬道上行去。
身後,盧氏母女的目光死死地瞪著她那纖細婀娜的背影,心裏閃過一絲惡毒。
安清更是緊緊地咬著下唇,小聲嘀咕著,“讓你得意,讓你得意!”
盧氏給了她一個警示的眼神,安清硬生生把到嘴的惡毒的話語給咽下去了。
卻說崔老太君帶著房氏和錦心一直迎到了二門,遠遠地,就見一身白色箭袖的林玨,玉樹臨風地倚在垂花門處,掌心裏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馬鞭子。
崔老太君真是越看越歡喜,那臉上的興奮遮都遮不住,弄得錦心一度以為是這老太太要嫁給林玨了。
她這個待嫁的新娘子還沒這麽激動呢,這老太太高興的哪門子勁頭?
“哎呀,孫婿來了……”,離林玨還有幾丈遠,崔老太君就扯開喉嚨喊起來,那語氣裏真是說不出的歡喜。
林玨聽著這雖然蒼老但卻中氣十足的聲音,就偏頭朝這邊看過來。
一見是崔老太君親自迎出來,旁邊跟著羅錦心。他倒是愣了下。
這老家夥,前些日子才把羅錦心給趕出去,什麽時候又對他的錦心這麽好了?
還是聽說了他要和錦心成親了。上趕著巴結他來了?
今兒一早,他就進宮上了折子,求得皇恩,聖旨賜婚,並歇半個月好操辦婚事的。
出了宮,他就迫不及待地捧著聖旨去找錦心,想讓她跟著他一道歡喜歡喜的。誰知到了羅記糧鋪,卻聽掌櫃的老宋叔說錦心跟了安國公府的大少奶奶回去了。
這讓林玨大吃一驚,他不敢確定是不是安國公府的人是不是拿什麽來威脅錦心了。於是。他快馬加鞭地就往安國公府趕去。
路上,還是冷煙和溫鶴兩個小廝提醒他,給羅姑娘身邊送兩個可靠的使喚人,也省的阿貓阿狗的成日裏來擾她。
林玨靈光一閃。趕緊到了自己的別院挑了兩個身上有些功夫的侍女。給羅錦心送來。
本朝的世家大族,按照朝廷的規製,在府裏都養著侍衛的。
像林玨這樣常年帶兵征戰的將軍,身邊沒有幾百個侍衛是不行的。
這幾年,林玨除了行軍打仗,也沒有閑著,暗地裏培植了自己的暗衛,挑選了一些功夫高深的人。養在別院裏。
平日裏並不召喚他們,到危急時刻。才會讓溫鶴冷煙等人持著他的手諭去。
這兩個身上有功夫的侍女,則是他精挑細選出來的,俱都賣了死契的。
這兩個侍女,還是姐妹,年紀約莫在十七八歲,長得甚是粗壯,一看就是有把子力氣的。
林玨帶著這兩個侍女入了安國公府,一路上沒少惹來安國公府下人的關注。
聽說林世子是給羅姑娘送使喚丫頭的,這些下人差點兒沒有笑出聲來。
這恒王府也是絕了,竟然挑了這麽醜的侍女送過來。
他們哪裏知道這是兩個身懷絕技的侍女?
要不是當著林玨的麵兒,估計他們這會子早就笑抽了。
見崔老太君帶著錦心和房氏走近,林玨本來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來,衝著錦心笑了笑。
看在崔老太君眼裏,喜得眉開眼笑的。
她還以為林玨朝她笑呢,忙裂開那沒有牙的嘴,聲音洪亮地迎上去,“孫婿快請進來,這裏風大,別閃著了。”
說著,竟然棄了錦心和房氏的手,親自上前去拉扯林玨。
林玨不著痕跡地往後縮了縮手,把手中的馬鞭子一揚,恰好避開了崔老太君的手。
崔老太君有些尷尬地笑著,“孫婿來了有一會子了?府裏的下人越發沒有眼力見了,竟然勞孫婿久等!”
她左一個“孫婿”,右一個“孫婿”,叫得異常親熱,就好似前幾日把羅錦心趕走的不是她一樣。
林玨狐疑地望了羅錦心一眼,有些拿不準她的心思。
怎麽就回來了?莫非是這老太太又逼她什麽了?
不過從錦心的眼神裏,他並沒有看到驚懼恐慌,這才稍稍地放了心。
他沒有理會崔老太君的熱情,隻朝錦心點點頭,指著身後那兩個粗壯的侍女,道,“這是我從府裏挑出來給你使喚的,一個叫桃紅,一個叫柳綠。”
話音剛落,就見錦心握著帕子笑。
林玨後知後覺地訕笑起來,“你要是覺得她們名字難聽,賜給她們一個好了。”
錦心細細地打量著這兩個侍女,半晌兒抿嘴笑道,“這必定是姐妹無疑了,桃紅柳綠果然難聽。”
“嗨,都是隨意起的,有個名兒叫著罷了。”林玨撓了撓頭,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
他這肆意張揚的笑,看得羅錦心有些晃眼。認識他這麽久,還從未見他這般熱烈激昂地笑過。
看上去,他這幾日心情很不錯。
是因為要和她成親的緣故嗎?
無端地,她的心也跟著飛揚起來,隻覺得全身上下輕鬆起來。
她抿著唇兒也跟著笑起來,頰邊的梨渦襯得她那張本就絕色的臉越發明媚,那吹彈可破的肌膚,在盛夏的陽光下,如白瓷般細膩。
那柔情萬千的眸子裏,似有春水在蕩漾。
那蔥管一般的鼻子。那粉潤的菱唇,無一不彰顯她的美來。
林玨看得呆了,連帶著也忘了自己身在何處了。隻想和她一輩子都不分開才好!
房氏看出公道來,撲哧一聲笑起來,“哎呀,我方才看見天上飛了一隻呆頭雁,怎麽一晃眼的功夫就沒了?”
崔老太君雖然是個人精,但心思不在這上頭,這會子********地想著怎麽去巴結討好林玨。也就沒有意會過來房氏的話。
她催著房氏問,“呆頭雁在哪兒?我怎麽沒看見?”
羅錦心被房氏打趣地耳根子都紅了,狠狠地瞪了林玨一眼。曼聲道,“必定是大嫂子眼花了,這大熱的天兒,哪來的呆頭雁?”
房氏也連忙咂嘴。“可能是。想是太熱了。”
錦心把這事兒遮掩過去,又看著那兩個侍女。這兩個侍女雖然看上去粗壯,但卻甚是機靈,上前就給錦心叩頭,落落大方地認主,“請姑娘給我們姐妹賜名。”
錦心平白地得了林玨的兩個侍女,又是在安國公府,知道他擔心自己。也就沒有推辭收下了。
“姐姐叫白芍,妹妹叫紫薇吧。”錦心沉吟片刻。慢慢道。
她一時也想不出什麽文雅的名兒來,但到底是做香脂香膏久了的人,脫口就離不開花兒朵兒的。
白芍和紫薇大喜,忙又道謝,“姑娘起的名兒,比世子爺起的,好聽多了。”
這姐妹兩個膽兒也夠大,竟然調侃起林玨來了。
難得林玨心情好,竟然一點兒都不計較,隻哈哈大笑著,“好啊,人還沒嫁過來,你們兩個就偏著她了,看到時候嫁進恒王府,本世子怎麽收拾你們!”
白芍和紫薇也不害怕,隻管嘻嘻地笑著。
她們兩個算是看出來了,隻要是世子爺見到了羅姑娘,那心情就不是一般的爽。
這幾年,她們身為暗衛,在別院裏也沒少見世子爺,但從來都沒見到這麽高興的世子爺。
以往,她們還以為這位世子爺天生冷麵不會笑,可讓她們驚訝的是,世子爺在姑娘麵前,每每就像是個得意忘形的小孩子,讓她們當真刮目相看了。
原來,世子爺還有這樣的一麵!
崔老太君聽著羅錦心和林玨你一言我一語地站在垂花門處就說個沒完,不由急了,她還想著讓林玨進花廳裏喝個茶,盤桓一會子,好讓他見見安言呢。
好不容易把羅錦心給接回來,如今林玨又上了門,這樣大好的時機,她可得讓安言好好地把握住了。
安言那孩子,可是她的心頭肉。
隻是他被盧氏養得嬌慣了些,文不成武不就的,這都快要成親的人,至今連個正兒八經的差事都沒有。
在京中這些世家大族中,子弟沒有差事,遊手好閑的,那就意味著這個家要沒落了。
崔老太君怎能不為自己的孫子著急上火?
見錦心和林玨大有就在這兒說個沒完的架勢,她忙賠笑打斷了他們的話,小心翼翼地提yì,“錦丫頭,你看看這大熱的天兒,總不能讓孫婿站在這兒呀?咱們到後頭去,讓丫頭上幾盤井裏拔的果子,一邊吃著一邊說話,豈不更妙?”
林玨聽這老太太的話,眉頭蹙了蹙。
好不容易跟羅錦心說幾句話,這老太太卻偏不識抬舉,給他打斷了。他一肚子的火,哪裏還吃得下果子?
不過到底是錦心的外祖母,即使她先前那般苛待錦心,當著錦心的麵兒,他也不會表露出什麽來。
他抬眸看著羅錦心,隻要錦心說一個“不”字,他立馬帶她走,才不管什麽名聲不名聲的。
他林玨的女人,絕不能受這些醃臢氣!
隻是錦心卻不這麽想的,她還想在出嫁前,把盧氏和安清好好地收拾一頓呢,她怎麽舍得離開安國公府?
見林玨征詢她的意見,她忙笑道,“正是呢,這兒熱得要把人給烤化了,老太太的身子骨兒也受不了,我看咱們還是到花廳裏涼快去!”
說罷,她衝林玨使了個眼色。
林玨不明白,為何錦心現在和這老太太這般親密了?
隻是當著人的麵兒,他不好問,隻得跟著錦心和崔老太君她們進了花廳。
花廳的角落裏放著冰盆,一進去,一股涼氣迎麵撲來,十分舒爽。
崔老太君趕緊吩咐丫頭上茶端果盤,親自捧了一牙井水裏拔過的西瓜遞給林玨。
“孫婿,大老遠的來一趟不易,天兒熱,趕緊吃塊去去火!”
她熱絡地招待著林玨,恨不得把安國公府的好東西都拿出來給林玨嚐嚐。
隻是她這表麵的功夫做得好,到底還是讓人覺得有些假惺惺的。
錦心坐在她的下首,看著崔老太君那眉開眼笑的樣子,心裏越發寒涼。
外祖母,始終沒有把她放在眼裏。
在她的眼裏,家族的利益,安家的人永遠擺放在第一位。
要不是她和林玨定親了,這老太太說不定這會子早把她給忘到爪哇國裏去了。
林玨接過那塊西瓜並沒有吃,而是遞給了對麵坐著的錦心,“天兒熱,你吃一塊消消暑!”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老太太現在眼裏隻剩了他。確切地說,眼裏隻看得見恒王府這棵大樹了。
親外孫女就在跟前,也沒見她招呼錦心吃啊?
看著林玨把西瓜給了錦心,崔老太君心裏更是樂開了花。
隻要這個林玨越寶貝錦丫頭,那安國公府將來就越能靠得上恒王府。
崔老太君一點兒都沒覺得林玨把那塊西瓜遞給錦心有什麽不妥,她絲毫沒覺著自己滿心裏都是在巴結林玨,而忘了眼前這個外孫女了。
她樂嗬嗬地又捧過一塊遞給林玨,“孫婿別管錦丫頭,您先吃著,還能偏了她不成?”
到底沒有說一聲讓羅錦心也吃的話!
林玨深深地歎息一聲,卻不動聲色地接過西瓜來。心裏已經翻天覆地了。
這個老太太,還是那麽勢利眼,麵對他,就忘了錦心。
隻是她活了大半輩子的人,怎麽就弄不清一個道理?
沒有羅錦心,他林玨怎麽會瞧得上安國公府?
不過是一個沒落的家族,還不夠資格跟他坐在一處。
看著錦心拿著絹帕包著那牙西瓜一小口一小口秀氣地吃著,林玨縱使心裏裝著再多的不滿,也咽了下去,跟著吃起來。
一牙西瓜還未吃完,門外就有丫頭來報,“老太太,二爺來了。”
二爺就是安言。
羅錦心倒是沒有想到這個之前一直糾纏著自己的表哥,竟然來得這麽快!
想必這些日子,他已經和他的表姐吳蘅好得蜜裏調油了吧?
怕是早就不記得自己還有她這麽個表妹了。
不過她沒覺得心酸,反而心裏漫過一陣痛快。(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