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明回到遼東城內,走到原來的城主府改建成的遼東行營元帥府‘門’口時,便見一員身材高大,頭上紮著數條小辮的草原漢子站在那裏。他穿著一身獸皮縫製的衣衫,正一臉恭敬地望著自己。
此人雖然滿臉橫‘肉’,相貌凶惡,但這時的神情卻是畢恭畢敬,絲毫看不出他曾與宇文明大戰過數場,彼此之間已可算是敵人。
“忽不萊,你竟然有臉來遼東城找我?就不怕我把你抓來殺了?”宇文明故作憤怒,厲聲喝道。
忽不萊這時“噗通”一聲跪在了宇文明麵前,然後“咚、咚、咚”連磕了三個響頭。
“宇文元帥,忽不萊知錯了!不該鬼‘迷’心竅,聽信了高建武那廝的鼓動,竟然妄圖與天朝大軍抗衡。現在忽不萊才認識到,隻有大隋才是我們鐵勒人最好的朋友。如果元帥能夠原諒我以前的過錯,鐵勒部願意奉大隋為主!”忽不萊一邊哭喪著臉,一邊磕得頭破血流。倒似一副要悔過自新的模樣。
宇文明自然不可能相信,忽不萊會莫名其妙從對抗隋軍,變成了投靠隋軍。這家夥在突厥時就曾敗在自己手中,但到了遼東後,依然不思悔改,以為攀上了高麗就能和隋軍抗衡,直到最後高麗敗亡時才逃回去。這樣一個頑固份子,怎麽可能突然象變了一個人似的。
不過,宇文明是何許人也?他眼珠轉了幾轉,立刻便猜到是怎麽回事了。
他於是淡淡道:“忽不萊,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是阿保窟進攻你了吧?”
忽不萊聽聞之後,愣了一下,便隨即便又訕笑道:“我就知道什麽事都瞞不過元帥,想必元帥早在我們草原上布了暗探吧!”
宇文明微微一笑道:“你這家夥不到山窮水盡之時,怎麽可能會想到來投靠大隋?而遼東草原上,現在還有能力對外擴張的,除了阿保窟,我也想不出第二人了。”
他可是很清楚,幾個月前和高麗聯軍作戰時,忽不萊的軍隊在進攻遼東城時損失慘重,最後是成了光杆司令逃回部落的。但阿保窟率領的一萬五千騎兵,卻是一直按兵不動,沒有參予進攻,保存了實力。後來見高麗已經覆亡在即,阿保窟更是立刻當了牆頭草,轉投了自己。
而當時他也正缺盟友,十萬新兵也不敢大規模投入戰場,那樣必然損失巨大。所以,雙方便心照不宣地結成了盟友,一起滅亡了高麗。
戰爭結束後,遼東草原各部中,自然阿保窟所在的契丹族便成了最強的一個部落。而阿保窟又不敢南下攻打隋朝,想要擴張勢力自然便會對著周邊的部落下手。而忽不萊想必就是首當其衝的一個。
此事隻需稍微多想,以他的智慧,自然便能夠猜透其中關節。
忽不萊這才恍然大悟,心中對宇文明的聰明才智不禁又有了一番認識。
他連忙打蛇隨棍上,搭訕著說道:“元帥真是厲害,一下子就猜到了緣由。這阿保窟著實欺人太甚了!他貪婪無比,為人又驕橫無禮,奚族、黑水、粟末三部都受過他的敲詐勒索,讓出了大片草地給他。如今他又把主意打到了我們鐵勒族身上,不但要我們割讓最‘肥’美的兩處草場,還要我從此聽他號令……這怎麽行呢?我就算要聽別人號令,也自然是聽元帥的啊……”
宇文明微微一笑,心忖和自己先前的估計果然差不多。他於是拍了拍忽不萊的肩膀道:“忽不萊,走吧!進大廳再說,我們一直在‘門’口‘交’談,會引來路人圍觀的。萬一其中有契丹的探子,隻怕阿保窟便會知道你來找過我了,到時恐怕他更會對你提前下手!”
忽不萊一聽,也是嚇了一大跳,連忙點了點頭,然後跟著宇文明,快步進入了大廳之中。
兩人分賓主坐下之後,便有‘侍’‘女’上來,為他們奉上了兩杯綠茶。
“忽不萊兄弟,你就將現在遼東草原的形勢,給我詳詳細細地說出來。阿保窟現在有多少兵力?他掌控了哪些部落,有哪些人已經對他很不滿,企圖象你這樣,與其對抗的,你都給我一五一十地講述一下。”宇文明這時正‘色’道。
忽不萊一聽,眼睛頓時一亮,暗忖宇文明都在打聽這些情況了,看來有戲。他於是立刻便如竹筒倒米一般,將目前遼東草原的情況詳盡地說了出來。
宇文明坐在一旁仔細地聽著,還不時問幾句,尤其是幾個重要環節,他還要求忽不萊補充說明一下。
兩人一直‘交’淡了兩個多時辰,忽不萊都說得有些口幹舌燥了,宇文明才總算抬手示意道:“忽不萊兄弟,我看天‘色’已近黃昏,你遠道而來也很辛苦,不如先去客房住下,好好休息一晚吧。”
忽不萊一聽,頓時急了,他忙說道:“宇文元帥,這阿保窟可真是狼子野心啊!如果不把他輾除,隻怕整個遼東草原都不會安寧,說不定還會威脅到遼東城的安全啊!”
“好了!本帥已經知道了!”宇文明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道:“你要求的出兵作戰一事,對我遼東行營來說,關係十分重大。畢竟我們和契丹部之間,可是簽訂了結盟協議的。現在阿保窟又沒有進攻我們,我們擅自毀約,如何取信他人?況且高麗之戰才剛剛平息,又要再啟戰端,恐怕兵士們也多不願意……所以,你得等本帥和行營的其他將領商量之後,才能給你答複!”
忽不萊聽宇文明這樣一說,也是無可奈何,隻得悻悻地脫帽行了一禮,然後在兩名親兵的指引下去了客房。
待忽不萊離開之後,宇文明倒背著手,走到窗外,凝望著夕陽,沉思了半晌。
片刻之後,他大聲叫道:“來人!”
早在‘門’口候著的親兵忙走進大廳問道:“不知元帥有何吩咐?”
“去將三位軍師和幾位將軍叫來!說我有緊急事情找他們商議!”宇文明朗聲道。
親兵應了一聲便要出‘門’,宇文明方突然想起如今正是吃晚飯的時候。他這一商議,又不知道要談到什麽時候,可別擔擱了部下們吃飯。
於是,他忙又說道:“你順便通知一下廚房,擺一桌宴席,今晚就當我請大家吃飯好了!事情就在吃飯時商議吧!”
親兵點了點頭,於是忙下去安排布置。大約一個時辰後,酒宴便擺好了,而斛斯政、杜如晦、魏征、秦瓊、郭子逸、紅袖等人也來到了大廳。
待眾人一一落座之後,宇文明方對廳內守候的親兵們道:“你們也下去吃飯吧!這裏不用人‘侍’候了。”
親兵知道他們要商量重要事情,自然是極為配合地離開了,臨走之前還將房‘門’關上了。
郭子逸已是忍耐不住,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睜大了眼睛問道:“元帥,究竟出了什麽事啊?這麽急把我們叫來。”
在座的其他幾人也一起將目光投向了宇文明,一臉‘迷’‘惑’的神‘色’,除了紅袖猜到了一些之外,其餘人皆心中有些忐忑不安,生怕又有什麽重大變故。
宇文明歎了一口氣道:“我們的這位老朋友阿保窟,現在已經克製不住擴張的‘欲’望了。他的實力在遼東草原各部中本來就較強,而在和高麗的戰爭中,其他參加聯軍的幾個部落損失都非常慘重,黑水、粟末、奚族等部甚至連首領都戰死了。”
“而唯獨以前吃過我們虧的阿保窟,在戰爭中一直小心翼翼,出工不出力,實力保存得最好。所以,現在他成了遼東草原各部中最強的一部。”宇文明說到這裏,也端起酒杯淺飲了一口。
杜如晦聽聞之後,淡淡一笑道:“那接下來,實力大張的阿保窟,認為是我們的盟友,如果他征討其他部落,我們不會幹預。便自然會對外擴張,而其他各部實力遠弱於他,甚至如黑水、粟末、奚族等部,因為首領剛死,新的首領還沒推舉出來,內部都是一盤散沙,如何會是他的對手?”
宇文明這時放下酒杯,輕輕拍了兩下手掌道:“如晦所言極是。今趟來向我求援的,便是忽不萊。他所在的鐵勒部,算是遼東草原各部中較強的了,但鐵勒部在進攻遼東城時損失慘重,忽不萊隻餘數百騎逃脫,能夠勉強維持現在外強中幹的形象就不錯了。哪能抵擋得了阿保窟的進攻。所以,現在他便希望我能出麵,助他攻打契丹。”
“元帥,我覺得應該滿足忽不萊的要求!”秦瓊這時朗聲道:“如果讓阿保窟將其他遼東各部落滅掉,一家獨大之後,他必然會南下劫掠,和我們發生衝突。與其等他實力成長起來之後打仗,不如現在趁他實力還不夠強時,先剿滅他!”
秦瓊的話立刻得到了郭子逸的讚同,他也認為,既然阿保窟遲早都要和隋軍打一仗,那晚打不如早打。如今阿保窟隻有兩三萬人馬,隋軍還能確保擊敗他。真等他統一了遼東各部,控弦十餘萬時,就將成遼東行營的心腹大患。到時就算能夠打敗阿保窟,隋軍也必然付出慘重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