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的病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不去抓緊看病,把大家召集起來立遺囑幹什麽?”長子應斯霖是三個兒子中最為沉穩的一個,麵貌上繼承了他媽媽的溫柔,與另外兩個兒子相比要更正派一些。
應啟明悶聲沒有說話,隻是往眾人的杯子裏倒酒。
“我就不喝了,你們喝了這一杯。”
應啟明原本也沒有想把這件事情這麽快提上日程的,可是他的身體已經摧枯拉朽,不適合在商場上再去廝殺了,還不如現在就抉擇出來到底誰才更適合繼承應氏集團。
應啟明原本是不太想讓應廷來接手應氏集團的,應廷在國外那麽多年一個人自由自在地都習慣了,他不想用條條框框地去約束他,但是現在的局勢不知不覺走到這個地步了,應斯霖和應斯雲雖然一母同胞,但是也並沒有想象中的親近。
而現在把他們三個擺在相同的地位,誰能勝利,就自己爭吧。
眾人都舉起杯子,準備象征意義上地碰一下,隻有時苑紋絲不動。“爸,大哥不是問您話呢?顧左右而言他?”這個家裏對應啟明最沒有畏懼的就是時苑了。
“小苑,別鬧。”一直沉默不語的沈安慈突然開口了,剛剛還和睦的氣氛瞬間又凝固起來了。
沈安慈出聲勸阻一個是應啟明剛查出來腦子裏有瘤身體本就不好,再者年齡大的人血壓總是偏高,受不得重氣。
時苑當然也不是誠心想要鬧出來個風波,她手上的傷應啟明不可能不知道是怎麽來的,卻以為用這種方式能給她一個說法?
事情既然都已經擺在台麵上說了,她也不在乎和誰撕破臉了,反正她也不是應家的人。
“爸,您現在生病了,抓緊時間看病要緊,犯不著現在還弄什麽權謀之術,您這一大家子人非要被弄得分崩離析才好?”
應啟明聽了這話才算是真正的動怒,時苑雖然也不無心機,但總歸是涉世未深,常年下棋讓她形成了在腦中設想出所有的狀況,卻沒有想到現實和圍棋是有偏差的。
“小苑,話說到位就夠了。不用再往深了探究,知道多了不好。”
時苑才預備頂回去一句,看見應啟明的臉色已經發白又有些不忍心就把到嘴的話給咽回去了。一個再懂得權謀的老人,也終歸是個老人。
“這個程dù可以了,剩下的我來。”應廷在餐桌下的左手握住了時苑的右手,示意她控zhì一下自己的情xù,她從見到應斯雲後狀態就一直不好已經幾次失言。
應廷不動聲色地往嘴裏送了一勺揚州炒飯,細嚼慢咽後這才慢慢開口,“爸,是物理治療還是直接手術。”
應啟明的手微微發顫,嘴一直抿著沒有開口,而是沈安慈來接這個話腔,“本來也是想找你們商量的,物理治療藥物維係的話就純粹是吊著命了,大概最長一年的時間;手術的話有痊愈的可能性但是手術的成功率是百分之六十五,因為那個瘤壓迫到腦神經了,所以需要盡kuài決定——”
應廷握住時苑的手也不禁抖了抖,他沒有想到會嚴zhòng到這種地步。
“爸,你怎麽想的?手術還是藥物?”應廷放下了手上的筷子,將視線投降應啟明,即使他對應啟明是有著恨意的,也怎麽都割斷不了他們父子的這個血緣事實。
應啟明沉著氣給應廷的被子裏又添了半杯紅酒,放下酒瓶才緩緩說道,“我做事喜歡速戰速決。”
這話一出來,三兄弟自然都心領神會了。
“手術簽字大哥你來,還是我來?”應廷直接把最重要的這個問題提出來了,誰來簽這個家屬同意書都可能會被詬病,所以不如攤到台麵上來說。
“應廷,我是空氣嗎?”應斯雲的笑也依舊掛著,隻是手上的疼痛讓他的笑多了份滲人。
“二哥,你的鑽石皇朝開的還好嗎?”應廷也是笑著,慵懶地靠著座椅,握住時苑手卻還沒鬆。
一提起這個,應斯雲就氣不打一處來,他的場子就那樣被應廷給全抄了,一晚上就損失了幾千萬,更重要的是他的手還很有可能壓迫神經以後都不能握重物。
“爸還坐這兒呢,你們倆把你們那點破事兒收起來。”沉默半天的應斯霖再度發話,“我怎麽說都是應家的長子,字我來簽,有什麽事我擔著,行了吧?”他和應斯霖長得很像,但是卻從內到外透露著不同的氣質,比起應廷來要更為堅毅,更容易讓人信賴。
“行了,安安生生把這頓飯吃完就都散了,剩下的事情你們自己辦吧。”說出這句話的應啟明瞬間蒼老了十歲。
強忍著頭疼,應啟明對著他們一大家子人說了最後一句話,誰都沒有想到這句話竟然成了訣別。
“萬一我走了,應廷你不用擺那種表情,我是說萬一”應啟明頓了頓,視線突然落到了沈安慈的身上“萬一我真走了,幫我照顧好你們沈姨,她在應家沒名沒分的,你們不待見她也是正常的,你們幾個的手段我也知道,我給了她那麽多財產,你們要想針對她還是會有辦法,特別是應廷,你別招她。”
“至於其他人,你們都自己照顧著點兒自己吧,我管不了了。”
不知是不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緣故,大家也是第一次從應啟明的眼裏讀出了愛意,在應家,他從來就是站在權利金字塔頂端的說一不二的人,心狠手辣,殺伐決斷才是標簽,而這樣的溫情是很難從他的身上看到的。
以至於一番話聽得沈安慈淚目。
應啟明總歸是愛過她的。
即使他到死都不願意給她個名分,他也是愛過她的。
為了不耽誤病情,手術被安排在三天後,由於是秘密進行的手術,所以隻有極親近的家人才到場,所有人都被拒在手術室的外麵。
“我們會盡力的,不要擔心,成功幾率還是比較大的。”醫生這個時候隻能出言寬慰,即使應啟明是高級VIP,可人的生老病死是不能由金錢去控zhì的。
護士小姐看著這一大家子人,各個愁雲滿麵,也有些慌亂,“誰是家屬?過來簽字吧。”
靠著牆邊的應斯霖才走出了兩步,就被沈安慈用手死死地拽住,他的襯衣都快要被她揉皺了。
“斯霖,阿姨在應家十幾年沒有求過你什麽事情,就當阿姨求求你,隻求你一次,讓我簽吧。”應斯霖被沈安慈突如其來的舉動給鎮住了,隻是微微皺眉,似是在思考中。
另一頭的應廷作勢就要上前,卻也被時苑給及時扯住了。
“應家的東西我都不要,隻留下現在應家的老宅子就行,其他的你們兄弟幾個都拿去分一分就行,我隻想簽這個字。”剛進入應家的沈安慈也是風姿綽約,漂亮地讓人沒辦法叫出“阿姨”這兩個字,而如今的沈安慈雖然眉眼間還留有當年的神韻,但是在他們所有人都不在意的這個女人身上,最明顯地顯示出了歲月的痕跡。
應斯霖想了想,輕聲說道,“沈姨,你去吧。”
得到了應斯霖的批準,沈安慈臉上有轉瞬即逝的欣喜,但是轉而又小心翼翼地看了應廷一眼,征詢他的意見。
應廷他哪裏還有意見,時苑都快把他的衣服給扯破了。
見狀也不再阻撓,隻是站在一邊和時苑兩個人等著手術進行。
神經外科的手術是冗長的,五個小時過去了,沒有任何一個醫護人員出來,大家都沒有辦法知道手術的進程。
“應廷,我有點兒害怕,雖然我不太喜歡老爺子,但是我真的害怕手術失敗,我現在太後悔那天對他說那麽重的話。”
應廷不知道該怎麽去安慰惶恐不安的時苑,隻是慢慢地順著她黑色的長直發摸著她的頭,也順帶緩解一下自己的緊張情xù。
手術室外的紅色的燈終於在漫長等待八個小時後熄滅了。
率先走出來的是首席主刀醫生,他緩緩地摘下口罩,慢慢歎了口氣,“我們盡力了。”
一句“我們盡力了。”大家就都懂了,別人是醫生,你是患者家屬,對於這句“我們盡力了。”沒有任何反駁的餘地。
宣告死亡,真的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獲知死亡,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更為可怕的是,在手術室裏死亡的人是應啟明。
終於,時苑再也控zhì不了自己的情xù,自己一個人蹲在地上“哇”地一聲,像個孩子似的就大哭起來。
為應啟明,為應廷,也為她自己。
“準備一下後事吧。”時苑的哭聲實在大,幾乎都要蓋過醫生的聲音了。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方微也立馬裝作快要昏厥的樣子哭嚎起來。
“都把你們這樣子給我收一收,爸都死了哭給誰看,時苑,還有你”他也指了指方微,“都是應家的人別給我們應家丟人。”
應斯霖在此刻顯示出了一個大家族的長子應該有的風範。
他們應家,從來都不能是讓人家看笑話的。
人死不能複生,哭這種情xù上的消遣對於非血緣係親屬就顯得沒那麽必要了。
過了一會兒,手術室裏才慢慢推出了蓋上了白布的應啟明掀開布的一角確認了一眼。
這次淡淡地掃了應斯雲和應廷。
“過來。”
“都到這兒給爸跪下磕個頭。”
“吭吭吭”的三聲響在長廊上回蕩,這個畫麵留在了在場的人心裏很久很久。
這是一個分界線,從這裏為筆趣閣www.biquge.info,兄弟睨牆要造成的後果與傷害是怎麽都回不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