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義府最近的日子不太好過。那天被李治一陣忽悠過後,他原本指望武後會幫忙,誰知武後在看了信之後立刻將他狠狠訓斥了一番,到頭來,他丟失的那封信還是沒有拿到手。
要是換成往常,他肯定會變著法子折騰當地的地方官,但韓全已經是在禦前掛了號的人,他若是貿貿然出手隻會引來更大的麻煩。而這些都不是最大的問題,最嚴重的問題是,上官儀似乎是貿足了勁,處處都和他針鋒相對。
禦駕既然是一路緩緩而行回長安,自然免不了在一些風景優美的地方稍稍停留,而這個時候,大臣自然而然需得作詩相和。李義府在文采上雖然略遜許敬宗,但做出來的詩一向以富麗堂皇著稱,但是,如今多出一個搶風頭的上官儀,他的詩頓時又落後了一名。
許敬宗因為是元老重臣,因此哪怕那詩及不上上官儀,李治總歸會給點麵子評為魁首,上官儀占了第二,李義府自然而然隻得屈居第三,至於其他宰相位居何列,他根本懶得去注意,他唯獨在意的是被上官儀占了上風。
這一日,因為一首詠秋詩,兩位宰相和一位準宰相再次打起了擂台。雖說是應製詩,考的卻也是急才,而李義府恰好昨日在見武後時正好想到了一首,此刻立即搶在了前頭。
“金微凝素節,玉律應清葭。邊馬秋聲急,征鴻曉陣斜。關樹凋涼葉,塞草落寒花。霧暗長川景,雲昏大漠沙。溪深路難越,川平望超忽。極望斷煙飄,遙落驚蓬沒。霜結龍城吹,水照龜林月。日色夏猶冷,霜華春未歇。睿作高紫宸,分明映玄闕。”
上官儀一向被李治稱作是文思敏捷才華橫溢,哪裏甘心被李義府搶去了風頭,眉頭一皺便立刻高聲吟道:“殿帳清炎氣,輦道含秋陰。淒風移漢築,流水入虞琴。雲飛送斷雁,月上淨疏林。滴瀝露枝響,空蒙煙壑深。”
對於一向享受特殊待遇的許敬宗而言,是否在最後一個和詩並不重要,橫豎他年紀最大資格最老,自然沒必要和年輕人一般爭搶。因此,他隻是看著上官儀和李義府相對瞪眼,自己卻一直在那裏慢條斯理地捋胡子看天,直到最後方才緩步踱到了李治身邊。
“秋深桂初發,寒窗菊餘菲。波擁群鳧至,秋飄朔雁歸。月莢生還落,雲枝似複非。凝宸閱棲畝,觀文佇少微。聖敬韜前哲,先天諒不違。”
三人作完,剩下的大臣自然是一個個緊跟著奉上了自己精心炮製的詩,供李治武後品評。在這種事情上,武後向來笑吟吟地任憑丈夫做主,因此對李義府的眼神完全是視而不見——不過是做詩小事,若是因為這種事情和李治頂起來,對她沒有任何好處。
“許卿這一首秋暮言誌,寓情於景,的確是上上之作,上官這一首華麗婉媚,功力也相當不凡。唔,李卿這一首也相當不錯。”
一圈品評下來,輪到三位宰相的時候,李治便道出了這樣一番話。上官儀固然是興高采烈,許敬宗同樣也是笑容滿麵,隻有李義府強笑著應了,心中卻有些咬牙切齒。
正在大家歡宴笑談的時候,外間忽然有內侍前來,雙手呈上了幾封書信。按照重要性排列,分別是李績報的平安,還有李賢和賀蘭煙的家書。
李治掃了一下李績的信,自然放下了心思,隨手把賀蘭煙的信遞給了武後,自己拆開了李賢的信,隻看了一眼便笑了起來:“這賢兒還真是會胡鬧,上回操練了宮女,如今倒上起了癮。你還記得屈突通的那個孫女麽,就是打馬球相當出色的那個?”
“臣妾當然記得,馬球場上她可是威風得緊。”武後對李賢的胡鬧已經見怪不怪了,此時不禁莞爾,“難不成賢兒又招惹了人家?她可似乎比賢兒大十歲呢!”
“這倒不是!”李治聞言啞然失笑,忍不住搖了搖頭,“這丫頭雖然是女人,卻有乃祖的武風,竟想讓賢兒幫她訓練一批侍女,將來好去打獵,當然,大約也有炫耀的意思。不單單是如此,聽說她一聲令下,各家那些不務正業的子弟全都被她集結到了李家。雖然李卿沒在信上說什麽,大約心裏正叫苦不迭呢!”
“竟有此事?”這下子武後不由得驚訝了起來,她生性好強,如今聞聽屈突申若一個女孩子如此威勢,禁不住有些好奇,“那賢兒可降得住他?”
帝後兩人說話並沒有避著下麵的群臣,因此不少人便議論紛紛了起來。上官儀對此並不在意,許敬宗則是眼中閃過一絲微光,稍稍皺了皺眉,至於李義府則是滿臉陰霾。對於眾人的臉色變化,坐在李治武後下首的李弘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暗自存下了心思。
“放心,我們那個兒子,你還怕他會吃虧?”李治笑著把信遞給了武後,忽然心中一動又把賀蘭煙那封信從妻子那裏要了過來。拆開一看,這一驚卻非同小可,呆了好半晌,他終於哈哈大笑了起來。這一笑不單單是武後莫名其妙,就連其它臣子都麵露愕然。
“哈哈哈哈,朕在這裏品評諸卿的絕妙好詩,想不到煙兒快馬送來了賢兒的一首佳作。妙,果然是妙,朕且念給各位聽聽!”
言罷他便長身而立,朗聲念了出來:“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彈了彈信箋,李治心情大好,口氣中自然而然帶出了幾許戲謔:“想不到,賢兒小小年紀就有如此佳作!不過,把這樣一首詩送給賀蘭,還真是應了《詩經》的一句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皇帝如此稱讚,底下的群臣自然不會吝惜溢美之詞,大堆的奉承頓時不經大腦脫口而出。而遠在長安的李賢當然不會知道,自己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賀蘭煙已經把他轉手賣給了李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