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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利這時卻有些聽不下去了。他當即便反對道：“頡利叔叔，大隋一直對我東突厥十分友好，不但將義成公主嫁給大汗，還贈送了我們不少禮物。我們應該知恩圖報，和大隋繼續友好相處才是！那西突厥一直對我們懷有狼野心，隻怕平白送出草場也是另有所圖。我覺得，還是和隋朝結盟才是正道！”
伯翰這時幹笑了一聲，然後辯解道：“突利賢侄，我們不管怎麽說，都是阿史那的孫，流著相同的血脈。我們不但可以一起南下進攻大隋，還可以為可汗滅掉不聽話的薜延陀部。這樣，鐵勒和室韋諸部也絕不敢有貳心。突厥人的鐵騎必將踏平中原，飲馬黃河……”
他是說得慷慨激昂，但始畢可汗卻依舊是麵色平靜，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說實話，咄吉是有點動心，他也的確想擺脫隋朝的控製。但他在年幼時，曾見識過隋軍與西突厥作戰的場麵，隋軍那精良的裝備，強大的戰鬥力，以及數量龐大的士兵，都給他留下了深刻的映象。
所以，雖然早就有傳聞說他想和隋朝敵對，但那其實隻是咄吉想說服自己父親染幹不要過於親隋造成的誤會。他本人並不想那麽快和隋朝劃清界限。咄吉更想的是能左右逢源，兩麵討好。這也是他對隋朝及西突厥的使者都比較客氣，在兩者之間采取中立態的原因。
“說說吧！伯翰！你們既然開出了這樣豐厚的條件，那要我們做的事恐怕也不簡單吧？”始畢可汗淡淡道。
“嗬嗬，其實我們的要求很簡單，就是雙方一起南下進攻隋朝。我們從西邊進攻，你們從東邊進攻！”伯翰嗬嗬一笑，然後掏出一副早已準備好的地圖，鋪在桌麵上。
他這時對始畢可汗道：“可汗你看，這就是隋朝北部，包括整個大草原在內的地圖。我家射匱可汗的意思，便是由我們西突厥進攻伊吾、敦煌、鄢善、且末、張掖等郡。而可汗則負責進攻五原、榆林、定襄、馬邑、朔方等郡。誰打下的地盤，將來就是誰的。這些地盤上的人口和東西也都歸占領者所有！”
始畢可汗望著地圖看了半晌，心中卻是暗怒。他這時才明白，為什麽伯翰敢許下如此豐厚的條件。因為西突厥進攻的地方，便是隋軍滅了吐穀渾之後，新設的五郡，這些地方地廣人稀，水草豐美，且是中原到西域的必經之，來往商隊多，僅是收稅一項，便可獲利不菲。
四年前，射匱可汗見隋軍占領了吐穀渾，兵鋒直抵天山一帶，威脅西突厥腹心之地時，便起大軍十萬進攻伊吾，企圖奪取這一戰略要地。但他卻時運不濟，隋軍主力雖然當時隨楊廣返回，但卻留下了八萬精兵以及名將李靖。
結果伊吾一戰，李靖指揮隋軍大敗西突厥軍隊，斬萬餘人。射匱可汗狼狽逃回牙帳，臉麵丟盡，從此數年不敢再犯隋境。
不過，如今由於楊廣傾全國之兵進攻遼東，且李靖已經撤回中原，那八萬精兵也隻留下了不足四萬人。如果西突厥全力進攻，要奪取這一地區並非難事。
反觀東突厥一方，要進攻的地區卻是隋朝的北部邊境，五原郡和榆林郡是在河套地區，該地區向來是中原的北部屏障。雖然這兩個郡水草豐美，又有黃河流經該處，的確是一塊上佳寶地。但隋軍駐紮得也不少，且城池堅固，易守難攻。
而馬邑郡和定襄郡則位於河東地區北部，是中原通向大草原的必經之處。這兩個郡雖然不甚富裕，但因是邊塞重地，隋軍不但駐紮的數量多，且多是精銳。馬邑守王仁恭也是一位善戰之將。
至於著朔方郡就地位更重要了。它是隋朝腹心關中地區的北部屏障，從朔方出發，快騎五天就能抵達長安城。因此該處隋軍人數高達五萬，且由關隴大閥中的李閥重臣李渾之李節統率，攻打此郡的難甚至高於馬邑和榆林。
始畢可汗頓時便明白過來，西突厥是想讓自己為他們火中取粟。他們讓東突厥攻打隋軍重兵防守的邊塞要地。這樣便能吸引隋朝的主要注意力，引來楊廣的大軍報複。而他們去攻打防備疏鬆、且利益大的西北五郡，好一個如意算盤！
他猜也猜得到最後的結局：必然是西突厥化費小的代價便占得隋朝的西北五郡。而東突厥則和隋軍主力來了個大火拚，就算贏了也必然是慘勝。且會激起楊廣的憤怒，遭到隋軍援軍的報複。而如果輸了則會一無所得，損失慘重。
咄吉可不信射匱可汗在自己慘敗，實力大損之後，還會遵守之前把金山草場讓出來的諾言。
而且，就算射匱可汗不敢明著違背約定，也必然想盡辦法，在將來故意挑起紛爭，重新發兵奪回草場。甚至還有可能率領大軍，攻擊已經元氣大傷的東突厥，吞並這個十年來的宿敵，實現讓東西突厥合二為一的夢想。
想到這裏，始畢可汗不禁冷冷道：“伯翰，你打的主意倒是不錯。可惜小看了本汗的聰明才智。你就以為本汗會為你們西突厥火中取粟嗎？”
而其他的突厥貴族卻是渾渾噩噩，尤其是頡利，聽始畢可汗說什麽“火中取粟”，都心中詫異，暗忖這怎麽能跟火中取粟聯係起來？
見自己這個兄弟一派迷惑不解的樣，始畢可汗也不禁心中有氣，暗忖這個家夥腦筋真是少根弦，被別人一片草場就騙得服服貼貼，也不考慮一下東突厥究竟有多強的實力。以草原上的騎兵去進攻人家重兵把守的城池，就算贏了也會損失慘重。到時東突厥哪還有實力壓製周邊的鐵勒、契丹、薜延陀、室韋等族？
就在他欲點醒頡利之時，那伯翰卻是微微一笑道：“尊敬的可汗，忘了提醒您一句：我們西突厥的射匱可汗和鐵勒部的領蒙罕，在一個月前剛剛結為兒女親家。既然雙方都是一家人了，當然會彼此相幫。鐵勒部的英雄們也對我們東西突厥之間的會盟很感興趣，想一起共創大業。如果我們雙方結盟，那鐵勒部想必也會同意加入……”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說道：“而據我所知，薜延陀部的領俟斤，以及其薜乞羅，似乎對啟民可汗的死，還有可汗的上位有些懷疑和猜忌之心。而薜延陀部的實力不弱，控弦之士當在萬以上，如果再動員一下，集結五萬以上的大軍不在話下。他們的實力不比鐵勒部差多少。如果他們造起反來，隻怕可汗一時之間也難以應付。但如果我們雙方結盟，我想薜延陀部是絕不敢輕舉妄動的，說不定還會對可汗服服貼貼……可如果可汗拒絕我們西突厥的好意，那就讓我們有些為難了！”
始畢可汗聽聞之後，麵色頓時大變。他張大了嘴，想說些反駁和怒斥的話，但話到嘴邊，還是終於縮了回去。
他心中明白：伯翰話中的威脅之意已經非常明顯，他是在旁敲側擊提醒自己，原本和東突厥關係非常好的鐵勒部，如今已經被西突厥的射匱可汗用聯姻的方式暗中拉攏了。這相當於在東突厥的背後捅了一刀。
鐵勒部如今便相當於一個暗藏的敵人，隨時有可能給自己反戈一擊。而薜延陀部本來就和自己的關係不好，俟斤還被自己暗中下了毒，也不知道如今死了沒有。可就算俟斤死了，他的兒薜乞羅也同樣對自己關係差。
在這種情況下，薜延陀部說不定也會受西突厥拉攏，落井下石。
至於東邊的契丹、室韋等部，隻怕在此情形之下，也會蠢蠢欲動。
“好你個伯翰，你竟然敢威脅我父汗！”聽到這裏，突利不禁咬牙切齒道。他的一隻手已經按上了刀柄。
始畢可汗這時長歎了一口氣，然後緩緩說道：“伯翰，已經很晚了，你先回帳休息吧！我要多些時間考慮！”
伯翰聽聞之後，哈哈一笑道：“嗬嗬，我想可汗是個明白人，會作出聰明的選擇的！”
說罷，他便用挑釁的眼神瞪了突利一眼，然後邁開大步走出了營帳。
突利氣得“鏘”的一聲拔出腰刀，怒氣衝衝道：“父汗，這家夥也猖狂了！要不我點起一隊人馬，過去把這些西突厥人全部斬了如何？”
“突利，別衝動！你真這樣做的話，隻會和西突厥馬上反臉。說不定射匱那混蛋就想我們這樣做呢。”始畢可汗這時似乎一下老了不少。他揮了揮手，疲憊地說道：“你們幾個都先出去吧！容我好好考慮一下！”
頡利頓時麵色尷尬，他之前接受了伯翰的禮物，不然也不會那麽偏幫伯翰了。但萬萬沒想到西突厥人竟然預先有這麽多布置，看來是早就蓄謀已久了。
頡利滿臉羞愧地向自己的營帳走去。
而突利走出大帳後，緩緩走了幾步，卻是猛然停住。他思忖了片刻，方果斷地向隋朝使節團住的大帳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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