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意怎麽也沒想到,會在小吃街碰到王修岑。
夏天煎餅攤子生意一般,忙過晚飯點那一段他閑了下來,隔壁水果攤的老板給了他一把葡萄,滿滿一大把,老板看他兩隻手都抓不下就給了他個玻璃碗,亮晶晶的盛著紫色的葡萄看上去特漂亮。樂意是個很容易滿足,很容易被幸福感充盈的人,於是搬了小板凳坐在小推車旁邊,玻璃碗放在膝蓋上,一口一個葡萄,吃的很開心。
“樂逸……?”
他現在對自己的名字都快過敏了,不管誰叫第一反應都是渾身一抖,但回過頭看到是王修岑時,還是又嚇了一跳。
“你真的在這兒……我到處找你,林清杭不肯見我,我去問蕭洛,蕭洛跟我說你在這兒我還不信,”王修岑一反之前的溫潤,有些激動,又有些茫然,他看看周遭的環境,覺得樂逸出現在這裏怎麽看怎麽奇怪,“你為什麽會在這兒?”
樂意一驚,一個葡萄直接滑到肚子裏,冰涼,他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怎麽回答。
接到過幾回王修岑的電話,一開始他還接,後來跟林清杭說清了一qiē後再接到他的來電,樂意會有些抗拒。
他害怕聽到王修岑字裏行間的關切,也害怕自己會忍不住告sù他一qiē。隱瞞也不對,坦白也不對,隻好躲。
他可真慫,遇事隻會躲,對林清杭是,對莫臻是,就連王修岑,也是。他也想強硬起來,但客觀來說,他沒有強硬的底氣,空有一腔孤勇有什麽用?
“你都知道了?”王修岑見他不說話,忍不住自己揣測,樂意看了眼煙熏火燎的周圍,想了想,“修岑哥,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他把小推車交給水果攤老板,帶著王修岑到了一個奶茶店,人不多,環境還行。
樂意搓了搓手,“修岑哥,蕭洛,還跟你,說了什麽?”
“他沒說什麽,”王修岑不願回想蕭洛的樣子,與記憶裏相差愈遠他愈覺得麵目可憎,“隻是幫我問了你的朋友,然後告sù了我你在這兒。”
樂意點點頭,蕭洛的這個朋友,必定是莫臻了。
“樂逸,你跟林清杭鬧翻了嗎?”
樂意含糊地點了點頭。
“你知道,他跟蕭洛的事情了?”
“嗯,”樂意問道,“修岑哥,你也知道?”
王修岑以為陳樂逸在責怪自己,本身他就覺得抱歉,這下更內疚了,難怪之後樂逸不接他電話,也不回複他的郵件……
“我一直想找個合適的機會告sù你,但是我又怕你接受不了……”王修岑頓了頓,“是我不對,我不該隱瞞你,不應該還讓你留在林清杭身邊。”
樂意眼神飄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你現在住在哪裏?”
“我租了,房子,一個人住。”
王修岑對他的話不疑有他,很快他的話題便從倒胃口的林清杭身上轉開了,繼而擔心起樂逸的起居生活來,他問的很細致,樂意回答的含糊,王修岑似乎也意識到這個人在應付自己,雖然失落但並不傷心,這點鬱悶比起樂逸脫離苦海帶給他的快樂完全不值一提。
“對了,我剛剛看到你在賣煎餅?”王修岑輕笑了一聲,並沒有嘲諷的意味,樂意抿著嘴點了點頭。
王修岑斟酌著言辭,“怎麽會想起做這個?我是說,對烹飪沒什麽興趣。”
“這個比較,容易。”
王修岑皺了下眉沒說話,樂意怕他再問些難回答的問題,趕忙說,“修岑哥,沒事的話,我回去了。”
王修岑點點頭,抿了抿嘴,“嗯。”
兩人並肩走出奶茶店,迎麵走上來一個人,樂意原以為那人是路過,沒想到那人直接走到王修岑麵前,熱情地跟他打了聲招呼,“好巧啊,又見麵了!”
王修岑愣了愣,才想起來,是之前飛機上遇到過的那個人,他不是個迷信緣分的人,不過還是有些意外,“是你。”
樂意懵懵地盯著蘇凜看,隱約覺得有些眼熟,但是很快就被拋之腦後,頭一回見著混血兒,他好奇地盯著他看,本來覺得林清杭就夠好看了,結果跟這家夥一對比,果然種族優勢就是種族優勢啊。
樂意內心讚歎,麵上還晃了晃腦袋,蘇凜像是才注意到他,轉頭問王修岑,“這位是?”
“他是我朋友,陳樂逸。”
蘇凜大大方方朝樂意伸出手,眼神卻未在他臉上駐足,“你好,我也是王先生的朋友,我叫蘇凜。”
樂意小心翼翼地握了握蘇凜的手,目光交匯的一瞬間,不知道為什麽打了個激靈。
蘇凜不再看樂意,隻看著王修岑,禮貌問道,“二位有空嗎?可不可以幫我推薦一下附近有什麽好吃的餐館?”
“這你得問樂逸,”王修岑笑了笑,“我對這兒也不熟。”
樂意仔細想了想,推薦道,“你們往前直走,紅綠燈那邊,有幾個酒樓,還不錯,”說完又補充,“不過,我也沒吃過,聽別人,說的。”
蘇凜了然地點了點頭,“要不你們倆跟我一起去?我一個人,吃飯會很寂寞。”
外國人真誇張,吃個飯也寂寞,他一個人活了十幾年都沒把寂寞掛嘴邊上,樂意在心裏暗暗吐槽,但表麵上還是客氣了一下,“我還有事,要不,修岑哥,你陪他吧?”
王修岑瞪了一眼樂意,還有把自己往外擇把別人往裏推的啊,樂意嘿嘿笑了一下,立刻跑遠了,蘇凜終於正眼看了眼樂意,而後長舒一口氣,又對著王修岑說,“一起吃飯吧?就當我報答,你飛機上的那一塊麵包。”
王修岑看了他一眼,他跟蘇凜相處的那十幾個小時蘇凜大部分時間處於沉睡,其實就算是醒著十幾個小時也不足以讓從未相識過的兩個人變成朋友,剛剛蘇凜坦然地說自己是他朋友時他已經很訝異了,隻是他向來不喜歡拆穿別人,也就隨他去了。沒想到這人還會認真的邀請自己一同吃晚餐……
真以朋友的身份自居了。
他想開口說不的,可是對著那一雙真誠的眸子,他又想到了初次見到他時他散發的陰暗戾氣,鬼使神差的答應了。
樂意唉聲歎氣地回到他的攤位上,沒生意他就打麵糊,思緒也跟手裏攪拌的麵糊一樣,粘成一團。
手機很意外的響起,樂意滿腹心思,也沒看是誰就接了。
“樂意,朦朦有沒有跟你在一起?”
林清杭的聲音非常慌張,隔著電話樂意也能感受到這人的倉皇無措,提到林與朦他的心也跟著揪緊了,“沒有,我不在家,現在。”
“朦朦不見了……我剛剛去你家看了看沒人,我以為你帶他出去了,到處都找不著他……”
“你,別急,你問過,朦朦的同學了嗎?”
林清杭心急如焚,聲音都帶著顫抖,“我問過他同桌了,他同桌說他一放學就背著書包,說要去找你,他這幾天一直鬧著要見你,我怕你麻煩沒答應他,”林清杭閉上眼睛,“我公司今天有點忙,就讓李叔去接他了,李叔告sù我一直等到學校都沒人了也沒看到他……”
樂意咬了咬嘴唇,“你在,哪兒,我來找你。”
車子飛快地行駛在公路上,車裏的人橫眉冷目,怒不可遏地對著手機咆哮,“你讓他少放屁!這個角色我早一個月前就跟他說我要了,現在都他媽快簽合同了跟我說我不合適?他早幹嘛了?”
“你沒簽合同沒敲定人家要換人你有什麽辦法,”馮西自然也是生氣的,但還是要先安撫蕭洛,“張導也覺得很不好意思,所以人家不是又給你安排了個角色嗎,戲份也很吃重,而且特別出彩,你演肯定沒壞處。”
“嗬,”蕭洛冷笑,“誰在乎戲份重不重,我早跟你說過我接這電影是奔著拿獎去的。”
“嘖嘖,”馮西打斷他,“誰跟你說換個角色就拿不了獎啊!看這製zuò班底到時候肯定是擼獎擼一片兒差不了你的……”
“最佳男主跟最佳男配,一樣嗎!”
“最佳男主也得看誰演啊,你演肯定沒問題,那個空降的,就不一定啦。”
蕭洛嗤笑,顯然沒把馮西的話當真,“那個空降兵叫什麽名字?是新人嗎?”
“好像姓蘇吧,最近剛入行,家裏麵有點背景,頂著混血這個噱頭,幾個娛樂公司都在爭他呢。”
蕭洛喃喃重複了一遍,“家裏麵有點背景……”
車子轉彎,方向燈照的前方一片煞白,他剛剛發泄似的飆車,完全不知道自己開到了什麽地方,這燈一照,把周圍倒是照的很清楚,偏僻的街道,冷清的幾個小店,蕭洛草草一撇,眼神忽然定住。
在一家炸雞店門口,站著個小人。
書包背的很邋遢,書包帶已經滑到了肘間,晃來晃去。他目不轉睛的看著炸雞店門口的廣告牌,肉肉的手指眼看就要往嘴裏送。
蕭洛停下車。
剛好有個服務生從炸雞店裏走出來,揉了揉小家夥的腦袋,然後遞給他一份炸雞。
小家夥轉過身來,撇著嘴,盯著手裏的炸雞,臉上黑一道灰一道的,跟個小花貓一樣,一看就剛剛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