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與你相遇

橘紅糕

第六十章:愛欲之中

書名:我曾與你相遇 作者:橘紅糕 字數:8245

江舟連忙掐滅了煙,扔在垃圾桶,雙手合十,卻見那僧人身後還跟著一個約莫十一二歲的小沙彌。

“世界虛空,能含萬物色像,日月星宿,山河大地,泉源溪澗,草木叢林,惡人善人,惡法善法,天堂地獄,一切大海,須彌諸山,總在空中,世人性空,亦複如是。”【《壇經》】

僧人的聲音猶如山間一汪泉水。

江舟聞言,心中大動,本如一團亂麻,現在卻清明了許多。

“大師,可否再指點一二?”

僧人手執佛珠,遠望群山,又轉過身,眼神所及之處皆是靜水般的平和:

“人在世間,愛欲之中,獨生獨死,獨去獨來,苦樂自當,無有代者。善惡變化,追逐所生,道路不同,會見無期,何不於強健時,努力修善,欲何待乎?”【《無量壽經》】

“走吧。”他對身後的小沙彌說道。

江舟呆呆得站在原地,看著僧人離去的背影:“多謝大師。”

她聽得專注,並沒有注意到一邊早已站了一大一小。

“洗手間就在右邊的小門裏。”季岸對商路說。

江舟這才注意到季岸的身影:“怎麽來了?”

他走到她的身前,高大的身影瞬間把她籠罩在一片陰影裏:“等了你那麽久都沒回來,就出來看看。”

她傾身側著頭靠在他的胸口,還能從窗外看到重巒疊嶂的群山:“剛才那位大師的話,你聽到了嗎?”

他伸手溫柔地撫摸她蓬鬆的發:“聽到了。”

雖然人生在世,有親眷愛人相伴,但生死之時,皆是獨自一人。從前今日,諸事因果輪回,種種因緣際會,無論善惡,皆由自己承擔,自因自果,無人可代為承受。

……

“抱歉,我沒有解開這個謎題。”商路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經地說,“但我也有一點點的結果。”

“你說。”江舟看著認真的商路。

商路不知道從哪兒抽出了一張撲克牌:”這張黑桃j,就是詩裏的主角——霍格爾。他代表的是J這個字母。而在剩下的詩句中,我提取了一些關鍵詞。”

“第一句是丹麥,第二第三句就是在提示霍格爾,第四句是蘇醒,第五句是眼,第六句是永不開刃之劍,第六句是十字架。”

“既然這是首歌頌西方勇士的詩,那麽幾個關鍵詞對應的英文分別是:Denmark,aake,eyes,courtain,rood.”

“我的猜想是,這些關鍵詞的首字母,或許可以組成一個單詞。”

“把你的草稿紙給我看看。”季岸說。

或許,是他們之前想的太複雜了。

就是提取關鍵詞排列首字母。

“d,a,e,c,r……?”

公司?

那前麵的d,a,e又是什麽?

霍格爾…黑桃J…

代表的是英文字母J。

那麽……

“我知道了。”江舟接過那張紙,“。剩下的三個字母裏,好像不相關,但是,還有一個J不是嗎?這首詩就是J。”

那麽,連起來就是……

“Jade。是我的英文名。”

江舟看著紙上工整的字體,又拿出那把鑰匙。

綜合分析下來,審判者就是顧子期。

他詩中傳遞的暗號,和江舟。

她之前從來不認識什麽顧子期,Jade這個英文名更是長久不用。

他這樣做,是為了告訴他們,他一直在調查江舟。

,是針對季岸來的。

“他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學生,卻在調查我們。也就是說,他其實並不隻是一個普通的學生,中國人那麽多,為什麽偏偏要調查我們,而且,在第一次遇見以後,就出了事,他被關押了。那麽,他一定很早之前就已經調查我們了。”

江舟和季岸再一次站在了那個過渡區裏。

哐叮哐叮——

穿堂風吹不走煙頭閃爍的火星。

“我懷疑顧子期是鷹的人。我們得去他的家裏找找線索了。”季岸說。

“可他才……”一個初中生,怎麽會是那麽大的跨國公司裏的成員?

“他不是也殘忍地殺了人嗎?”季岸反問,“這已經說明他不是普通的小屁孩了。”

江舟幾乎是顫抖著吸了吸了一口煙,她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相信。

“要想知道鷹的老大是誰,突破口就是顧子期。而且,”季岸看著江舟,“這個人,很有可能是我們身邊的人。”

“你是說,我們身邊的一些朋友裏,有內鬼?”江舟的眼中是難以置信。

“沒錯。他知道我們的行程。”季岸說。

“可是,難道你會懷疑是周映光?徐閱?段驍嗎?”江舟問。

他看向窗外:“或許是跟他們相關的人。或許是,我們曾經遇到過的人。”

……

火車正行駛於一片稻田,依稀可以看到在夕陽下,一個老農、一頭牛。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那種寧靜樸素的生活,是現在的江舟最向往的。

“是不是也很想過這樣的生活?”江舟的腦袋正對著自己,她正在專心地看著稻田裏的景象。

那僧人的話語還在耳邊:“等我們處理完那件事情,就去環遊世界怎麽樣?”

跟你在一起,踏遍千山萬水。

“我還以為你會想要蓋一間小屋,隱居深山呢。”季岸說。

“對對對,我還有本職工作。我們先去走一圈,然後回到夷山,你做你的打雜工,我做我的鄉村醫生。”江舟說。

她的眼睛,在看他的時候,從來沒有狠戾之色。

這個時候的江舟,就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愉快地暢想未來的美好。

千帆過盡之後,隻想回歸生活的本真。

……

終於,火車到達了目的地,青城站。

“對了,可以方便問一句,你們是要去哪兒嗎?”陳墨拎著包,問。

這一路,坐得江舟腰酸背痛,她難受地想扭著腰,但還是忍住了:“就去看看風景。”

季岸看到她難忍的樣子,伸手幫她揉揉肩。

“叫好車了嗎?這個地方可不容易叫到車。”陳墨關心地說。

“沒,我們準備租一輛車。”季岸拿過江舟的背包,挽在自己的胳膊肘裏。

“從車站出去,右拐,大概兩百米的地方,就有一家租車行。你們可以去那裏租車。”陳墨說。

“好,謝謝。”季岸說。

“那我們有緣再見吧,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

那三個小偷在火車停站後,就被早就等著的警察押了出去。

下車的時候,倒是沒有再見到那僧人和小沙彌。

罷了罷了,有緣再見。

這一路,也算是有驚無險。

他們照著陳墨的提示,果然很容易地就找到了那家租車行。

但現在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已經入冬,白天越變越短。

他們沒有進去,而是先找了一家賓館投宿。

小地方,賓館的設施也相當一般,甚至算是有點破舊。

“還行,比之前那件單人標間要好多了。”江舟倒是不怎麽在意,卷起袖子開始清理。

季岸脫下外套,把兩人的背包放在椅子上,走進衛生間,發現江舟正彎著腰擦洗漱台。

因為動作的緣故,她的黑色針織衫起起伏伏,腰間一塊雪白時隱時現。

他走上前,貼上她的身體,把臉埋進她細嫩的頸窩。

大理石的台麵上,還流淌著泡沫水,白色的泡沫像一座座雪山。

江舟把手撐在上麵,雪山便成了塑料粒子,被碾得粉碎。

一下火車,她就感覺到他有點不大對勁。

這個地方,承載了他太多的回憶。

畢業之後,他就跟著師兄們遠離城市,在這隱蔽的、荒僻的小城裏,一心研究,不問世事。

他當時的心願是:幹驚天動地的事,做平平凡凡的人。

然而,始終是事與願違。

江舟知道此時沒有什麽話語能夠安慰季岸,因為他所承受的傷痛並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盡的。

她隻有和他一起承受,一起痛,毫不保留地接受他的宣泄、爆發。

江舟破碎的吟哦仿佛讓他回到了從前的夜裏,他從研究所出來,周圍沒有任何人家,隻有蒼翠樹林中的風聲、天空中掠過飛鳥的啼鳴,還有小獸的嘶吼。

“我曾經把這裏當作是我的家。”他的聲音哽咽,身體戰栗。

他是孤兒,從小呆在孤兒院,對於“家”,沒有任何的概念。

後來他憑借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學,投身於研究,在這個地方,忍受寂寞冷清,但他依然愛這裏,隻因他把宛町當作了家。

他覺得自己的出生,就是為了做一些有利於全人類、造福百姓的事。

向來孤寂,不過將一腔熱血投注於此。

隻是後來,一場爆炸,夢碎了,家也燒成灰燼。

江舟感覺到自己的頸窩裏有一片溫熱的濕意。

很癢,癢得她心髒都在糾纏,像是被擰的毛巾。

這世間存在太多陰差陽錯,想求的,要不得;想要的,求不得。少年誌在四方,老來卻不過求得一圓滿。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凡先前種種,不過大夢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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