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下午,楊玄感便親率軍隊抵達了黎陽縣。
而大名鼎鼎的黎陽倉就位於縣城東麵十五裏外,是一座比縣城還要大數的糧食倉庫,裏麵存放著近三百萬石糧食,這些都是要送往遼東前線的軍糧。
這時,黎陽縣令已經接到楊玄感派人送來的通報,聲稱他接到了緊急軍情,翟讓率領瓦崗亂匪即將進攻黎陽倉,他率軍前來幫忙守護。
黎陽縣令嚇了一大跳,連忙下令城內兵馬與他一起出城迎接。
待見到楊玄感果然率領大批兵士趕到後,他亦是心中大喜,連忙上前拜倒行禮道:“楊巡察大駕光臨,實在讓本縣蓬壁生輝。黎陽縣令劉子舟拜見楊大人!”
楊玄感嘿嘿一笑,還了一禮,不置可否。
劉子舟卻是依然不敢怠慢,他隻道高官大都脾氣不小,曾任禮部尚書的楊玄感,官職可比他大多了,尤其是他這個七郡巡查使一職,可以調動河南七郡內的物資和兵士,雖然沒有先斬後奏之權,但也有監察和督促權,不可小視。
他這時又一指自己旁邊的兩名官員,向楊玄感介紹道:“這兩位是本縣主薄胡渝和黎陽倉監範原。下官已經在府衙備了酒席,給楊大人接風!”
楊玄感這時卻是哈哈大笑,他正想入城之後再派人抓捕黎陽倉監範原,沒想……到這家夥竟然自己送上門來了。如果拿下此人,便可知道黎陽倉守軍的口令和防禦漏洞。他便可輕而易舉拿下黎陽倉。
“這三人勾結亂匪,給我統統拿下!”他大喝一聲道。
楊嶸和楊峻立刻率領幾名士兵一擁而上,將三名官員按倒在地,並掏出繩索捆了個結結實實。
縣令劉子舟嚇得大叫道:“楊大人,你誤會了!我們乃是大隋忠臣,怎麽可能去勾結亂匪,這冤枉啊!”
“冤枉?先押下去,慢慢審問!尤其是要把黎陽倉的情況好好拷問出來!”楊玄感一揮手道。
他這樣一說,那主簿胡渝卻是突然明白過來了,他立刻大喊道:“楊玄感,你想打黎陽倉的主意?莫不是要造反了?”
“哈哈哈!”楊玄感大笑了三聲,然後冷然道:“今上無道,逆天而行,強攻高麗,以致民不聊生,我已經決定另立新帝,不再效忠那昏君。爾等如若明事理,歸順於我,我會以國士之禮相待,如若頑抗到底,也就休怪我翻臉無情了!”
劉子舟和範原頓時嚇得戰戰兢兢,嘴巴張了兩下,卻沒有吭聲。
而那胡渝卻是破口大罵道:“聖上待你不薄,不但讓你世襲越國公,還封你作了禮部尚書、七郡巡查使,沒想到楊玄感你食君之祿,未報君恩,卻行那謀逆之事!你如何對得起你九泉之下的父親?可憐楊素一世英明,竟然生了一個當叛賊的兒子,以致死後蒙羞!”
楊玄感聽聞之後,怒不可遏,他立刻對楊嶸喝令道:“嶸兒,將這個不知好歹的混蛋拖下去斬了!”
楊嶸獰笑一聲,舉起手中之刀,手起刀落,一顆血淋淋的人頭便滾落在劉子舟和範原的麵前。
楊玄感這時一指地上那胡渝的人頭,對劉子舟和範原獰笑道:“你們降還是不降?我不在乎多殺幾個人!”
劉子舟和範原早就被眼前這血腥的一幕嚇得魂不附體,兩人雙腿發軟,不由自主地一起跪下道:“我等願為楊大人效命……”
大業九年五月初二,楊玄感在拿下黎陽之後,正式宣告起兵反隋,他也號召天下人共舉義旗,推翻昏君楊廣,擁戴他立的新君——前太子楊勇之子楊秀。
緊接著,楊玄感在範原的帶路下,未傷一兵一卒拿下了黎陽倉,守將趙懷義投降。他隨即開倉放糧,解救饑民,附近的饑民感激涕零,將其視為再生父母,紛紛踴躍參加他的叛軍。
不到十天時間,楊玄感的部隊便從不到三萬人發展到十餘萬人,而其一路打過來,更是所過之處,望風而降。他很快便控製了二十餘個縣城,聲威大振。
緊接著,楊玄感便按之前草擬的計劃,分兵三路,從東、北、南三個方向朝洛陽浩浩蕩蕩殺去,隋軍幾乎一觸即潰,不堪一擊。
而受楊玄感的影響,原本已經躲在深山之中的王簿再度起事,攻打附近縣城,山東一帶頓時雞犬不寧。
翟讓的瓦崗軍也開始攻打東平郡,連下十餘縣城,聲威大有和楊玄感不相上下之勢。
而江淮的杜伏威,也在其結義兄弟輔公佐的支持下、起兵反隋,號稱江淮軍,打敗了前來剿滅的隋軍將領陳棱,連克江北淮南的七個縣城。
不過,中原的風雲突變,消息卻還未傳到遼東的前線去。隋軍依舊在準備繼續和高麗軍作戰。
在遼東隋軍的大營北部,聳立著一座直徑二十丈的圓頂大帳蓬。從帳蓬門口旗竿上飄揚的兩個“宇文”大字,便可知道,這是隋軍北路軍主將宇文述的大帳。
隻不過,如今三路隋軍已經會師成一路,北路軍的指揮權也重新回到楊廣手中。
此刻,大帳內宇文述正和其孫宇文明傾談著。一天前,他們已經得到消息,渡江之船已經快完工了,楊廣也通令全軍,做好渡江準備。
“明兒,這次進攻黑石城,你和成都立的功勞很大,一個打援,一個攻城,軍中一致認為,你們二人立下的乃是首功和二功。估計此次遠征高麗結束後,你們兩人便可升為鷹揚郎將了。”宇文述這時笑嗬嗬地說道:“你大哥也不過二十一歲,你更是隻有十六歲,人人都誇我宇文述有了兩個好孫子,是將門虎子!”
“爺爺過獎了,孫兒隻是僥幸勝利而已,而且多用了計謀,不象大哥,乃是完全依靠自己的武勇拚出來的戰功。”宇文明訕訕道。
“明兒,你這樣說,是笑話你大哥隻有匹夫之勇嗎?”宇文述聽聞之後,哈哈大笑道。
宇文明一聽,嚇了一大跳,連忙正色道:“大哥無論是武藝還是人品,以及對兄弟的義氣,家族的責任心,皆是我們這代子弟中最佳的!大哥一直是我最敬重的人之一!”
宇文述這時方微微一笑道:“明兒別激動,爺爺隻是和你開個玩笑而已。我當然知道你和成都之間的感情了。”
說到這裏,他收斂了笑容,歎息道:“唉,如果我宇文家的子弟都象你們兄弟那樣團結友愛就好了。”
宇文明知道爺爺說的是宇文承、宇文傑等人,他們在兩次遠征高麗時都沒立什麽功勞,但偏偏野心又大,想當以後的家主。兩人自知在戰功方麵無法和宇文明和宇文成都兄弟抗衡。便把主意用在了學文上,參加了科舉考試。
雖然他們考試的成績不算太好,但在其父的幫助下,依靠宇文家從北周時代就積累下來的人脈關係。宇文傑撈到了華陰縣令的職位,宇文承因為是皇帝的外孫,更是撈到了一個太府寺司染給事的職位。也算是步入了官場了。
隻不過,兩人的野心太重,都窺視著家主位置,以至於心思都用在討好宇文述和結交朝中大臣上麵了,反而對於自身的武功修煉和兵法學習忽視了,這也是讓宇文述憂心的地方。
宇文明隻是笑了一笑,不置可否。現在宇文承、宇文傑已經沒放在他眼裏了。這兩個人如今已不夠資格算他的敵人了。他也根本不把自己的人生目標,定在宇文家家主這個位置上。
“這次遠征,似乎聖上表現得要正常一些了。”他隨口說道。從目前的情況看,楊廣要恢複成了二十四年前遠征陳朝,四年前遠征吐穀渾的那個英明統帥了。
這時,宇文述微微歎息一聲,宇文明的話又勾起了他的心思:“其實人非聖賢,哪有不犯錯的時候。聖上最大的問題就是不聽別人勸諫,別人勸他,他就要殺人!”
宇文明沉默了片刻道:“聖上有時心太狠,這樣把一些原本不會反對他的人,也逼到了非反不可的地步。”
宇文述歎息道:“是啊!前太子楊勇的幾個兒子都被殺了,在五年前北巡時,當時的相國高潁因為修長城之事勸諫他,結果也差點被他所殺。想到先帝辛辛苦苦建立的大隋王朝,我們這幫從大隋建立開始,就一直殫盡竭慮的老臣,想到如今好不容易出現的盛世年華,竟然被聖上這樣糟蹋,眼看大廈將傾,我也於心不甘啊!”
宇文述用充滿了悲憤的語氣道:“明兒,修長城時你還年幼,不知道是怎麽個修法。但我可是親自參加了督促修長城之事,太清楚其中過程了。你知道他怎麽修長城的嗎?”
“從榆林到涿郡,長達千餘裏的長城,他征發了一百多萬民夫,要求三個月內必須修築完成……才這麽點時間,僅僅九十天啊!你知道最後死了多少人嗎?修長城的一百多萬民夫死了五十萬,接近一半的數量!”
“另外,他還挖掘通濟渠和永濟渠,同樣要求兩年挖通,雖然修運河我沒參加督工,是楊素幹的,但死了多少人,我也算得出來,絕不會比長城少死多少。還有,一登基他就要修新都洛陽,要求在十個月將東都修建完工……此外,他還喜歡南巡江南,你說你巡就巡嘛。還非要地方獻食。他就沒考慮過會給地方造成多大的負擔嗎?這樣會惹來多大的民怨?他似乎就從沒考慮過這些事。”宇文述一臉憤懣地說道。
宇文明沒有說話,但他能體會到自己爺爺心中的憂憤,體會到一個大隋老臣心中的憂國憂民之情。
沉吟了片刻之後,他方緩緩解釋道:“其實聖上很多事情本意不壞,但他做事的手段和方法不對,造成了惡果,就象修長城,那是為了防禦突厥。不過聖上在一些細節上沒有處理好,太過急功近利,以至於引來大家的憤恨。比如運河開鑿,可以說功在千秋,可他卻要求隻用兩年時間就要完成,弊就落在了當代。”
宇文述聽聞之後,卻是冷笑了一聲道:“是的!他開鑿運河,遷建東都,修築長城……我可以理解聖上有雄才大略,但他如此視民如芥、揮霍無度,又強橫霸道,當年暴秦不就是這樣二世而亡了嗎?我隻怕他會走秦二世的老路。你不信看吧,我看已經有好多有野心之人,已經密謀起事了!”
宇文明亦是無語,他當然比宇文述更清楚隋朝是怎麽亡掉的,有哪些人造反。如今連他爺爺宇文述這種大隋鐵杆忠臣都如此不滿,就更不用說別人了。
大隋,看來真是危在旦夕了。
就在這時,營門外卻傳來一名傳令兵的急報:“大將軍,陛下通知,令所有主將以上將領,到大帳開會,說有緊急軍情商議。”
“好的!老夫馬上就去!”宇文述點了點頭,然後起身對宇文明苦笑道:“想必是渡江之船已經造好了,但願這次滅了高麗之後,陛下會收斂一下對外用兵的想法。大隋再也經不起折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