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然今日穿的便是前些日子選的那套茜素紅的料子所製成的衣裙,顏色不算突兀,難的是那樣式,錦然這條裙子,其上身領口乃是難得一見的高領,這華朝女子皆愛穿低領,或者是直接開個斜斜的斜襟,高領實在少見。
況且錦然的這件高領還是半翻下來,紅色的領口又讓人墜了一層毛茸茸的、雪白的兔毛,紅白相間,襯得錦然膚白勝雪,且兔毛又暖和,錦然的小臉今日出門前又被張氏特地用茯苓霜潤過幾遍,真的是白中透著點少女的嬌嫩,在這酷寒的冬日裏叫人眼前一亮。好像雪地裏平白開出一朵嬌嬌豔豔的花朵兒,美的人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這下裙也是十二幅的長裙,層層疊疊的裙擺相互掩蓋,上麵又拿金色的絲線繡了許多瑞花吉草,裙邊也拿銀布滾了邊,腰間自下是深紅到淺紅,裙口向下如同漏鬥一般,真的宛如半開的花朵一般,隨著少女的走動半開半敗。
張氏很是自得於錦然今日的裝扮,因為是年下,所以錦然幾日也梳了更為繁複的留仙髻,頭上插一玉蘭狀的翡翠插梳,後麵綴以黃金製成的極薄的鈴蘭花,金金翠翠,滿頭的珠釵並不俗氣,反而襯得錦然一頭烏發如絲綢一般柔滑。
錦然竟是第一次打扮的如此華麗,下轎子的時候還差點摔了一跤,也虧得錦然三哥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我說妹妹啊,你這還大家小姐呢,怎麽走起路來還給我來了個平地三連摔呢。”
他看錦然沒有什麽事便發揮了小人本色,開始嘲笑起自己妹妹來。
錦然倒是沒有急著回嘴,她自然是有後麵的母親撐腰,果不其然,張氏下轎後聽到自己的三兒子在皇宮裏竟然這樣嘲笑自己妹子,當下把他罵了一頓。
而錦然則是在一旁各種幸災樂禍罷了。
“錦然妹妹!”正當錦然在一旁看自己三哥笑話時,一個爽脆又明豔的聲音傳來。
錦然趕忙往哪個聲音看去,喚她的人也是一襲紅裙,與錦然不同的是,這個人穿的是一身正紅色的宮裝,隨著那個人的走動,在這宮牆之間,好像燃起了一團火,灼燒著看她的人的眼睛。
“明安公主!”錦然發覺自己的聲音竟然有些哽咽,她提起裙角跑到了那個讓人眼前一亮的明豔少女身前,一把撲倒了她的懷裏。
錦然與明安公主,是一世的好友,而這個灼灼其華的少女,也因為盛家求情,而被夫家與皇上冷落,一聲困在宮牆之間,抑鬱而死。
錦然抱著自己的好友,隻覺得眼淚像斷了線一樣不住地往下掉,她想抬頭和好友說幾句話,卻哽住怎麽也開不了口,她滿腦子都是那一道宣布明安身死的密信,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她這個活潑好友被困在圍牆之中該是多麽的痛苦彷徨。
“哎呀哎呀,怎麽哭成了這樣啊!”明安公主被錦然這麽一哭也慌張起來,她手忙腳亂的掏出帕子給錦然擦淚,不住地哄著:“哈哈,你縱然是想我,也不用哭成這樣啊。”她邊說便美滋滋得轉了個圈:“我為了你,可是把我最喜歡的宮裝穿出來了呢。”
明安公主厚著臉皮,一副你要為我負責的樣子逗笑了錦然,她破涕為笑,手上還捏著明安公主遞過來的帕子:“得啦,誰想你了,好了好了,快帶路啦。”
明安深知自己這個好友傲嬌的厲害,她也不揭穿,隻是笑嘻嘻得牽住了錦然的手:“得啦,今天我就給你帶回路!”她邊說便衝遠方錦然的三哥大聲吆喝著:“小三子!快過來!起駕啦!”
錦然的三哥看明安公主這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也沒辦法,隻能自己在心裏嘀咕男人婆之類的,不過沒有一個人理他就是了。
皇宮大的很,張氏早就隨著錦然的父親到正殿請安去了,而錦然也有當今聖上的親妹妹帶領著,一路上暢通無阻,沒有遇到哪些不礙眼的人。
他們很快就到了舉辦年宴的地方,是昆陽宮的正寧殿。
這殿是昆陽宮的正殿,極為寬闊,此時更為了招待各位皇親國戚、大臣家眷擺了不少大圓桌,桌上已經上了不少零零散散的各色瓜果點心。不時有掃灑的宮人穿梭其中,進行替換。
比錦然他們先到的人也是有的。此時店裏的人不少,錦然粗粗看過去,每個小娘都穿的格外精致繁複,一一對比下來,錦然這滿頭珠翠竟然不算是最華麗的。
明安公主看著這些盛裝打扮的小娘撇撇嘴:“知道的知道咱們這是參加的年宴,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這是在選秀呢,穿的一個賽一個的暴發戶,真是神奇。”
錦然再一次被明安公主逗笑,她輕輕伸手拉了拉明安公主:“哪有你這麽說的,這是在殿上呢,叫其他人聽到可就不好了啊。”
明安公主也知道自己這話說的不合時宜,她吐了吐舌頭,衝錦然討好的笑了笑,掃了一眼人群又道:“哎,然姐姐,今個盛錦蘭也來了,還帶著她那個未婚夫,估計打的是讓我皇兄賜婚的主意。”
盛錦蘭也來了?錦然皺了皺眉,但是她轉念一想,又覺得絲毫不意外,盛錦蘭是盛家老爺子最疼愛的孫輩之一,自從分家之後,盛家二房的名聲勢力便大不如以前了。
錦然是知道盛錦蘭對羅暇有多癡迷的。想來那個未婚夫便是羅暇了。
而盛錦蘭則是盛老爺子帶來的,估計就是為了求著盛錦蘭和羅暇的賜婚,給盛家二房添幾分顏麵罷了。
錦然心中冷哼,麵上卻不顯,她輕輕一掃來人,便看到了正往這邊走的盛錦蘭,她麵上不顯,甚至攔下了蠢蠢欲動的明安公主,口中勸道:“明安,我知道你是想為了我報仇,可是現在是在年宴,你若是衝上去打她一頓也隻不過是墮了自己的名聲罷了。說不定還得被皇上斥責。”
明安公主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己的皇上大哥,但她心裏還是不甘:“那就這樣放過她了?”
錦然冷笑道:“自然不會就這麽簡單地放過她,日後的賬,咱們日後再慢慢算,此時就先饒了她,等到有機會……”
錦然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她的未竟之意明安公主也明白,她沒有說話,隻是點點頭示意自己懂了。
而那邊,盛錦蘭也看到了一身華服的錦然,她挽著羅暇的手,心裏十分不甘,自從那日盛家二房與盛家分家之後,盛錦蘭的生活就一落千丈,之前在盛府,無論是吃喝衣著,還是首飾零用,錦蘭的一幹費用皆是由公中出,雖然細小之處盛錦蘭還是比不了錦然,但大體上,兩人待遇的規格還是一樣的。
可是自從分了家,二房由於是庶子出身,實在是分不了什麽東西,不過是分了少數的金銀死物罷了,盛錦蘭的父親不過是個小官,指著他那份俸祿過活根本不可能。且盛錦蘭的母親王氏也不是個善於料理家事生意的夫人,不過幾日便入不敷出起來。
雖然也有盛家老爺子的幫襯,不過畢竟是分了家的兒子,再照顧又能照顧到哪裏去?不過是管著他叫他們一家餓不死罷了。
盛錦蘭初分家時也是極高興的,她母親和表哥羅暇一直盼望著羅暇能娶錦然,這便讓盛錦蘭心裏又妒又恨,而分了家後,羅暇表哥便對錦蘭柔情蜜意起來,一時間兩人如膠似漆,倒是成了一對“佳侶”。
可是愛情的滋潤也終究是彌補不了物質的匱乏,錦蘭身上的衣裙是一日不如一日,原來的首飾珠釵也為了維持家用抵押出去不少。
她今日身上穿的這套襖裙,還是去年沒有分家時做的,雖然布料還不錯,但終究是過時的樣式,且盛錦蘭今年抽條了不少,好好地裙子也小了不少。
而盛錦然就不一樣了,光從打扮上來看就甩了盛錦蘭不知道幾條街。
看的盛錦蘭心裏直冒酸水。
她其實心裏對錦然是充滿優越感的,那盛錦然是嫡子之女又如何?盛老爺子最喜歡的兒子不還是她爹?最喜歡的孫女不還是自己?
但是如今,現實卻狠狠的給了她一個巴掌,她家被趕出盛府後,吃穿一落千丈不說,連原來看在盛府麵子上與她家相交的各個府上也是不再來往。
盛錦蘭那原來天之驕女的幻想也被打了個粉碎。
她是第一次認清自己與錦然的差距,原來自己和錦然身份的差距是那麽的大,原來自己的那些全都是空談。
她如今對錦然心裏是嫉妒的厲害,她知道,自己深愛的羅暇表哥,是求錦然而不得,退而其次而選擇了自己,自己永遠都不是羅暇表哥的第一選擇。
今日的錦然穿著一身華貴的叫她相形見絀的華服,眼神淡漠的站在大殿的一角。
即使見自己走過也不看自己一眼,絲毫不把自己放在眼裏。
她的心,恨得好像在油鍋裏翻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