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咬著唇,低低的抽泣從唇縫裏溢出,將近一個小時的漫長時間裏,花憐惜沒有絲毫的挪動,死寂地躺著任由手臂刺痛和鮮血蔓延,一顆心狠狠地被撕裂,所有的佯裝堅強全都在瞬間坍塌。
貪婪和視金錢為最重要已經成為她的標簽,自嘲地拉開唇線,花憐惜最終露出淒苦的笑意。
第二天,花憐惜整整一天躲在房間裏,厚重的窗簾密密實實地層疊著,白天黑夜完全地陷入黑暗裏,失去焦距的雙眼木然地盯著天花板。
偌大的曉悅居從黑夜到白天,再輪回的黑夜漸漸重新回到白天,死寂地空曠著,孔承奕從摔門離開的那刻起就沒再踏入過,而花憐惜僅僅死寂地躺在床上,連哭泣的淚水也漸漸地風幹。
“嗡嗡嗡”的震動聲突然打破了空曠的死寂,黑暗中手機屏幕的亮光不斷地閃耀著,眨眨眼,花憐惜艱難地扭頭望向手機,一動不動地安靜看著閃耀的光,隨著震動的消失,僅有的亮光也黯淡了下去,恢複了一室的寂靜。
緩緩閉上眼,稍稍挪動了下受傷的手臂,一絲絲的疼讓花憐惜倍感疼痛的清晰,忽地在黑暗中睜開眼,她一瞬間想起了些什麽,驚嚇地睜開眼,虛脫的身子渾身失去了力氣,掙紮著手腳並用地爬起床,伸長手抓到了手機,慌亂地按動著屏幕,想要尋找剛才打過來的號碼。
屏幕忽地切換成號碼,手裏的震動讓花憐惜的淚瞬間溢了出來。
“喂,是我,怎麽了?”
短短二十多個小時後,花憐惜一邊疾步走出機場,一邊焦急地開電話,緊緊地盯著手機的屏幕,生怕會錯過任何的電話。
耳邊聽不見任何的喧囂和機場不斷重複著的廣播,花憐惜看清手機的短信後捏著電話就在機場裏小跑了起來,原本就虛弱的身子在奔跑中漂浮地搖晃著,似乎在下一秒就要暈倒下去,焦急地眼看就要出到門口卻疾步撞上了從另一邊拖著行李快步走著的男子。
低低地悶哼了聲,花憐惜軟軟地落在地上,暈眩地閉上眼。
“你沒事吧?”熟悉的醇厚聲音響起,花憐惜暈暈沉沉的腦海浮現程少白的溫文爾雅模樣。
“憐惜?憐惜?你怎麽了?你怎麽在美國?”手裏的行李被撞得跌落在地上,程少白長臂一勾接住了墜落的莽撞途人,待看清楚模樣卻發現是讓自己心神恍惚的佳人。
程少白當即驚喊了起來,“你怎麽了?你的臉色怎麽那麽不好?”厚重的黑眼圈下是蒼白的小巧五官,而軟軟墜地的身體更像是一縷輕飄飄的羽毛。
一陣暈眩過去,花憐惜睜開眼,程少白焦急的五官映入眼簾,揚起抹笑,原來剛才的聲音不是幻覺。
“剛才我撞疼你了嗎?哪裏疼,告訴我?”見她還能微笑,程少白懸著的一顆心稍稍放下,卻也害怕剛才自己撞傷她了,逼近自己高大挺拔,骨頭也比她硬多了。
撫著他的手,花憐惜緩緩站了起來,微微搖搖痛,“沒事,我沒受傷!”
來不及再說什麽,也忘卻了之前的不愉快和尷尬,花憐惜當即疾步向前,一邊回頭對著他喊:“程大哥,對不起,我趕時間,我以後再和你解釋!”
心頭的疑慮還沒解開,況且她的蒼白讓他擔憂,程少白彎腰拎起行李袋飛奔追趕花憐惜。
焦急地伸手著打車,花憐惜一邊撥打著電話,“是我,我到了,我馬上就趕過來!”
“你要去哪裏?我送你,我有車!”喘著氣,程少白一把攫住她的手臂,聽著著她電話的內容,執意要送她。
掛斷電話,花憐惜開口想要拒絕,卻被他再次搶白。
“這裏是美國,我熟悉路,而且現在正是中午時候,很難打車!”往日成排地等候在機場出口的出租車此時竟也沒有一輛在等候,而多數等候著的是別人電招接人的。
低頭看了眼時間,花憐惜考慮片刻還是決定聽從程少白的建議,“謝謝你程大哥,請送我到安迪斯醫院!”
“安迪斯醫院?”狐疑地重複自己聽見的名字,程少白攏著俊眉神色愈發的擔憂。
一路馳騁,程少白強悍地超了一輛有一輛的車,短短40分鍾就抵達了安迪斯醫院。
匆匆解開安全帶,花憐惜甚至來不及和程少白說句話,拔腿就往醫院跑去。
將車泊好,程少白也邁步往醫院而去,遠遠地就看見花憐惜隔著玻璃窗顫抖著雙肩低低地抽泣著。
死死地咬著唇,花憐惜雙手貼著窗,淚眼模糊地盯著病房裏被白色布條死死地綁定在床上的婦人身上,低低地喊著“媽!媽……”
程少白緩緩地走近,疼惜地將她攬在懷裏,輕撫地拍著她的肩膀,不忍地看著病房裏被綁住的婦人,清晰可見的額頭纏著厚重的紗布,而左手手腕上也纏著圈紗布。
“媽媽……媽……你為什麽就是不能放下?你為什麽要那麽傻?你不要我了嗎?”悲戚地叫喊著,花憐惜揪著程少白的衣襟哭得不能自已,心疼母親的苦苦自我糾纏更心疼她不斷地自我傷害,恨不得撲進她的懷裏把她緊緊地抱住。
離開的短短三個月,她透過醫生知道她最近情況好轉,已經沒有每個星期就陷入自我糾纏,陷入悲情的過去而無法自拔,而需要大劑量的藥物控製,她曾幻想也許這次很快就能接她出院,卻突然接到主治醫生的電話,告知她母親突然不斷地撞牆,甚至割腕自殺,不斷地以自殘的方式尋求自我救贖,逃離自我設置的夢魘。
她所有的期待和幻想在瞬間成為幻影,而這一次,她幾乎連麵對的勇氣都沒有,她害怕就此失去她,她是她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失去了她,她就成為沒有根的小草,沒有任何生存下去的支撐。
“沒事,伯母沒事!”悲痛地安撫著她,程少白腦海再次浮現多年前的她,一如今天的心驚膽顫,每天疲於奔命地照顧著她,甚至在她瘋狂地自殘失去理智地傷害自己時拚命地反抗,每一天都陷入磨難裏。
“為什麽她就是不願意從過去走出來?為什麽她看不見我?她不愛我嗎?我才是她唯一的女兒?”痛苦地嘶喊,花憐惜的苦苦支撐在此刻脆弱地爆發,她所有堅強的意誌都坍塌了,她甚至恨她母親的自私,將自己封閉起來卻不斷地傷害了她這個女兒。
“再給她多點時間,她會走出來的,她會再次疼愛你的!”所有的安撫在此刻都變得蒼白無力,程少白揪著一顆心卻無法替她承擔,隻能默默地陪著她一直注視著病房裏因為鎮定劑而熟睡的花貞貞。
“十年了,她整整把自己陷入毫無意義的過去十年了!她就是狠心丟下我了!她怎麽可以那麽狠?!”
大學的某一天,當她完成老人院的義工活動回到家時,花貞貞突然發狂,不斷竭斯底裏地叫喊,將家裏所有的東西都狠狠地摔碎,全然不顧她的害怕,最後竟然拿起刀狠狠地砍向自己的手臂,笑嗬嗬地注視著血流如注的手臂才停住了所有瘋狂的行徑,而這一天,成為花憐惜人生夢魘的開端,從這一天開始,這個家變得瘋狂而破碎,花貞貞從自殘最後不斷地陷入自殺裏,甚至失去理智地要掐死她。
苦痛地閉上眼,程少白找不到安慰她的語言,隻能不斷地溫柔擦去她的淚水,陪著她等待花貞貞的蘇醒,心裏竟憎恨自己沒能一直守護在她的身邊,讓她經受的苦難再少點,讓自己成為她的依靠。
哭腫了雙眼,唇瓣被咬破,花憐惜所有無奈的哭訴也沒能讓花貞貞從自我糾纏的世界裏清醒過來,當鎮定劑的藥效漸漸退去時,她睜開眼看見她竟然沒有半點兒的反應,宛如她僅僅是一個陌生人。
空洞木然的眼神如尖銳的匕首狠狠地刺進了花憐惜的心裏,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媽,是我,你的寶貝憐惜,你還好嗎?”強忍住心痛,花憐惜淚眼婆娑地蹲在床邊,顫抖著手撫上母親滿是針眼的手背,一手輕柔地撫摸著她蠟黃的臉頰。
睜著眼,空洞地盯著天花板,花貞貞宛如活在獨自的世界裏。
“原本她情況已經好很多了,可能那天是電視的節目內容刺激到她了,讓她突然陷入癲狂你,突然竭斯底裏地不斷尖叫‘我不是,我不是……你們都冤枉我……’!”站在床尾的主治醫生一邊記錄著醫療情況,一邊向花憐惜解釋當天的情形,“後來她就突然撞向牆,衝出病房,不知道在哪裏找到了刀,狠狠地往手腕割下,直至血流如注才停了下來!”
豆大的淚滴無聲地滴落在花貞貞蠟黃的臉上,花憐惜竟無法提出更多的疑問,腦海浮現的瘋狂和血腥她曾不下十次體驗過,熟悉得讓人心驚膽顫。
“媽,你快看看,我是憐惜,你是不是很久沒看到我了?你看我是不是胖了?我最近胖了呢!”垂下頭,臉貼著她被固定在病床上的手,花憐惜揚起笑讓她感受自己的臉。
每一次,隻要她短暫地忘記自己,短暫地弄丟自己,她都拉著她的手仔細地辨認自己,不斷地告訴她自己的是花憐惜,是她唯一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