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楠聽得雙眸微微一眯,好家夥,感情是有備而來啊,《青羲書院》創院之初,立有明文院規:本院所有學子皆有監察院校老師的權力,所有本院學生,無論是誰,隻要發現哪個老師品行不端、或明顯違製行為,既可直麵指出,亦可向校辦舉報,一經查證屬實,舉報學生將或獲得一定獎勵,這老師包括蕭楠這個院長和江閣老這個副院長在內。
崔潛入校以來,一向安份守已,是眾師生們眼中出了名的好學生,他選在今日這個時候發難,顯然早已知道趙嫣和趙忠實的身份,再瞧著隨他一同過來的五名學生,其中四名是大族子弟,另一名則為寒門子弟,無一例外,這幾人在院校中都有不俗的人氣和號召力。
在場的六名學生,有世族有寒門,大家還都是院校眾學生中排得上號的存在,再加上趙嫣和趙忠實的特殊身份,麵對崔潛的質疑,蕭楠這個院長今日的回複稍有不慎,即會埋下無窮隱患,要知道,青羲居士向來是以學識淵博、一心隻教書育人,從不沾染世俗名利而聞名於世。
一旦讓人感覺她的實際上的作為都隻在圍繞皇權服務,她的個人形象和口碑就會立即轟然倒塌,她這個人很快會被世人看成是欺世盜名的虛偽之徒,一旦《青羲書院》的院長青羲居士被冠上欺世盜名的頭銜,不僅她本人和她的學生會成為世人鄙薄的對象,《青羲書院》這些年來辛苦建立起來的良好口碑和形像,也會跟著倒塌……
除此之外,就連當今官家,也會無可避免的被卷於輿論的漩渦,若他最後不想舉起屠刀,用霹靂手段進行一場大規模的清洗和屠殺,最後那個位置坐不坐得穩都兩說……
若是往朝,區區一個書院的院長的名譽自然不太可能引起這般大的連瑣反應,在往朝,哪怕《青羲書院》真的是掛羊頭,賣狗肉,一心隻為皇家服務,隻培養皇家子弟,也絕無人敢用這個話柄來攻擊蕭楠,但今朝顯然不一樣,今朝因多了江閣老這個異數,蕭楠沒來之前,這裏的政治已然頗為清明,百姓和仕子遠較往朝有話語權。
等到蕭楠那本史鑒麵世之後,再加上當今天子對史鑒中諸多自由政論的大力推廣,近些年來,當朝政治之風愈發開明,皇權和世族一手遮天的情形已然一去不返,天下學子和百姓不僅有了表達自己意願的權力,更有監督皇權,監督朝庭各種不正之風的權力。
若在這個時候,讓世人發現蕭楠這個一手寫出史鑒,一手創辦《青羲書院》、並擬定出一係列清正院規的人,骨子裏卻是個一心隻為皇權服務的諂媚惑主之輩,其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饒是蕭楠心性強大無比,意念落到這裏,人亦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眸中更是罕見的浮出了一抹淡淡的煞氣,真是好大的手筆,好個處心積慮的布局!
這樣的手筆,這樣的布局,區區一個才二十歲的崔潛自沒有這樣的能耐,此人說白了不過是那些豪門世族手中的一顆棋子,《青羲書院》創立這麽些年來,那些個豪門世族一個個安份守已,不見半個人跳出來了茬,不僅如此,這些年來,《青羲書院》這些年來,還收錄了無數豪門世族送過來的優秀子弟。
蕭楠開始還覺得有些奇怪,她想不通這些經傳了無數歲月,尊卑階層、世族門閥觀念已深入骨髓的權貴大族們為何變得如此豁達通透和好說話,原來,並不是他們的觀念一昔之間就變了,而是大家在發現一時反抗宋仁宗的政議時,便著手開始設好了一局大棋這等著自己。
新宋政權建立的這幾十年來,因江閣老這麽個怪胎的橫空出世,各門閥世家的權力被削弱了數倍,無數寒門子弟趨機而起,如今再多了個蕭楠,和一心一意推行蕭楠提倡的新政的宋仁宗,各門閥世族頓有一種末日降臨之感……
就目前的局勢而言,各門閥世族想正麵對抗以宋仁宗、江閣老和蕭楠等人,力有不逮,既然正麵對抗不了,便隻能迂回包抄,默默等待一個最合適的時機,這些門閥世族能承傳無數歲月,耐性自然是不會缺的。
你們的新政不是以民意,民生,民政為主麽,我們憑自己的力量對不付了你們,可若我們能借你們的新政聚天下民意呢?若讓天下百姓發現你們這些人嘴上說得好聽,實際是幹的都是掛羊頭,賣狗肉的勾當,天下百姓還會擁護你們麽?
蕭楠何等人物,她意念微微轉了幾轉,就將這些人的算盤給猜得八九不離十,不過她蕭楠既然敢在史鑒麵世之後,與江閣老一同聯手創辦《青羲書院》,敢接手楊秀如交給自己的這兩個燙手山芋,她就不懼任何威脅和麻煩。
蕭楠按住心頭湧動的寒煞之氣,微眯著眼,仔細打量了崔潛和他身旁的幾名學生幾眼,淡淡開口道:“哦,原來你們是發現我這個院長有帶頭破壞書院製度的嫌疑,這才特意上門提醒。”
“先不說我是否真的違製了,但憑你們這份直率和勇氣就很值得稱讚!崔潛,現在我來回複你的疑問,第一,我收這兩個孩子做學生,隻因我看他們投緣,乃我私人行為,咱們《青羲書院》的院規中並沒有哪一條規定過,院長不能憑個人喜好收弟子。”
“第二,趙嫣雖不是我們周邊村落的孩子,可她入《啟蒙院》憑的是自己的本事考進去的,並不是我這院長利用手中權力強行將她塞進去的,你們若是不信,可去《啟蒙院》的入院考核欄中查旬她的入院考試記錄,不知我這個回答,幾位同學是否滿意?”
蕭楠除了初到這個時代的時候肆意綻放過幾年鋒芒,滿二十歲之後,她已變得十分內斂,尤其是創辦《青羲書院》後,她身上迫人的氣勢風華已完全收斂起來,不熟悉她的人,一眼望過去,隻覺此女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寧靜平和,就如一副悠遠的潑墨山水畫一般,內外都透著淡淡的墨香和安詳,讓人十分舒適。
可今日的蕭楠卻有些不一樣,她臉上並沒有半分怒氣,她的聲音也十分溫和,可不知為何,在場的幾名學生,目光觸及她微揚的眉毛和淡然中略帶著幾分犀利的目光時,心頭皆不由自主的冒出了一縷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