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你,你心裏可曾真正喜歡過我?”江靖軒瞧著麵色平靜如水,臉上看不到半點情緒波動的妻子,隻覺得一顆心又冷又痛,他瞌下眼瞼,轉過身,足足沉默了半盞茶左右的功夫,待胸膛洶湧的情緒稍稍平複了些,才啞著聲音開口。
蕭楠的話聽得上並沒有什麽問題,不僅沒問題,反而顯得十分通情達理,可謂是一心一意為他好,可做為一個妻子,若非對丈夫根本沒有感情,怎能用如此平靜的態度來規勸丈夫遠離家門,讓他不必顧及家中妻兒,隻需跟隨自己的心意去追尋自己想要的生活?
當然喜歡,如果不喜歡,我如何會嫁給你?蕭楠心裏默默的道,可她瞧著江靖軒那落寞悲涼的背影,這句話卡中喉嚨中,怎麽都吐不出來,眼前這個男子本應是那無所畏懼、自由自在在天上飛翔的雄鷹,可他卻因為自己而變得這般的彷徨和不自信。
看著江靖軒廖落的背影,蕭楠心頭又苦又澀,她輕輕瞌下眼瞼,默默走到江靖軒身後,伸手輕輕的抱著他的腰,將頭貼在他的背上,慢慢的開口道:“抱歉,靖軒,做我的丈夫,實在是辛苦你了。”
江靖軒的身體微微僵了一僵,他緩緩轉過身來,伸手緊緊的回抱著蕭楠,他很想說:大娘,不管你與我在一起,是因為感動還是習慣,都沒關係,隻要這一輩子都能夠牽著你的手走下去,我便心滿意足了,他心中情潮翻滾,可他喉嚨發硬,嗓子發啞,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因為他心裏很清楚,他想要的不僅僅是能牽著她的手一同前行,他同樣需要證明屬於男人的尊嚴和價值,他以前以為自己能夠做到一輩子無怨無悔的站在妻子的背後,默默的伴她前行,但是現在,他明白了,他做不到,當他看到妻子的光環一天比一天耀眼,而他一天比一天平庸的時候,他的心態再也無法保持平衡,自卑和嫉妒像野草一般在心裏生根發芽,怎麽擋都擋不住……
當著蕭楠的麵,他沒有辦法說出違心的言語,他同樣也割舍不下這個早已滲進他靈魂深處的女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盡力氣緊緊的抱著妻子,緊閉的雙目中兩行淚水不自覺的溢了出來,順著他的麵頰,滑進了蕭楠的脖項都不自知……
蕭楠感受著滑進自己肌膚中的溫熱液體,心神被燙得微微發顫,抱著江靖手的胳膊不由自主的緊了幾分,她很想說:靖軒,不想走就不要走,留下來,咱們現在這樣的生活挺好,衣食無憂,又有佳兒,想工作時就工作一段時間,不想工作時,咱們一家人可以四處去走走轉轉……
可這話她說不出口,男人和女人在很多東西上的選擇是不一樣的,已經過了而立之年的江靖軒不再是十七八歲的小夥子,情感不再是他的全部,一個有能力、有情懷又有抱負的男人,如果終其一生都沒有機會去實現自己的理想,他的心境會愈來愈不平衡,到時候,他們夫妻的情感便會逐漸在這種失衡中徹底被消磨幹淨……
當他們從外麵回來的時候,夫妻間的那點隔閡似乎已經徹底消融,江靖軒搬回到臥室,元宵過後,江靖軒在家裏又住了半個月,這半個月,他大半時間都在陪伴兒子,大兒子自小就懂事聽話,功課又有蕭楠負責,根本用不著他操心,小兒子比較頑劣,讓人有些頭疼。
他開始幾日,每日都會抽出一到兩個時辰的時間出來,陪小兒子玩,和他講道理,不過這小魔星實在聽不進什麽大道理,每次你企圖給他上課的時候,他不是自己玩自己的,就是蹭到你懷裏來呼呼大睡,如此幾回之後,江靖軒隻能放棄。
後來,他幹脆什麽都不想了,完全放開心事,盡情的陪著孩子一起瘋,一起鬧,玩累的時候就和兒子們講自己小時候在蕭家習武的故事,兩個兒子都很喜歡聽他講這些故事,每每聽得妙處江靖軒停口不言的時候,便急得他們拽著父親的衣袖不斷追問:“後來呢,阿父?”
“後來啊,後來下回再講。”迎著兒子們期盼的眼神,江靖軒慢慢的將自己的衣袖從兒子們手中扯回來,起身,施施然轉身離去……
二月初一,江靖軒背著一個簡單的包袱,牽著馬,準備出門,臨走前,把兩個兒子叫到身前,殷殷叮囑:“懷瑜,懷瑾,阿父不在家的時候,你們可不許調皮,要聽阿母的話。”
“放心吧阿父,我們會聽阿母的話的。”兩個孩子異口同聲的開口,江靖軒摸了摸他們的頭,目光轉到站在孩子後麵的妻子身上,頓覺心頭一痛,眼眶亦不自覺的紅了起來,他迅速垂下眼瞼,轉身牽馬,大步朝前而去。
莫三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發現東家此次離家與往日大不一樣,他看這個家,還有看蕭楠母子等人的眼神,就像是生死離別一般,給人的感覺十分怪異,呸,呸,東家和主母,怎會生死離別呢,此念一起,莫三便忍不住連連暗呸了自己幾聲,將此念驅之腦後。
兩個孩子隨著蕭楠一同走到院外,目送江靖軒離去,七歲的懷瑜瞧著父親越走越遠身影,心頭不知怎的,忽然生出一絲不安,他掙開母親的手,邁步朝前奔去,邊跑邊喊阿父,江靖軒聽到他的聲音,挺住了腳步。
懷瑜一路跑到父親的身前,仰頭看著他開口:“阿父,你記得要早些回來,我和弟弟,還有阿母,會在家等著你的。”
“阿父知道,阿父會盡可能的早日歸來。”江靖軒眼眶一熱,蹲下身子,雙臂一伸,緊緊將兒子抱進懷裏,微微默了片刻,才啞著聲音接口。
“阿母,阿父他這次是去哪裏?”等到江靖軒放開自己,縱身躍上馬背,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盡頭時,懷瑜才抬目看著不知何時已牽著弟弟的手走到自己身邊的蕭楠,開口問。
“你阿父,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了,走,懷瑜,咱們回去,到了你該練字的時辰了。”蕭楠伸手撫了撫他的腦袋,隨後手掌從他腦袋上滑了下來,牽起他的手,轉過身,母子三人,一大兩小,朝著自家的宅院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