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我祖父還有姑母與我們家斷絕關係一事倒是真的,不過事情真相卻與錢大人手中拿到的那份證詞有些出入,首先,我來說說這件事發生的時間,那是景德三年二月的事,那時候我才八歲,大人覺得八歲的我就有能耐逼迫我的祖父和姑母他們幹下這麽件大事麽?”梓修平靜的目光落在錢惟演身上,清朗的聲音在公堂中回蕩。
梓修此言一出,提供證詞的王啟心頭咯噔一聲,其它人的目光則齊刷刷的落到了錢惟演的身上,錢惟演對此倒是沒有什麽不適,他對蕭梓修沒有任何偏見,既沒打算陷害他也沒打算包庇他,之所以接這個案子,是皇帝欽點任命,不得不接,夾在江閣老與皇帝之間,他心裏早已打定主意,誰也不偏幫,一切按章程和證據來,秉公辦事。
若蕭梓修真查出有罪,以你江閣老的為人,應該不會怪我,若經過查證之後,發現狀告蕭梓修的狀子純屬無中生有,是惡意陷害誹謗,你皇帝老子要怪也隻能怪揣摩你心意的人辦事不力,栽個贓都栽不成功,更怪不到我頭上來。
為此,麵對所有人的質疑目光,錢惟演不慌不忙,視線一轉,落到旁聽席上的王啟身上,開口道:“王大人,這份證詞由你提供,而被告人的辨詞與狀詞出入頗大,我聽說,你不僅拿到了證詞,同時將狀告人和證人都帶來了,不如讓他們上堂與被告人當麵對質如何?”
“錢大人,此事的原委下官也不甚清楚,這本是嵩縣的一件地方案,隻因事涉新科狀元,嵩縣的縣令不敢私自判決處理,這才將狀子與投狀人一並交到了咱們大理寺,而下官不過正好是接這個案子的經手人罷了,狀主和證人我都交給了閻鋪頭,大人想傳喚他們對質隨時皆可。”王啟強行按住心頭的不安,從席位上站了起來,開口答道。
王啟此刻的心情可遠不像他臉上的表情那般平靜,狀告蕭梓修忤逆不孝一事雖是他授意,卻非他親手辦理,他當初派人去青孚鎮搜羅關於蕭梓修的罪證,結果什麽也沒搜到,隻探知蕭梓修一家人與其祖和姑母蕭菊雲關係不睦。
派出去的探子聽得這個消息後心頭一動,找到蕭菊雲,蕭菊雲這些年來本對蕭楠姐弟恨極,隻是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報複,如今聽聞蕭梓修在京犯了事,被打進了大獄,朝庭為此專程派人下來調查他的情況,蕭菊雲哪裏肯放過這麽好落井下石的機會,自然是添油加醋,將蕭梓修如何忤逆不孝、逼迫自己的親祖與他們斷絕關係一事娓娓道來。
並言對方若是不信,可以去問自己的親爹、蕭梓修的親祖父,探子真又去向蕭長河求證,從蕭長河口中得知的情況和蕭菊芸說得差不多,確認此事並非蕭菊芸杜撰,而是真有其事後,探子大喜過望,也不再找其它人調查核實,立即報給王啟,王啟一聽,頓如獲珍寶,要知道,當朝秉承以仁孝治天下,一個連親祖父都不認的人,不管多麽有才華,都難有資格在朝為官。
即便當年的江閣老,在幼年時期,受盡家中搓磨排擠,待他步入仕途,飛黃騰達之後,雖一直與江家人關係極淡,卻也從來沒有公開過說要與江家徹底斷絕關係,為此,王啟在得到這個消息之後,根本就沒有細問,直接授意派過去的探子許以重利,唆使蕭秋菊主動狀告蕭梓修忤逆,並且將蕭梓的祖父蕭長河和叔翁蕭承文一同帶了過來作證。
本以為此招一出,別的不說,蕭梓修忤逆不孝一罪已是板上釘釘之事,結果蕭梓修一句話就打得他眼冒金星,這個時候他才發現,他和自己派出去的探子,因心頭太過迫切的想找蕭梓修的罪證,在得知此事之後,根本就沒有去核實過具體詳情,也沒有問過事發時間,
若事情真像蕭梓修所說,這是發生在十二年前的事,即表示這件事極有可能和蕭梓沒什麽關係,他當時不過一八歲幼童,家裏的事,他能做得了什麽主?又有什麽能耐迫逼自己的親祖一家人去幹這樣的事?
為此,錢惟演一叫他,他立即將自己將此案中給撇了出來,可在坐的哪個不是人精,大家聽得他的話後,隻意味深長看了他一眼,便移開了視線,錢惟演也沒多說什麽,直接命人召蕭菊雲和蕭長河父子入堂,他們三人都是普通百姓,平常在鄉裏倒也算彪悍,此刻上得公堂,卻是緊張得不行,隻覺走路腿都打抖,掌心不停的冒汗。
三人進來之後,微躬著身體,戰戰兢兢走到主審台前,撲通一聲,跪拜在地瞌頭就拜:“草民蕭,蕭長河,草民,蕭承文,民婦蕭菊芸見過諸位大人。”
“不必多禮,爾等不是犯人,按朝律,無須下跪,站著說話即可。”錢惟演擺了擺手,讓他們起來,蕭菊芸和蕭承文很快爬了起來,蕭長河年老體弱,再加上心頭恐懼,隻覺雙腿發軟,一連幾次都沒能從地上爬起來,最後還是蕭梓修看不過去,走過去將他攙了起來。
並將自己坐位移到他身邊,抬頭對審判台上的錢惟演道了一句:“大人,家祖年高體弱,請大人垂憐,讓他坐下回話。”
“允!”錢惟演點頭應允,就這樣,腦子發懵,心跳加速的蕭長河稀裏糊塗的坐了下來。
“蕭菊芸,你狀告令侄忤逆不孝,強行逼迫你們與他斷絕親屬關係,請問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待蕭長河落坐之後,錢惟演的目光落到心神不寧的蕭菊芸身上,開口道。
“民,民婦,不記得了。”蕭菊芸隻覺嗓子發幹,渾身冒汗,她垂著頭,哆哆嗦嗦的開口道,她原以為這落井下石的活很好做,同時又有銀子可拿,所以別人讓她站出來狀告蕭梓修忤逆的時候,她想都沒想就去幹了,狀子投上去之後,這才發現事情比她想像的要麻煩得多,尤其是這朝堂命官的威嚴讓她心神發顫,生怕自己一個說不好,把自己給賠進去,為此,答話時,覺得不太好回的話,下意識的就想推唐。
“大膽,你膽敢站出來狀告新科狀元忤逆不孝,結果上得堂來連事發時間都不知道,莫非根本沒有此事,而是你嫉恨自己的侄兒,所以故意捏造汙蔑?”錢惟演驚堂木一拍,沉臉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