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業鳳華

謝安年

第六百零二章 暗眼(二)

書名:帝業鳳華 作者:謝安年 字數:9345

從刑部大牢出來時,褚安盛的臉色很不好看,他掏出手帕,掩住口鼻,隱忍著腹中一陣陣翻滾上來的惡心感。

回宮之後,他立刻沐浴更衣,可是不管怎麽洗,他還是覺得自己身上有血腥味。他不停地搓洗雙手,一下比一下用力,仿佛在和自己置氣似的。

走到今天這一步,他無數次地詢問自己,可曾後悔?可曾後悔就這樣成為了孟夕嵐的奴隸?可曾後悔就這樣成了一個不男不女的閹人……然而,不管他怎麽苦惱思考,他還是沒有答案。

褚安盛歎息一聲,從木桶中站起身來,穿戴整齊,重新回到太後娘娘身邊伺候。

孟夕嵐格外留意地看了他一眼,他氣色看起來很不好。

“看看你自己。”孟夕嵐輕輕開口:“你還是下去休息吧。”

她知道他剛剛從哪裏回來,刑部大牢,她很清楚,那裏是個多麽可怕的地方。

“多謝娘娘記掛,奴才沒事。”褚安盛淡淡回話。“隻是區區血腥罷了。”

孟夕嵐抬起手來,輕輕按壓著自己的太陽穴,繼續道:“本宮無心難為你,若是你不願意,也可就此作罷。”

褚安盛聞言,抬頭看了她一眼。“娘娘,高公公到底想要奴才做什麽?”

他說要訓練他,可他看來,他隻是為了折磨他。

孟夕嵐的指尖一下比一下用力:“本宮需要在宮外安置眼線。這些人平時看起來和尋常百姓,並無不同之處。他們負責監視消息,查看那些顯赫的達官貴人,背地裏是否暗中勾結,有意謀反。簡而言之,本宮需要有人在宮外做本宮的眼睛和耳朵。”

褚安盛靜靜聽著,隻覺太後娘娘在下很大的一盤棋。

她不惜一切代價,也要為皇上守住這江山,的確是良苦用心。

“娘娘,高公公做的事情,似乎不是收集情報那麽簡單。”

他看得清清楚楚,高福利在審訊逼供的時候,手段極其殘忍,凡是落在他手裏的人,最後都是生不如死。

“高福利用他的手段,幫了本宮不少忙。也許本宮從未教會他仁慈,隻要他能為本宮分憂,為皇上辦事,手段如何,並不是最重要的事。”

無數次的生死苦鬥,讓焦長卿練就了這一身的本事和手段。縱使殘忍至極,卻也十分有用。

褚安盛聞言緩緩低頭。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本宮想要不過都是讓皇上坐穩皇位,靜看宮外的風起雲湧,心中有數,臨危不亂。”

“如今你也是本宮的親信之人了。本宮需要你……”孟夕嵐眸光深深看向褚安盛,“宮裏的爭鬥,一旦延續到宮外,就會變得更加汙穢難理。那些你的眼睛裏容不下的事,正是以後咱們每天都要麵對的事!”

想要在這裏生存,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

近來,這些日子裏,謝珍珍三天兩頭就請焦長卿過來為自己診脈。

如今她是皇後娘娘了,使喚起焦長卿來,也更是隨心所欲起來。

焦長卿身為太醫院之首,心中並無半點囂張之意。可他最討厭,別人浪費他的時間。

謝珍珍的身子並無大礙,似是故意而為,就是要折騰他罷了。

焦長卿耐著性子,來了三天,再見皇後娘娘時,他終於開口道:“娘娘,還是別再和我賣關子了。您三番四次地讓微臣過來,身子卻並無大礙。微臣仔細想了想,娘娘這麽做的目的,隻有兩個。第一個是為了羞辱微臣,第二個是因為娘娘有事相求,卻又說不出口。”

謝珍珍平靜的眉眼,瞬間微微一動。

她目光閃爍一下,似有詫異之色。

“焦太醫,果然犀利。本宮的確是有事相求……隻是一時不該怎麽開口罷了。”

焦長卿冷冷道:“娘娘有事吩咐,微臣定當會竭盡全力。”

謝珍珍低頭一笑:“其實,本宮是想要向大人討要一張藥方而已。”

“娘娘無病,何須藥方?”

謝珍珍語氣微微遲疑:“本宮想要早點為皇上誕下皇子。而焦長卿的醫術,正是本宮眼下最最需要的。”

說白了,她是想要他幫助自己調理身子。

焦長卿聞言臉色微微一變:“娘娘,皇嗣之事,關乎國本。這是老天爺賜下的福氣,隻看天意!”

謝珍珍見他似有推脫之意,便道:“焦太醫不要太謙虛了。憑你的醫術,一定能助本宮一臂之力。而且,太後娘娘也一定會同意的。”

嫡皇子,太後怎能不喜歡?

焦長卿的臉色又是微微一變,沉吟半響才道:“既然如此,微臣就為娘娘開一張藥方好了。”

謝珍珍含笑點頭:“有勞大人。”

幾味溫補的中藥,配上燕窩,看起來是再尋常不過的方子了。

謝珍珍要賞他銀子,他不要,隻說這是自己的本分。

皇後一心想要生下嫡皇子,這件事孟夕嵐一直心中有數。

她無心阻攔,隻問焦長卿道:“以皇後的身子,是否能平安生下一個健康的皇子?”

“皇後娘娘年級尚輕,體質溫和,孕育生子,倒是毫無問題。”焦長卿照實回答。

孟夕嵐沉吟一下:“近來,皇上不太願意與她親近,她一個人著急又有什麽用呢?”

焦長卿聞言沉默。

皇上和皇後娘娘之間的關係如何,他從來不在意。

“微臣的方子,最適合調理氣血。”

“如此最好。藥性太猛的藥材,她的身子受不住的。”

就算謝珍珍求子心切,她也要量力而為。

“娘娘,微臣知道,其他三位側妃也向太醫院的人,問過調理身子的方子。”

孟夕嵐輕輕歎息:“她們所有人都在著急,偏偏皇上自己不急。”

焦長卿道:“在皇後娘娘有孕之前,其他幾位小主,微臣用不用為她們用藥?”

孟夕嵐搖頭:“不用。順其自然吧。”

嫡皇子固然重要,但庶出的孩子,也是皇族血脈。隻要是皇上的孩子,都是值得她疼愛的孩子。

天黑了,月亮如晝,周天佑換上便裝,準備出府走走。

趙海和隨性的小廝全都等在門外,隨時候命。

白娟過來時,見外麵來了這麽多人,便道:“王爺這是要去哪兒?”

趙海實話實說:“王爺要出府走走。”

說來這是王爺的習慣。

他白天的時候不喜出門,晚上街道冷清又安靜,他才喜歡出去走走。

白娟看看天色,隻覺有點太晚了。

須臾,周天佑從書房走了出來,臉上仍然帶著薄紗。

“王爺,馬車已經備好了。”

“不用馬車,我要步行走走。”

周天佑背著雙手,身上一副尋常人的打扮,可走起路來的氣勢,卻是腳下生風。

白娟站在一旁,恭送王爺遠去。

趙海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卻被周天佑擺手示意:“你不用跟著了。”

趙海忙停下腳步,站在原地。

白娟緩緩上前,繼而問道:“趙管事,這麽晚了,王爺不怕有危險嗎?”

“娘娘不用擔心,宮裏一早就派了人出來,但凡是王爺經過的地方,必定無事。”

那是一群身份隱蔽的人,平時不見蹤影,如有需要的時候,他們一定會出現。

趙海看著白娟站在廊下發呆,便道:“姑娘趕緊去熬藥吧。王爺不過半個時辰就會回來的。”

白娟點一點頭,去到廚房熬藥。

整個王府上下,除了負責洗洗涮涮的嬤嬤之外,便隻有她一個女子。

半個時辰後,周天佑果然回來了。

不過,他不知是在哪裏喝了酒,竟是一身的酒氣。

白娟忙把煮好的湯藥,換成了醒酒茶。

“王爺請用。”

周天佑靠坐在椅子上,一手撤掉自己的麵紗,露出泛紅的臉頰。

“王爺您這是在哪裏喝的酒?”趙海上前詢問。

“隻是一處小攤子。”

周天佑喝了半杯茶,便起身往書房內間的床榻走去。

趙海正欲上前伺候,卻見白娟的腳下也動了一下,腦子裏立刻響起來了,高公公對他的囑咐。

“白姑娘是太後娘娘看中的人。她在王爺身邊,就是為了伺候他。所以,你不要事事衝在前麵,要有點眼力見才行。”

娘娘把白姑娘放在王爺身邊,究竟何意,人人皆知。

趙海收回自己的目光,繼而對著白娟道:“姑娘,你過去伺候一下吧。”

白娟聞言一怔,緩緩低頭上前。

以前父親在外喝酒,喝醉了的時候,也是她照顧的。

白娟伸手想要替他更衣,卻被周天佑皺眉不悅的神情製止。

“王爺,奴婢伺候您梳洗更衣吧。”

周天佑目光灼灼地看著她:“你為什麽要進宮?”

他突然發問,惹得白娟心中一驚。

“王爺的意思是……”

周天佑半歪著身子,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她。

“為什麽要進宮?為什麽要做本王的奴隸?”

他犀利的問話,微微刺痛了白娟敏感的內心。

“奴婢……當初進宮是為了做醫女。”

她用一句話解釋了自己的苦衷。

父親對她的期望太重,而她也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周天佑聽了這話,似笑非笑:“聽你的意思,你是被騙過來的。”

白娟聞言跪地:“奴婢不敢!”

周天佑端著茶碗,目光悠悠地看著她:“既然明知道是個騙局,為何還要來本王麵前現眼?”

她既然無心貪念權力,那就不用來此。

母後就算如何強硬,她也不會強迫一個人做他不願意的事。

白娟耳中嗡嗡作響,鎮靜片刻才道:“奴婢不是被迫而來,而是自願來此。”

“奴婢自幼跟隨父親學習醫術,如今,奴婢身為醫女,有這個資格為娘娘分憂,為王爺分憂,這是奴婢的福氣!”

周天佑聞言又是一笑。“說的真好聽。”

話音落下之後,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取而代之地是一抹惆悵。

“你本該有自己的安穩日子,可偏偏,你選擇了這條路。貪心……做人如果太貪心的話,一定會受到懲罰的。”

白娟眨眨眼,心中充滿了不解。

王爺他為何要對自己說這番話?

在她愣神之際,周天佑突然解開了自己的外衫,看著她道:“現在,本王再給你一次機會。今晚你要不要留下?”

“……”白娟驚詫不已,瞪眼看他,腳下連連後退。

“王爺您這是什麽意思?”

周天佑脫下外衫之後,又解開了身上的長衣,眼神十分犀利:“若是你留下,那一個月的期限,自動作廢!從今往後,你會一直留在本王身邊,也許我還會給你一個正式的名分!而若是你不想留下,那就什麽都不要做,再也不要在我的眼前出現,滾回你的屋子裏,老老實實地住上一個月,然後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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