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聽著母親的話,立於窗前,臉上的表情變得略顯陰鬱。
“母後請放心,除了母後,兒臣誰也不會相信。”
孟夕嵐聞言凝眸看他。
他穿著一身長袍,身姿修長挺拔。他似乎有長高了一些,就快要和他父皇一樣高了。他臉上的表情心事重重,仿佛很多想不開的事,很多解不開的結。
“別再把阿依娜當做小孩子對待了。”孟夕嵐不忘又提醒他一句。
“兒臣明白。”
這“明白”二字,不是說說而已。
他吩咐小春子去找些梅花式樣的首飾,他要選一個給阿依娜。女兒家一向最喜歡這些東西。
小春子按著吩咐找來東西,長生把首飾盒子拿給沈丹過目。
“你覺得哪個好看?”
沈丹微微一怔,還是頭一次看見殿下拿女人的首飾。
她沒敢多想,低頭看了看:“奴婢覺得都很好看。”
她說話的時候,微微低著頭,鬢角的碎發落了下來。
長生修長的手指輕輕將她頭發挽到耳後,看著粉白的耳垂,心口微微一熱。
沈丹害羞臉紅,長生往盒子裏看了看,拿出一對梅花耳墜道:“你帶上。”
沈丹雙手接過,屈膝行禮:“奴婢多謝殿下。”
她連忙把耳墜帶上,然後去到他的麵前。
小春子看著二人甜甜蜜蜜,忙躬身退了出去。
長生見沒了旁人,便讓沈丹坐到自己的腿上,細細觀察她的耳垂。
“你的耳朵很好看。”
他從前從不會對她說這樣的話,現在卻不同,因為他們的關係不同了。
和沈丹在一起之後,長生的內心的確起了些變化,一些微妙的變化,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
“你選一個,我要送給阿依娜。”
沈丹聞言肩膀微微一僵,輕輕應了一聲:“奴婢明白了。”
她隨即起身站好,認認真真地挑選起來,最後她選了一隻梅花吊墜,還有一隻紅寶石做成的梅花簪子。
“奴婢覺得這兩樣最好。”
長生默默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她的目光微微閃爍,隱藏著不為人知的心事。
“阿依娜……她很可能會一直留下來。”
沈丹聞言仍是點頭。
她隻是一介奴婢,沒有資格決定任何人的去留。
“你很在意她。”
長生摸了一下她的手,她的手涼涼的。
沈丹搖頭:“奴婢沒有。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以後,殿下的身邊會有很多很多女人,而奴婢隻是其中之一。”
長生聞言眸光一凝。沈丹站在他的對麵,目光盈盈地看著她,紅唇輕抿,似乎正在等待他在說什麽。
在她看著他的那一刻,長生突然明白了什麽,他突然明白了,沈丹看著他的眼神,為何那般軟弱又殷切,她在等著他說一句話,那就是不管以後他的身邊有多少女人,她都是他最喜歡的一個。
她一定在等著他說這句話。
母後曾經說過,女人和男人不同。男人喜歡說謊,而女人喜歡聽男人說謊。
長生撫了一下她的臉,並未說出她想聽的那句話。
阿依娜收到禮物之後,歡喜不已。
她的身上原本帶著不少銀飾,全都被她拿了下去,她帶著長生送給她的禮物。
阿依娜輕盈地在長生的麵前轉了個圈兒,甜甜笑道:“長生哥哥,我好看嗎?”
長生看著她蹦蹦跳跳的樣子,隻覺她真的很可愛。
她的身上有別人沒有的東西,因為她不是宮裏長大的人,還尚未被這宮中的習氣所侵染。
長生的點頭讚許,讓阿依娜樂開了花。
她微微仰著頭,站在長生的麵前,烏黑閃亮的眼睛裏,就像是落進了一顆顆小星星。
他喜歡她的眼睛,更喜歡她用這雙含笑的眼睛來看著自己。
莫名其妙的,他忽然想起一個人,一個曾經也如繁星般燦爛的女子。
阿依娜見他默默地望著自己,宛如他們初見之時,他便是如此。
她坐在高高的樹杈上,那鮮紅的小果子丟他的頭,他詫異抬頭,一路深深地看了過來。
“長生哥哥……”
阿依娜羞怯地轉過身去,不想自己的臉頰真的燒起來。
長生“嗯”了一聲,繼而又恢複淡淡的表情,他給了她一點害羞的時間,跟著又道:“宮裏遭遇重創,已不如曾經那般繁華。你真的願意留下?”
阿依娜再度轉身,臉頰的紅暈已經消去大半。
“我願意留下。”
少女清脆的嗓音,帶著無知無畏的勇氣。
長生突然想起母後之前說過的話,望著她低頭一笑。
……
整整三日,焦長卿足足昏迷了整整三日。
當他醒來之後,他發現自己已經身在宮中,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是“皇後娘娘”。
孟夕嵐匆匆趕到,見他蘇醒,問他的第一句話就是:“誰要害你?”
焦長卿喝了半碗藥,麵色平靜,憔悴開口道:“娘娘,微臣不知道那人是誰?他從未露過麵,可他對宮中的事情一清二楚。他關押我,拷問我,似乎很想知道宮中的事。”
焦長卿是在京城最亂的時候被人帶走,他一直被蒙著眼睛,他什麽也看不見,可他聞得見,聽得見,可以感覺到其他的一切。
“本宮一定會好好徹查下去。”孟夕嵐輕拍一下他的手背。
那個衝著他來的人,也是衝著她來的。
她的手指溫涼,甚至還沒有他的手暖。
焦長卿覺察到了異樣,忙道:“娘娘,您近來可好?”
他撐起身子做起來,孟夕嵐忙阻止他道:“現在你才是病人。”
“娘娘,皇上回來之後,對您還如從前一般嗎?”
孟夕嵐聞言臉色微微一變,高福利在旁,忙轉身示意身後的人,全都退出去。
焦長卿見她沉默不答,便知情況不妙。
他見沒了旁人在場,一把握住孟夕嵐的手腕,略顯粗糙的指腹輕輕摸向她的手腕處,深吸一口氣,靜下心來。
孟夕嵐沒有再阻止他,她知道他有多擔心自己。
過了一會兒,焦長卿的眉頭慢慢皺了起來。
他看了看孟夕嵐,臉色突然之間變得沉重起來。
孟夕嵐覺察到了這一點,下意識地挺直後背,靜靜等待。
她近來的確不太舒服,吃東西總是沒有胃口,身上狠疲倦,有時候隻是坐一會兒就覺得累了,而且恨畏寒。
焦長卿眉頭緊鎖,直直地望著孟夕嵐,眼神略顯恍惚。
“娘娘,您的月事……”
他才問到一半,孟夕嵐便身子一震,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她的月事,這一年來都不太準,所以,她並未放在心上。
孟夕嵐看著一言不發隻知道皺眉沉思的焦長卿,忍不住出聲問道:“你千萬不要和本宮說那句話。”
“娘娘……”焦長卿神情糾結,用一種欲言又止的表情看著她,半響才道:“娘娘,您的肚子裏有一個孩子。從脈象上看,已有四月……”
若是從時間推算的話,這孩子隻會是褚靜川的,而不會是皇上的。
孟夕嵐不敢相信,她甩開焦長卿的手,冷笑搖頭:“不可能!”
她低頭看向自己的小腹,她的小腹平坦,根本不似懷孕。
焦長卿握住她的手,將她的手上按在她的肚子上,沉聲道:“娘娘,您看……您的小腹已經不再柔軟,微微隆起,隻是您自己不覺得。”
她還以為隻是胃脹,沒什麽胃口,又不易消化……
孟夕嵐聽了他的話,肩膀抖個不停,跟著全身都在抖。
這孩子不會是皇上的,隻會是褚靜川的。
褚靜川的孩子……他的孩子……她的孩子……
孟夕嵐滿心驚慌,幾乎癱坐在椅子之上,連連搖頭。
“我怎麽會不知道自己懷孕?我怎麽會……”
焦長卿神情複雜地看著她:“娘娘,自從之前小產之後,身子早已不適有孕。微臣這些年一直在幫娘娘調理身子,皇上也是處處小心,隻是……”
他說到一半,便說不下去了。
之前發生的事情,超出了所有人的控製。
孟夕嵐頭疼欲裂,整個人如墜深淵一般,沉沉地落了下去。
她的一顆心,直直地往下沉。
她居然懷了褚靜川的孩子!
焦長卿虛弱得咳嗽兩聲;“娘娘,這件事千萬不能讓皇上知道。”
孟夕嵐隻覺自己的太陽穴突突地跳,她深吸一口氣道:“皇上不知道,他已經很久沒來慈寧宮了。你不在宮裏的時候,本宮未曾讓太醫院的人碰過本宮一下……沒人知道,除了你我,沒人知道。”
焦長卿聞言心下稍安。若是皇上知道的話,娘娘的性命怕是要難保了。
“這孩子……留不得!微臣會為娘娘準備……”
他的話還未定說完,孟夕嵐便用陰狠的眼神打斷他。
焦長卿被她的眼神嚇了一跳,繼而猶豫道:“娘娘……皇上現在對您已經失去了信任,他怎麽會留下這孩子?娘娘請您不要冒險,更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冒險……”
孟夕嵐眸光一沉,看著他道:“焦長卿,你可知道褚家已經絕後……皇上下令將褚安盛罰為閹人,他是褚靜川唯一的兒子……不,他曾經是褚靜川唯一的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