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業鳳華

謝安年

第五百三十七章 無題

書名:帝業鳳華 作者:謝安年 字數:10532

有時候,看不清楚,反而更好,渾渾噩噩,避其鋒芒,日子也好打發些。

“你從方才就一直盯著我看,難不成我的臉上沾了什麽?”

孟夕嵐似笑非笑,親自沏了一碗茶,送到他的手邊。

褚靜川的視線緩緩下移,望著她的手,不覺皺眉:“你的手怎麽粗糙了這麽多?”

她的手一直都是柔軟細膩的,像是最好的綢緞。

孟夕嵐淡淡道:“現在,宮裏沒什麽主子奴才之分,人人都得做事。”

衣食住行,樣樣都是問題。不過聽說,宮外的情況更糟。

“我可以安排人來伺候你。”

孟夕嵐搖頭道:“不,我身邊的人夠多了。而且,我也不需要人來伺候!”

她稍微遲疑一下,跟著發問道:“外麵現在的情形怎麽樣?”

她問得有些模糊,似乎指的是宮外,又或是城外。

褚靜川眼中起了一連番細微的變化:“你知道嗎?城中的百姓現在都罵我是瘟神,索命無數的魔鬼。他們看我的眼神,仿佛我是這天底下最壞的人。”

孟夕嵐靜靜聽著,神情不變,隻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茶。

她低頭抿了一口茶,見褚靜川仍是望著自己,便又看向他道:“你很在意那些話嗎?”

她知道他在意的,否則,他不會來這兒。

褚靜川用兩隻手指輕輕捏住她的下巴,讓她的視線和自己平行,繼而凝視著她平靜無波的麵容,低聲問道:“在你的眼裏,我是什麽模樣?”

孟夕嵐微微沉吟,緩緩開口:“我四歲時就認識你了。那時我們都是孩子,質樸又純真的孩子。”

褚靜川聞言似笑非笑:“所以,你現在還把我當成是個孩子。”

孟夕嵐含笑搖頭:“不,我隻是覺得你就是你,和從前沒兩樣。”

年少時的他,溫潤如水,可三歲時就跟隨父兄習武,十五歲時,他就殺死了自己人生當中的第一個敵人。

孟夕嵐沒有忘記,那個在桂花樹下對自己微微而笑的少年,他的手上很早以前就沾染上了鮮血。褚靜川的確是個溫柔的人,可他從來不會對敵人手軟!

在他的心中,楚河漢界,分的清清楚楚。一邊是自己人,一邊是敵人。

褚靜川撫摸著孟夕嵐的長發,讓她坐到自己身邊。“我不在乎別人怎麽看我,我隻在乎你。”說完這話,他的情緒突然變得有些激動,他將她長發緊緊地攥在手心裏,“我已經負了天下人,可我不能負了你。”

孟夕嵐聞言目光一閃,繼而低下頭,輕輕地靠向他的肩膀。

他的話聽起來是那麽地絕望。

眼看著就要過年了,可京城的氣氛,卻是一片死寂。那些曾經無比繁華的長街,如今都變得冷冷清清。

街邊的店鋪,不是沒了匾額,就是房門緊閉,還有沉重的銅鎖牢牢鎖住。街上的行人少之又少,偶爾能見到幾個玩鬧的孩子,不多一會兒,又會被衝出來的父母帶回家去。

得了褚靜川的同意之後,孟夕嵐第一次踏出宮門,看到就是這樣一副情景。

孟夕嵐來到孟家門外,隻見緊閉的大門外,斑駁不堪,門漆都破掉了,而且,還有被弄壞的地方,然後用木板稍微修複了一下。

孟夕嵐看著這扇門,心裏莫名一酸。

她拿出褚靜川的令牌,交給那些看守褚家的侍衛,讓他們放自己進去。

當孟家大門被打開的那一刻,孟夕嵐差點心酸到流淚。

前院一個人都沒有,空蕩蕩的。

孟夕嵐攜著寶珠的手,緩步往前走,走了沒多一會兒,終於有人出現了。

來人是個嬤嬤,看著有些眼熟,似乎是家中的老人兒了。

她一臉戒備地看著孟夕嵐,稍微反應了一下,方才意識到自己看見了誰。

“娘娘……是娘娘……”

那嬤嬤突然開始叫喊起來,驚動了院中的其他人。

最先走出來的人是孟夕嵐的大伯父,不過短短兩年沒見,他的頭發就全白了,而且,身子也有些佝僂,走路的時候,居然還需要拄著拐杖。

大伯父一步一顫地走過來,望著孟夕嵐半響無語。孟夕嵐正欲伸手扶他一把,誰知,他突然跪倒在地,朝著她嚎啕大哭起來。

孟夕嵐怔在原地,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陸陸續續地,家裏人都出來迎接她了。待見了她,一個個都是淚眼汪汪。

大伯父和二伯父都蒼老了許多,至於,父親他一直臥病在床,據說已經整整兩個月不能下地了。

孟正祿躺在床上,虛弱且疲憊。他從未想過自己還能活著見到女兒。

當孟夕嵐出現的那一刻,他以為是夢,直到馮氏輕聲開口:“老爺,您仔細看看,是娘娘回來了。”

孟正祿深吸一口氣,朝著女兒伸出了手。

孟夕嵐一把握住,在他的床邊坐下,努力地朝他微笑著。

褚靜川謀反之後,孟家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京城最亂的時候,孟家也受到了不少百姓的攻擊,若不是褚靜川派人守著,他們早都闖入孟家,將這裏也給毀了。

孟夕嵐對家人滿心愧疚,她沒能給他們帶來好消息。

孟正祿望著女兒,隻道:“女兒,你知道嗎?爹真的很後悔,後悔不該把你送進宮去。”

孟夕嵐聞言隻是輕輕一歎:“可是女兒並不後悔。”

走到今天,也許是她錯了。可犯錯的人,不止她一個。

孟正祿坐起身來,看了看窗外,跟著又吩咐馮氏她們先出去。

他壓低聲音道:“太子他……如何了?”

太子不會失蹤的,那一定是女兒的安排。

“沒有消息,可女兒相信他是平安的。”

如果有人找到他的下落,那麽,褚靜川一定會知道的。

孟正祿眸光一閃,隨即也點點頭:“我也相信。”

“抱歉,這一次我沒能保護你們。”臨走之前,孟夕嵐幽幽吐出這句話。

孟正祿握住她的手,暗暗用力:“你已經給我帶來了最好的消息。”

太子不在京城,不在褚靜川的手裏,這對孟家來說就是最大的希望。

回宮的路上,孟夕嵐的馬車遇到了小小麻煩。

馬車的輪子突然就壞了,所以,不得不臨時進行修補。

誰知,就是這麽片刻的功夫居然出了事。

不知從哪兒來冒出來的一對人馬,突襲了孟夕嵐。

那些人全副武裝,下手狠絕,似乎非要置她於死地不可。

負責保護她的侍衛,幾乎全都身負重傷。而寶珠又是個弱女子,根本無法保護她。

眼看著那些人提刀而來,孟夕嵐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她不是第一次遇到襲擊了,她下意識地看向四周,想著自己能不能逃走?很顯然,她根本無法逃脫。

當刀鋒直逼她的喉嚨的時候,她隻覺耳邊擦過一道冷風,嗖地一下,貼著鬢發而過,劃過的風也是鋒利的,感覺好像能割破她的皮膚。

那一箭射中了,孟夕嵐麵前的人,那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跟著又有了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那弓箭手百發百中,很快就將那些行刺他的人,全都射倒。

時間很短,短到隻是一個呼吸之間的事。

孟夕嵐閉上眼睛又再度睜開,她轉身回望,這才警覺原來沿途店鋪的二樓上麵,竟然埋伏著不少人。

她一路望過去,竟然從街頭到街尾,他們埋伏在那裏,時刻準備著。

難怪,京城亂成這樣,褚靜川還肯讓她出宮……

那些行刺的人,沒能留下活口。

孟夕嵐被褚靜川安排的人護送回宮,他們換了一輛馬車。

寶珠坐在車裏,握著她的手,一直在微微發抖。

“娘娘,是誰要害你?”

孟夕嵐沒說話,但她的心裏已經有了一個答案。

回宮之後,寶珠驚魂未定,而孟夕嵐卻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

傍晚時分,褚靜川來了。他不是獨自一人,他還帶了一個人來。

孟夕嵐從未見過那個人,而他的身上還帶著刑具。

那人一來到孟夕嵐的麵前,就被褚靜川按到了地上。

孟夕嵐看了看那人,又看了看褚靜川,不解其意。

“這就是行刺你的人。”

此言一出,殿內的人都為之一怔。

孟夕嵐將那人打量一番,沒有說話,看他的樣子,應該隻是個替罪羊才對。

“他為何想要殺我?”孟夕嵐直截了當地發問。

那人低著頭不說話,褚靜川開口道:“我會親手砍下他的頭。”

孟夕嵐聞言隻是搖頭:“宮中的血腥已經太多了。請大將軍不要在這裏再開殺戒了。”

竹露慘死在這裏的時候,那刺眼的猩紅,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她不想再在慈寧宮看見一滴血。

褚靜川目光一沉,不再說話,他把人帶了出去。

孟夕嵐不關心那人是死是活,因為他根本不是真正的主謀。她的心裏明白,褚靜川的心裏怕是也明白……

天黑之後,褚靜川重回慈寧宮,他換了一身便服,來到孟夕嵐的身邊。

他的身上有香氣,尤其是雙手,似乎是用了什麽香料,似乎想要掩蓋什麽。

孟夕嵐轉眸看他,見他半蹲下身子,望著自己道:“白天的事,嚇到你了?”

孟夕嵐看了他一眼,繼而默默收回目光,低頭輕聲喃喃道:“如今還有什麽樣的事情能嚇到我?從我進宮到現在,在我背後捅刀子的人,還少嗎?”

褚靜川聞言臉色一變,伸手想摸她的手,孟夕嵐卻是躲了一下,淡淡道:“我沒事。”

褚靜川的手,僵著沒動,繼而坦言道:“你知道我在騙你。”

孟夕嵐反問他道:“敢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動我的人,除了衛風,還會有別人嗎?”

她的眼睛太毒,心思太準,什麽都瞞不過她。

褚靜川聞言臉色一沉:“他跟隨我多年,隨我出生入死……而且,現在正是用人之際!”

他的話音剛落,孟夕嵐就輕輕地笑出聲來。“我知道衛風是個可用之人,我沒有要追究的意思。”

明明是他多此一舉,找了個不相幹的人,帶到她的麵前,讓她惡心。

“早晚有一天,我會給你一個交代。”褚靜川歎息一聲,繼而又道:“你放心。”

孟夕嵐神色淡然:“不用了,我不在意。嫉妒是會讓人發瘋的東西。”

嫉妒……褚靜川一時未能明白這其中的意思,隻是皺起眉頭來。

孟夕嵐迎上他充滿疑惑的目光,淡淡道:“衛風不是為了你的皇圖霸業才想要除掉我的。他是真的恨我,恨之入骨……因為我是你喜歡的女人。”

她原本不想點破的,可無奈,褚靜川一個人想怎麽都是想不明白的。

“你……”果然她的話,把他給驚著了。

他騰地站起身來,盯著孟夕嵐的臉道:“你知道你在胡說什麽嗎?”

孟夕嵐淡淡垂眸一笑:“情由心生,豈是我可以胡說的?你隻看到了他的忠心,可看不到他的真心。”

褚靜川駭然看她,一時無言。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衛風一直對他忠心耿耿,為何非要對孟夕嵐如此武斷行事?不過,他還是不相信她的話。那是忠心,也是固執,絕不會是什麽嫉妒!

“這不可能!”

孟夕嵐眼波輕轉:“沒什麽不可能的,這世上什麽事情都可能發生。”

褚靜川動了怒氣,背過雙手道:“你最好不要再說下去了。這種挑撥離間的伎倆,實在太低劣了。”

她是故意的吧。趁著這次機會,絆倒衛風,他身邊最有用的人。

“你不信我?”

“孟夕嵐,你從未陪我出生入死過!”

他這一句話,無比犀利。

孟夕嵐緩緩別開眼去:“你不信也罷。也許,下一次我的運氣就沒有那麽好了。”

肯定會有下一次的。

褚靜川含著怒氣,轉身而去。

寶珠在外殿懸著一顆心,待他走後,匆忙走上前來:“娘娘,您沒事吧?”

褚靜川沉著一張臉離開,這一定不是什麽好事。而白天,娘娘又遭遇行刺,這些不好的事,怎麽全都撞在一起了?

孟夕嵐見她神情驚慌,不由歎息:“別怕,如今還有什麽事能嚇到咱們?”

若是一個人連死都不怕,還有什麽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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