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就和別人不同,這是她的好處。
無憂聞言心中微微一動。她依偎在他的懷裏,微微垂眸,看著他粗糲的手指,撫摸著自己的手背,心裏滋味莫名。
他們算不算是一對恩愛夫妻嗎?
他待她還算不錯,隻是兩個人的心靠得還不夠近。她想要多了解他一些,可他對自己的事情很少提起。
她隻想討他的喜歡,所以從不多嘴多話。
無憂正想著,屠都伸手輕輕撫摸她的額頭,問道:“你又在想什麽呢?”
有好幾次了,他想要告訴她來著,她一個人發呆的樣子很美。
無憂回過神來,抬眸看他:“沒什麽。”
屠都看著她的睫毛輕輕抖動,便知她有心事。她並不是一個善於隱藏心事的人,喜怒哀樂,幾乎都寫在臉上。說來,這也算是她的好處!
屠都伸手去摸她的耳垂,摸著她耳朵上帶著的珍珠耳墜。珍珠圓潤,卻不如她的皮膚嫩滑。
屠都眸光微微一沉,心想,等到塞外,她如何受得住那裏的風吹日曬?
她的確是太過嬌氣了,卻又不讓人生厭,反而激起了他的保護欲。
不知為何,屠都漸漸喜歡上了她的嬌氣。若是換做別人,他也許會覺得煩,覺得做作。但是無憂和旁人不同,她總是特別的。
屠都對無憂的寵愛漸深,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屠都素來驍勇凶狠的名聲,因著無憂的緣故,變得有些打了折扣。
太木圖親耳聽見手下的人議論紛紛。
“大汗這是中了北燕國的美人計了!”
“沒錯,這就是中原人說的“紅顏禍水”啊!”
擅自妄議者,軍棍四十!散播謠言者,霍亂軍心者,軍棍一百!
太木圖沒有饒過他們任何一個,全都嚴加懲戒。
不過,屠都對無憂日漸上心,眾人看在眼裏,難免心中納悶。
大汗一向不喜女色,如今卻對大妃格外上心,這實在算不得是一件好事!
不緊不慢走了兩個月,屠都率領軍隊終於抵達六州城的地界。
六座城池,十餘萬百姓,全都歸於他的手中,不得不說,這的確是一份豐厚的嫁妝。
無憂聽聞前來朝拜的六州城官員被大汗設宴款待,心中微微鬆了一口氣。
他們雖然仍是北燕的官員,但是在屠都將聖旨帶回來的那一刻起,他們就立馬變成了平民百姓。
她希望屠都不要難為他們,若是能以禮相待,自然更好。
屠都親自接手六州城,便安排了得力的手下鎮守各城。他麾下的軍隊也會陸陸續續地入駐城內,徹底接管這裏。
聽說突厥人來了,城中的百姓們都嚇個半死,他們躲在家裏不看出門,而且,事先屯了好些柴米油鹽,以備不時之需。
屠都隻是來接受六州城的,可在他們眼裏,他們仍是掠奪者,凶狠無情。
六州城有精致寬敞的府邸可以居住,但屠都仍是吩咐手下在城外安營紮寨。
無憂十分不解:“大汗為何不去那府邸居住?”
“住在城裏,被高高的城牆束縛著,簡直就和住在牢籠裏沒什麽區別。”
那六州城的百姓恨極了他,他們怎麽會乖乖投降。他若是毫無戒心地住進城內,萬一糟了埋伏要怎麽辦?
行軍打仗這麽多年,他深知小心的好處。而且,眼下是非常時期,他不得不防。
屠都脫下大氅,解開衣服,露出滿是疤痕的後背。
他後背上的傷疤,一道連著一道,縱橫交錯,看著甚是駭人。
無憂微微皺眉,別過臉去。
屠都見她沒過來給自己擦身,便皺眉道:“怎麽?你怕了?”
無憂搖了搖頭,繼而走上前去,接過他手裏的毛巾,為他擦拭後背。她輕咬下唇,小心翼翼地問道:“大汗,您為什麽受了這麽多的傷?”
屠都聞言回頭看她一眼,挺直後背道:“這都是在戰場上拚殺回來的。若是沒有這一身的傷,我也不會有今天的地位。”
他篡權坐上的王位,腳下走得每一步路都堆滿了白骨。
“你不要害怕,這些疤痕會伴著我一輩子,而且還會再添新的!”
無憂聞言心中一沉。
這些還不夠嗎?難道他這一輩子都要在爭鬥與廝殺中度過?
屠都轉過身來,見她垂眸不語,眼角似有淚光閃過,便道:“這就要掉眼淚了?你們女人家好像是用水做的,一碰就要化了。”
無憂聞言又把頭低了低:“臣妾不是水做的,臣妾和大汗一樣都是血肉做成的人。臣妾看著大汗受傷,臣妾心疼……還請大汗以後好好保護自己,不要再輕易受傷了。”
屠都的若有若無地微微揚起,扳過她的身子,從身後抱住她道:“別總像個小孩兒似的。”
以後的他的敵人隻會更多,不會更少。
不過,聽見她這麽說,他的心裏還是暖暖的,有種暮春的暖意。
無憂不似平時那般矜持,主動轉過身去,抱住屠都結實的腰身,聲音悶悶道:“請大汗一定答應臣妾。”
屠都用自己爽朗的笑聲代替了回話。
她肯為他擔心了,這是好事!
無憂見他隻是笑,卻不回答。抬頭看了他一眼,跟著鬆開雙手,後退一步,望住他道:“大汗,這水有點涼了,讓侍女們換新的來吧。”
屠都微微眯了眯眼,攥住她的手腕,不讓她離開。
無憂抬頭,還未來得及說話,就又被他拽進了懷中。
他伸手拿下她發間的簪子,撫摸著她的長發,動作難得的溫柔,似有安撫之意。
無憂嘴唇微動,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眼下,她也隻能點到為止,若是說得太多,他隻會說她不懂男人的戰爭,越發地孩子氣了。
他認定她不懂天下大事,隻有小女兒的心思。她也沒有必要非得裝聰明。
母後說過一句話:男人都是要哄的。
……
夜深了,孟夕嵐仍在和竹露下棋解悶兒,高福利活動了一下有些坐麻的腿,起身又去添了一盞燈。
孟夕嵐緩緩落下一顆白子兒,看向高福利道:“你確定,今晚消息就能回來?”
高福利躬身道:“回娘娘,算算日子,就該在這一兩天了。”
孟夕嵐秀眉微蹙,又拿起一顆白子兒捏在手中,細細摩挲。
竹露又跟著落下一子:“娘娘若是困了,那就早點休息吧。奴婢守著也是一樣……”
孟夕嵐輕輕搖頭:“本宮怎麽能睡得下呢?”
一晃好幾個月過去了,她總要知道無憂的近況,方可安心。
聽說,屠都已經到了六州城。那麽之後他會怎麽做?是大家最關心的事。
須臾,窗外突然傳來了鴿子撲騰翅膀的聲響。
竹露立刻站了起來,邁步來到窗前,隻見高福利伸手一抓,抓住了一隻雪白的信鴿。
高福利從鴿子的腳上拿下信筒,然後恭恭敬敬地遞給孟夕嵐過目。“娘娘請看……”
孟夕嵐迫不及待地將信紙展開,隻見小小的一張紙上寫滿了內容。
孟夕嵐仔細看了一遍,緊蹙的眉心慢慢鬆開了。
信上說,屠都進駐六州城並未大開殺戒,而無憂的近況,似乎也很平安。
她不求別的,隻希望她平安就好。
高福利耐心等著,等主子看完了,方才伸手接過。
那上麵似乎寫得都是好消息。
高福利看完給竹露遞了一個安心的眼色。
孟夕嵐心裏一直繃著的那根弦,終於放緩了幾分,不再勒得她難受窒息!
孟夕嵐放下棋子,將桌麵上的一局好棋給擱置了下來。
“娘娘,公主殿下沒有讓您失望。”高福利小心翼翼地說了一句。
孟夕嵐聞言微微沉吟:“她從未讓我失望過。”
竹露起身去倒茶,繼而問道:“娘娘,屠都還有異心不成?”
“狼子野心,怎會輕易收斂!”孟夕嵐一想到他就不禁恨得牙根癢癢。
他奪走了無憂,但這還不夠喂飽他的野心。
“屠都收下了六州城,這是好事。而且,他沒有將哪裏洗劫一空,他給了百姓們安寧,也沒再殺人。”
在高福利的心裏,屠都並不是一個十惡不赦之徒。他隻是有他自己的野心,有他自己的高傲。
“他不殺人是因為還麽到殺人的時候。”孟夕嵐淡淡道。
她可不會對屠都這樣的人,抱有什麽希望。
“娘娘,您覺得屠都還有發兵的念頭?”
孟夕嵐見小利子問了一個這麽簡單的問題,便道:“你以為呢?他想要吞並北燕的決心,不會輕易改變的。”
他現在正在慢慢地磨著爪子,越是鋒利越好,等到時機成熟,他會毫不猶豫地出手!
“犧牲無憂隻是緩兵之計,最長不過一年爾爾。”
孟夕嵐看透了人心,愈發認清了現實。
竹露沉吟片刻,才道:“娘娘,那若是公主殿下有了身孕,事情會不會有所轉機?”
孟夕嵐眸光微沉,仍是搖頭:“做了母親的人,隻會想得更多。為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的骨血,無憂未必還會一心係著北燕,隻會處處為孩子打算,把他的榮辱生死放在第一位。”
她是大妃,她的孩子就是王子,未來要繼承屠都可汗之位的繼承者。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如果無憂做了母親,她一定會是個盡心盡力的好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