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佑龍韜光養晦這麽多年,一直沒有出手,就是因為他背後的支持還不夠。
幾位王爺都被遷出京城,手裏無兵無權,根本不成氣候。
周佑龍一定是在等,等一個合適的機會。眼下,突厥屢屢進犯,似乎正合了周佑龍的意。不過,他還是心急了,結果沒有成功。
這種時候,任何的顧忌和擔憂都是沒用的。
“隻要能守住皇上,守住太子,守住這萬裏河山,本宮什麽辦法都願意試一試。”
孟夕照望著妹妹,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任何的變數,都可能鑄成大錯。任何的冒險,都有可能得不償失。
“和突厥議和之前,還需要一批軍餉。父親曾在戶部當差,應該知道從哪裏能弄到銀子救急。”
那些被朝廷養肥了的羊,是時候該拿出來宰殺了。
孟正祿知道女兒話中的含意,微微點頭:“臣盡力而為。”
孟夕嵐再次叮囑道:“這筆銀子一定要盡快湊齊。西北的將士們不能挨餓,更不能受凍。”
十萬將士的衣食住行,還有褚靜川。
他絕對絕對不能有事。
“娘娘不用擔心,我們會幫著父親一起想辦法的。”孟夕照當年在戶部做事的時候,了解過不少事,不少人。
孟夕嵐深吸一口氣又道:“有兩位哥哥幫忙,本宮自然放心。眼下這個時候,咱們一家人一定要同心協力。本宮知道,本宮的方法未必是最好的。隻是,事情危機,本宮沒得選擇,皇上亦是如此。”
突厥就好比是一匹餓狼,張著血盆大口,饑腸轆轆,恨不能把眼前的一切都吞噬掉而周佑龍則像是一條盤踞在腳下的毒蛇,嘶嘶地吐紅信子,不知何時就會突然咬過來,將毒牙上的毒汁刺進敵人的身體裏,一點點,讓人致命。
孟夕嵐隻要閉上眼睛,就能想到這些事情。
那種陰測測的感覺,一路從心裏蔓延,恨不能寒到骨頭縫裏。
周佑龍和屠都……
孟夕嵐心中默默念著這兩個名字,腦中閃過許多雜念。
她對周佑龍還有些印象,當年的他,是個異常安靜的人,安靜且低調,一雙眼睛黑漆漆的,看起來並沒有什麽野心。
秋雨剛歇,寒風又起。
孟夕嵐緩緩起身,望著窗外蕭敗的園景和落葉,微微沉吟道:“這個冬天,有可能是咱們最難熬過的冬天了。”
孟夕照和孟夕然聞言對視一眼,皆是沉默低頭。
當年的大風大浪都過來了,他們沒道理敗下陣來。
孟正祿沉聲道:“娘娘,孟家上下一定齊心協力,和娘娘同生共死。”
孟夕嵐聞言心中一沉,轉過身去,鄭重其事地看著父親:“不,本宮是本宮,孟家是孟家。本宮絕不會拖累你們,若是本宮有事,孟家不可一同敗落!不管孟家剩下幾個人,幾條命,你們都要繼續堅持下來,哪怕忍辱負重,哪怕認敵為友!父親,兄長,本宮半生以過,生死由天!可太子還在,太子是本宮唯一的希望,就算孟家最後的最後,隻剩下一個人了,他也要代替本宮,好好守護太子!”
“你們要答應我!”
也許前世的夢魘,並未真正的結束。沒有了前世的宿敵,並不代表今生就不會再有殘忍的敵人出現。
她的重生,始於一場夢。她苦心經營,戰戰兢兢,縫補好了前世的虧欠,可再次辜負了很多人。
無憂沒有恨她,這是她的幸運。褚靜川沒有恨她,那是她的福氣。可是還有別人……還有敵人。
孟正祿鐵骨錚錚幾十年,隻有發妻病逝和母親去世的那一天掉過眼淚。可是今天,他聽了女兒的話,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會這麽說,那就說明她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娘娘……”
孟夕嵐看著嘴唇微微顫抖的父親,紅著眼睛,似要落淚,便道:“父親,還是直接喚我的名字吧。回去說服皇上之後,也許我就再也不能出來了。”
想要說服周佑宸,她也許要拚盡自己的一條命了。
孟正祿重重點頭,隨即背過身去,不讓女兒看見自己的眼淚。
該說的話,已經說得差不多了。臨走之前,孟夕嵐想要去看看雲哥兒。
他的肩膀雖然沒什麽大礙了,但是還需要好幾月的恢複時間。
孟夕照親自帶她過去,喬惠雲見了她,眼神有淚,但還是笑了出來。
孟夕嵐親口對她說了一句“對不起”。
喬惠雲連連搖頭:“娘娘別這麽說,您和太子平安才是大事。”
孟夕嵐聞言眉心微蹙。人命,哪有什麽大小之分?
她情願嫂子責備她,也不願她這樣深明大義。
孟青雲還在睡著,他已經很多年沒有睡過午覺了。如今,因為有傷在身,不能隨意走動,所以隻能睡覺。
喬惠雲生怕孟夕嵐會覺得擔心,連忙道:“焦太醫說了,筋骨需要慢慢休養,仔細調理一下就好了。”
孟夕嵐來到床邊,正欲說話。孟青雲的眼睛就睜開了。
其實,他一直在裝睡,為了讓母親心安。
“姑姑。”孟青雲想要坐起身來,孟夕嵐忙出聲阻止:“你別動,姑姑隻是來看看你,說幾句話就走了。”
孟青雲順從點頭,躺在床上,問道:“娘娘,太子殿下還好嗎?”
孟夕嵐微笑點頭:“他很好,他隻是傷了手背,不礙事的。倒是你……”
焦長卿說過的,他的手臂就算恢複了,也不可能在像從前那般活動自如了。
“雲哥兒,都是姑姑不好,連累你受傷。”
孟青雲搖頭道:“不,讓我受傷的人是行刺的惡徒,不是姑姑您……”
孟夕嵐抬手打斷他的話:“那惡徒不是為你而來,而是因我而來。是姑姑連累了你,焦大人說你以後可能不再練習射箭了。”
孟青雲聞言微微垂眸:“就算不能開弓射箭,我還能練劍練刀。姑姑不要為我擔心,我不是懦弱的人。”
孟夕嵐聞言心中感動,點一點頭。
她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頭,像他小時候那樣。
“咱們的雲哥兒,一直都是最最勇敢的。”
孟夕嵐不能多留,見他安好,便起身離開。
喬惠雲見她神情沉重,便知事情不妙。
孟夕嵐見她一臉擔憂,便道:“嫂子不要擔心,沒事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沒錯,不管怎樣,一切的一切,終究還是要塵埃落定的。
離開孟府之時,孟夕照一直目送著妹妹坐上馬車。就在馬車行駛之時,孟夕照突然來到馬車前麵,一把掀起車簾,對著妹妹道:“娘娘,請您諸事小心。”
孟夕嵐看著兄長焦灼不安的臉,微微而笑,仿佛猜中他的心事那般道:“我和皇上患難與共這麽多年,他會聽我的。”
這一次,不管用什麽辦法,她都要說服他。
回宮的路上,竹露看著孟夕嵐一直揉著額頭,便道:“娘娘,您是不是覺得頭疼?奴婢給您摁一摁。”
孟夕嵐閉著眼睛,養了養精神:“本宮沒事。”
她正在整理思緒,到底該如何說服周佑宸,她還在思量著。
女人的眼淚,有時候是最好的武器。可現在,她實在是哭不出來,因為欲哭無淚。
既然不能好好演戲,那就直截了當好了。
因著孟夕嵐出宮而去,周佑宸在養心殿內,一直坐立不安。
他擔心她,雖然明知道擔心無用,他還是擔心。
當孟夕嵐出現在養心殿的那一刻,周佑宸隻覺微微鬆了一口氣。
他站起身來,大步流星地走過去,一把將孟夕嵐抱在懷裏。
他用了很大很大的力氣,仿佛很怕失去她似的。
孟夕嵐肩膀微微吃痛,可她並不掙紮,還是輕輕開口道:“讓皇上擔心了,是臣妾的不好。”
旁邊的小太監見狀,紛紛避了出去。
周佑宸扶著她的後背,歎息一聲:“嵐兒,答應朕,以後不要再出宮去了。”
孟夕嵐輕輕“嗯”著點頭,在事情徹底解決之前,她一步都不能離開周佑宸。
她緩緩張開雙臂,抱住周佑宸道:“皇上,軍餉一事,很快就會有辦法的。”
她的語氣略有遲疑,手掌輕輕撫摸周佑宸的後背,道:“皇上,臣妾能不能求您一件事?”
“你說。”
她從不輕易開口求他,每次都是要緊的事。
“臣妾希望皇上和突厥可汗停戰,議和!”
她一字一句,說得清清楚楚。
周佑宸聞言全身繃緊,他慢慢鬆開了她,低頭看過來的眼神,充滿了不解和震驚。
“你要朕議和?你要朕去和他們議和?”周佑宸反問她道。
孟夕嵐目光幽幽地看著他:“皇上,咱們再和突厥人打下去,七王爺就會趁虛而入,攻占京城。”
“倘若腹背受敵的話,皇上要如何應對呢?如果七王爺先和突厥人聯盟的話,那咱們的處境就更加被動了。皇上想要拉攏七王爺是萬萬不可能的,為今之計,隻有屠都……”
她的話還未說完,周佑宸就抬起手臂,似乎要朝她打下去。可就當他的手掌要碰到她的時候,他卻突然停了下來。
孟夕嵐直視著他的臉,他的手,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更不會躲開。
“你要我和屠都議和?你要我去到那些從來都看不起我北燕的人的麵前,搖尾乞憐?孟夕嵐,你是不是要我認輸?”
孟夕嵐堅決搖頭:“這不是認輸,這是對策。皇上犧牲掉的隻是自尊心,若是七王爺和諸王勾結聯盟,那麽,皇上要失去的就是這京城,這天下……還有臣妾和太子……”
“就當時為了太子,還請皇上暫時地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