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親一事,的確是把她嚇了一跳。然而,母後說過的那一番話,也讓她安下心來。
長生能這麽處處為她著想,她心裏還是很高興的。但為了這些捕風捉影之事,讓他在被母後責備訓斥,她覺得很難過。
“你怎麽會沒事?那些大臣們在朝中攛掇著和親一事,擺明了就是針對你!”長生雖然有孩子氣的一麵,但他到底不是孩子了。
姐姐的出身,一直是不少人針對她的理由。雖然有母後在前,替她擋住了不少外界的流言蜚語,但總有些人始終針對她不放。
無憂微微蹙眉,對著長生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算了,咱們不說這個了。”
“你稍微吃點東西,這樣我才放心。”
她知道她不愛吃甜的,所以,準備得都是些口味清甜的小點心。
長生看著那些精致的吃食,仍是搖了搖頭:“我沒什麽胃口。”
“沒有胃口也要吃。”無憂堅持道。
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瞪著他,仿佛他不吃,她就不肯走似的。
長生拿她沒轍,隻好拿起一塊,咬了下去。
無憂見狀笑了起來。“你怎麽還像個小孩子一樣,非要讓人哄著來才行。”
長生吃了半塊就不吃了,端起茶杯,停在嘴邊道:“我也不是誰都哄得來的。”
無憂聽了這話,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好了,你慢慢吃,我不擾你了。”
她轉身欲走,身後的長生卻站了起來:“等等……”
“姐姐難得來一次,多留一會兒吧。”
無憂看了看外麵的天色,隻道:“時辰不早了,我改日再過來看你。”
若是小時候倒也無妨,隻是現在,他們都大了。
“姐姐既然來看我,那就陪我說說話啊。”
他知道她在意什麽,徑直走過去,拉過她的手道:“姐姐陪我坐一會兒。我有要緊的話要問你。”
無憂愣愣看他,睜大了眼睛,卻沒說話。
小常子見狀,連忙給香茗遞了眼色,示意他們出去候著。
無憂和長生兩個人麵對麵地坐了下來,門是敞著的,隱約可見外麵候著的宮人們站在燈下的影子。
“長生,你有什麽要緊的話,和我說?”
他這樣一臉嚴肅地模樣,讓她有些不太習慣。
長生一直盯著她的臉,柔柔的燭光照映著她粉粉的麵頰,讓她的皮膚看起來晶瑩剔透,宛如透明一般。
無憂見他隻看著自己,卻不說話,無奈一笑,跟著端起茶盅來輕輕地喝了一口,道:“你不是有要緊的話要說嗎?”
長生聞言收回目光,垂眸道:“其實,我想問的是,姐姐有打算過自己的婚事嗎?”
“啊?”無憂聞言輕呼一聲,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你突然問這個做什麽?”
身為女兒家,怎能輕易談論自己的婚配之事。
長生似乎很想知道,語氣直接道:“這會兒沒有外人在,也沒有長輩在。我隻是想問姐姐一句實話。”
無憂不解看他,問道:“為什麽?”
“我需要知道,而且,我必須要知道。”長生實話實說,為了她的事,他漸漸變得有些心煩意亂了。
他不知她是真的想要出嫁,還是隻是因為要順從母親的心意。
無憂低了低頭,有些逃避他的目光:“我不知道……”
長生擰起眉心,眼神一凝“什麽叫你不知道?”
這是關乎她一輩子的大事,一生隻有一次,她怎麽能不知道呢?
無憂緩緩站起身來,在屋子裏走來走去道:“我的意思是說,我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若是依著母後的意思,我該歡歡喜喜地出嫁才是。可我還不想嫁人,還不想離開你們……可是我又不能一輩子都不出嫁,母後說我已經十七了,不小了……”
她的話有些沒頭沒尾,語氣急促且不安,仿佛心情很焦灼似的。
“我不想離開這兒,但似乎又非得離開不可。”
無憂突然想起了小時候,她還記得小時候她在外婆外公家,沒有人喜歡她,除了母親和舅舅。
“我想你留下。”靜了半響之後,長生深吸一口氣道:“若是可以,我希望姐姐能一直留在宮裏。”
這是他的真心話,雖然聽起來有些奇怪。
無憂聽著心頭微微一震。
她沒有多想,隻是覺得他不會無緣無故地這麽說,其中必有緣由。
想來,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他一定是舍不得她。
無憂眉眼彎彎地笑著:“長生,我知道你舍不得我。”
不論如何,能聽到他這麽說,她的心裏還是暖暖的。
長生穩了穩心神,鄭重其事地對著她道:“我的確舍不得姐姐。”
如果可以的話,他想一輩子都和她在一起。雖然一輩子有那麽長,但他不會反悔的。
無憂聞言臉上微微一紅,不禁也跟著笑了起來。
“我也舍不得你,舍不得母後。”
長生聞言微微張口,卻是不再說話。
她何嚐懂得他的心思,他真的不舍,那種近乎剜心剜肉的不舍。
長生和無憂短暫的相處,很快就傳到了孟夕嵐的耳中。
她聽了,除了搖頭,便是歎息。
翡翠見主子心煩,便道:“娘娘,這麽下去不是辦法啊。”
孟夕嵐聞言斜看了她一眼:“你不要多事,也不要多嘴。”
翡翠立馬低下了頭。
孟夕嵐心裏有數,長生和無憂都是守規矩的孩子,兩個人敞著門說話,倒也沒什麽的。
她若是早早地出手,豈不是小題大做。
太子宮裏那麽多雙眼睛盯著看著,她犯不著著急,再說了急也沒有用。
這世上最難斬斷的就是情絲。而且,他們還有從小一起長大的情份。
再等等吧,也再看看吧……孟夕嵐心裏如此想著。
…
西北邊境頻頻事發,突厥十六部偃旗息鼓十年,再次卷土而來。
他們的新可汗是個野心勃勃的人,似乎非要將北燕打倒不可。
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周佑宸派人費了不少功夫去查一查,他們這位新可汗,最後竟然發現,他們竟是表兄弟。
突厥十六部的新可汗,名叫屠都。他本來隻是一個部落首領的小兒子。
屠都的母親是阿史那氏最小的妹妹,當年阿史那氏被進貢送來北燕的時候,屠都的母親還隻是個小孩子。
周佑宸沒想到自己和敵人還有這樣的淵源,他心中又氣又恨。
他的身體裏流著一半突厥人的血,這點不會改變。然而,他的表弟,即將成為他的勁敵,這一點也不會改變。
“皇上,聽說那屠都正是因為自己和皇上有這層關係,才會一直叫囂著要舉兵北上,侵占皇都。因為他認為,皇上是突厥人的後代,所以這北燕國也是突厥人的囊中之物。”
孟夕照毫無避諱地說出這番話,心中雖然忐忑,卻沒有隱瞞。
周佑宸聽罷,攥緊雙拳,指節咯吱作響。
“好個厚顏無恥的小人!”
居然把這個當成是堂而皇之的理由。
“照他的話說,那麽,他們突厥十六部也是我北燕的附屬之地了。”
孟夕照雖為文臣,但此番卻是全力支持皇上開戰,痛擊敵人。
他是孟家的長子,也是孟家未來的主人。
皇上要做的事,孟家的人必須支持。因為這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皇上,軍餉一事,臣等正在想辦法籌集,民間有些義勇之士,想要充軍隨戰。但他們多半都是鄉野之人,缺乏管理和訓練,聚眾但不能成事,臣還在想辦法……”
周佑宸見他眉心緊蹙,臉上寫滿焦慮,便知他費了不少心思。
“愛卿,如今朝中雖沒了榮親王礙事,但我的那幾位哥哥們,還是堅持中立!眼下,朕想要守住西北邊境,以守為攻,隻能先派一個人過去救場了。”
孟夕照聞言抬頭看他:“皇上的心中已有合適的人選了?”
周佑宸點一點頭,伸出三根手指:“褚、靜、川。”
武將之中,隻有他的年紀輕輕,戰功赫赫,而且,他是名將之後,滿門忠烈。
提起褚靜川,孟夕照的臉色微微一變。
這麽多年過去了,他的存在,仍是孟家心上懸著的一顆石頭。
“皇上要派他,自然合適。”孟夕照淡淡回了一句。
“可他如今無心朝事,整天呆在兵場練兵,朕倒是想派他,可就怕請不動他。”周佑宸的語氣低沉,臉色也陰鬱鬱的。
孟夕照微微沉吟道:“那微臣親自去一趟,去說服說服他。”
褚靜川的心裏對孟家有怨氣,對皇上也是一樣。
雖是陳年舊事,但無奈,當年的他,對妹妹一往情深,情深入骨。
周佑宸濃眉微蹙,沉吟片刻才道:“你也請不動他,隻有嵐兒才能請得動他。”
孟夕照心中一緊,生怕皇上多疑,疑心妹妹什麽。
“皇上,後宮不得幹預朝政……娘娘怕是不太方便吧。”
周佑宸聽他這麽說,便抬了抬手:“你不用擔心,朕沒有多想。”
他和嵐兒做夫妻做了這麽多年,他對她是百分百地信任。
“這一次是朕拜托她,拜托你們孟家。”周佑宸似歎非歎地說了一句。
下朝之後,周佑宸來到慈寧宮,他沒有繞彎子,和孟夕嵐實話實說。
孟夕嵐手中一頓,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隻是靜靜地把茶碗遞了過去。
“皇上,既然開口了,那麽臣妾自然要盡心盡力為皇上辦事。”
周佑宸沒有結接她的茶碗,沉聲道:“不要和朕說客套話,朕要聽你的真心話。”
孟夕嵐望著他道:“皇上,您覺得臣妾何德何能,還能請得動褚將軍?臣妾隻怕自己已經沒有這個能耐和分量了。”
“嵐兒,你不要多心,朕沒有懷疑過你。朕隻是需要你的幫助……”
孟夕嵐的眸光微微一閃,點了點頭:“既然皇上這麽說,臣妾便心安了。臣妾願意為了皇上一試,隻是成與不成,臣妾不敢保證。”
周佑宸默默一笑。其實,他的心裏很清楚,隻要她肯開口,褚靜川一定會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