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站在樹下,身邊伺候的人,不知為何一時間都借故走開,隻留她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等著。
無憂並不覺得介意,她原本就不喜歡伺候的人多,而且,但凡能自己做到的事情,從不輕易使喚別人。
宮裏的奴才們都知道她的性子好,可是每每到了孟府,因著客人的身份,人前人後總是讓她生出幾分拘謹來。
無憂站在樹下,仰頭看著樹上嘰喳的小鳥,微微抿唇一笑。
須臾,身後緩緩來了一人,她聽見了腳步聲,卻沒怎麽在意,還以為是伺候的人都回來了。
她明眸含笑,背影曼妙,與庭院的美景相輔相成,宛如脫塵臨凡的窈窕仙子。
她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方才轉過身來,怎料,站在她的身後的人,居然是孟青雲。
無憂愣了一愣,低頭甜笑開來:“青雲哥哥。”
她還以為今兒自己未必能見到他呢。
每次見他,她總是情不自禁地嬌羞起來,小時候的時候還好,長大了之後,總是不如小時候自在。
孟青雲見她一個人,便道:“郡主殿下,珍兒沒和你在一起嗎?”
無憂搖一搖頭:“珍兒妹妹說忘了東西。”
孟青雲聞言,隨即明白了什麽,低頭一笑:“原來如此。”
難怪,方才珍兒匆匆忙忙地差人來報,說什麽有重要的事情找他商量。
原來,郡主殿下就是她的“重要的事”。
“青雲哥哥,你是來見珍兒妹妹的?”
其實,無憂見他出現在這裏,心裏也很意外。
孟青雲淡淡一笑,沒說實話道:“我隻是來看看珍兒,順便敦促敦促她的功課。”
孟青雲往周圍看了看,見她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更覺不對。
毋庸置疑,這是極其不合規矩的。
難道這也是珍兒的主意,讓他們單獨相處?
孟青雲想到這裏,默默後退幾步,和無憂稍微拉開一些距離。
無憂見他後退,稍有不解。
“哥哥要走了?”
孟青雲擺手示意道:“不,我隻是不想擾了郡主殿下的清淨。”
依著他們現在的年紀,這樣的單獨相處是不合禮數的。
“不會的,哥哥能來,我很高興。”
無憂倒是沒想那麽多,她見到他很高興。自從,太子跟隨皇上出征之後,孟青雲便鮮少來宮裏走動。她幾乎沒什麽機會可以見到他,然而,見不到他的時候,她就會忍不住地去想他……想他過得好不好?
“青雲哥哥,咱們過去一起等著珍兒吧。”
院中設有石桌石凳,是個可以說話聊天的地方。而且,上麵還有一方棋盤,兩人正好可以下上一盤。
“我好久沒和哥哥下棋對弈了,今天征正好是個機會。還請哥哥看看,我的棋藝有沒有長進才好?”
無憂不知他的心事,熱絡地把棋盒端來。
孟青雲麵露幾分猶豫,隻道:“不了,我還有事。”
他想要避嫌離開,卻又不想隻留她一個人。
無憂見他欲走,一時麵露失望。
他才來了就要走,連話都不和她說幾句。
孟青雲站在月拱門下,看著無憂神情失落地看著自己,不由停下了腳步。
他吩咐隨行的小廝,“趕緊吩咐丫鬟們過來奉茶。”
“是……”那小廝應聲而去,一路匆匆小跑。
無憂看著孟青雲站在幾步之外,便道:“哥哥不是有事情要辦嗎?”
孟青雲背過雙手,以兄長的口吻道:“身為主子,哪有讓客人獨自一人的道理。”
等她的身邊有人伺候了,他便會離開。
無憂微微垂眸,看著石桌上爬過一隻小小的螞蟻,低聲問道:“哥哥今兒是怎麽了?”
孟青雲聞言不解,隻道:“郡主為何這麽問?”
“沒什麽,總覺得哥哥總是故意遠著我似的……”她說完這話,臉上不禁又是一紅,隨即揪著手帕,沉默起來。
孟青雲望著她,俊朗的眉眼間透著深深地無奈。
他何嚐願意與她疏遠,隻是他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男女之別,尊卑有分。而且,聽父親說,姑母近來正在為郡主的婚事煩心,她是待嫁之身,自己如何還能與她親近?
身為長子,孟青雲的心中總有許多顧慮。
無憂見他不說話,心裏更覺得窘了。她微微側過身子,不讓他看自己的臉。“算了,方才算我什麽都沒說……哥哥還是走吧。”
孟青雲負手輕歎,隻覺自己實在無話可說。
他默默轉身離開,無憂聽見他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
他居然真的走了……
無憂再度背過身去,心裏愈發不是滋味。她今兒如此費心費力地打扮,可他一點都不在意。
她獨自歎息,須臾,珍兒攜著一眾丫鬟匆匆趕到。
珍兒見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坐著,微覺詫異:“姐姐……你怎麽一個人在這兒?”
話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說錯了。
無憂回過神來,抬眸看她,略帶疑惑。
珍兒微咬了下唇,隻道:“這幫丫鬟們真是失禮,怎麽留姐姐一個人呢。”
無憂並未懷疑什麽,隻是低了低頭:“無妨,我在這裏坐坐也好。”
珍兒見她神情有些不對勁兒,便道:“姐姐,是不是生我氣了?”
無憂搖頭輕笑:“沒有。”
她沒有生氣,隻是失落罷了。
女兒家的心事,隻有女兒家才能懂。
珍兒烏溜溜的大眼睛微微一轉,心想,定是方才哥哥來過,否則,姐姐不會無緣無故不高興的。
大堂哥真是好笨啊!她故意支開別人,隻留他們獨處,結果他卻走了。
待無憂走後,珍兒在書院找到了孟青雲,她見了他,便直截了當道:“堂哥哥,你怎麽能讓郡主姐姐傷心呢?”
孟青雲正在臨摹一副名人山水,聽了她的話,手中微微一頓。
珍兒朝著堂哥望去,仿佛想要看穿他的心事。
孟青雲沉默不語,稍微停頓了一下之後,才道:“白天你是故意要我去的?”
珍兒嗔了他一眼,端起小廝送來的茶碗,輕哼道:“當然了,無憂姐姐難得來咱們家一次。我就尋思著讓你們好好聚一聚,誰知你卻……哼,堂哥哥,你就是塊大木頭!”
珍兒說完,喝了一大口茶。
孟青雲沉住氣,隻把畫上的最後一筆,輕輕畫好。“珍兒。你已經不小了,往後不可再這樣莽撞行事了。”
珍兒聽了這話,微微有些不樂意了,輕輕撂下手裏的茶碗:“堂哥哥,你怎麽能這麽說呢?”
孟青雲放下毛筆,將畫紙鋪在桌上,讓上麵的墨跡慢慢晾幹。
“咱們都長大了,不能再想以前那樣了。你和我,你和郡主,咱們都不一樣了。”
孟青雲語重心長地說道。
他明明有著一張少年的俊朗麵孔,可眼神中透出的沉重感,卻宛如一個曆經滄桑的年長者。
珍兒見他又擺出和大伯父一樣的神情,便皺眉道:“堂哥哥,你難道不喜歡和無憂姐姐在一起嗎?”
她知道什麽是規矩,不用他來教她。
“珍兒!”孟青雲的表情又變得嚴肅起來,他神情嚴肅地盯著她道:“這種話是不能隨便亂說的!”
他鮮少這麽疾言厲色地和她說話。
珍兒像是被他嚇了一跳似的,肩膀微微瑟縮了一下,繼而紅了眼眶道:“堂哥哥,你不用跟我凶,我是想幫你才這麽做的。娘親說,無憂姐姐的婚事,很快就要定下來了。我是為了幫你……算了,像你這樣的木頭,怎麽會明白無憂姐姐的心意!”
她氣衝衝地說完這番話,便憤然而去。
孟青雲並非故意凶她,見她生氣,不由擰緊眉心。
珍兒一路紅著眼睛回了院子,自己越想越委屈。
晚膳時候,周佑寧見女兒沒有過來用飯,便過去看望。
原來,珍兒一直躲在自己的房間裏哭鼻子。
她並不是一個愛哭的孩子,周佑寧待她更是如珍如寶,更從未讓她受過委屈。
“珍兒。”周佑寧一臉緊張地坐到女兒的床邊,問她怎麽了。
珍兒伏在枕頭上,輕輕啜泣,不肯回答。
周佑寧見她不說,便看向一旁的侍女丫鬟。
丫鬟們不敢隱瞞,隻好實話實說道:“回長公主,今兒小姐和雲哥兒吵了幾句。”
原來是兄妹之間吵嘴了,這不算是什麽大事……不過,居然是雲哥兒?
周佑寧微微有些意外。雲哥兒那孩子的性子,一向是最溫和的。而且,他那麽疼珍兒,怎麽會輕易向她發脾氣呢?
周佑寧直覺一定是珍兒做了什麽事,便撫著她的頭道:“珍兒,你好好坐起來,和娘親說說,到底怎麽回事?”
珍兒對母親從不隱瞞什麽,隻把白天發生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
周佑寧聞言臉色微微一變,望著珍兒道:“這種事情,你怎麽可以隨便插手呢?真是胡鬧!”
珍兒見母親的語氣也變了,不禁低了低頭,小聲道:“娘親,珍兒不是鬧著玩的。珍兒是真的明白無憂姐姐的心意……她每次過來,總是向我問起哥哥的近況。而且,她每次見到堂哥哥,笑得都好甜好美。”
“娘親,您不是說,無憂姐姐就要嫁人了嗎?珍兒覺得她不該嫁給別人的,她該嫁給堂哥哥才對。娘親,您說過的,身為女子一定要嫁給自己的喜歡的人。”
周佑寧聞言眉心微挑。她不知道她竟有這麽多的話說,她也不知道事情的背後,還有這樣的隱情。
無憂和雲哥兒,的確是交好多年,他們是一起長大的,算是青梅竹馬。
可是,無憂的身世,實在有太多難處。孟家的長輩們,也許未必會喜歡她的。而且,還有孟夕嵐,她的心裏到底是怎麽打算的?估計,除了她自己之外,沒人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