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閣的小房間。
紀淺夏從隨身小香包裏帶出一張胭脂紙。這是她為了防備飯後洗漱補妝的。沒想到派上用場了。
“安媽媽,麻煩你老人家去聽戲樓說一聲,我稍後就到。”紀淺夏指使呂家婆子避開。
婆子猶豫一下,看一眼謙恭的年輕乳娘,僵硬擠個笑:“好。”
她快步去了。
腳步消失差不多了,年輕仆婦忽然衝紀淺夏跪下:“紀小姐,請幫幫奴婢。”
“快起來,起來說。”紀淺夏攔起她問:“不是哭的時候,你直接說事。我能幫的必然會盡力幫你。”
年輕仆婦拭拭嘴角,吸吸鼻子。
原來這名仆婦名叫秀娘。住在臨江府jx縣下的某村。
前些日子,帶著孩子去丈夫搭船去山上燒香拜佛,與一個商人同船。孩子還小,一會就嗷嗷待哺。隻因船小避不開,稍躲了躲便開始喂孩子。
沒想到,就這樣招來禍事。
那商人說秀娘是他女人,本夫不依。就打起官司來。商人口口聲聲稱秀娘**旁邊有顆痣,據此竟然將她霸占,帶到隔壁的太平縣,便轉手賣了人牙子。
因相國府正要找年輕幹淨順眼又老實的乳娘,她便又被轉手賣到這裏。
“這,這也太荒唐了吧?”紀淺夏聽愣了。
秀娘掩麵嗚嗚低泣。
“你,你夫君難道沒有提供更周全的證據?就眼睜睜看著你被那奸商搶走?”
秀娘低聲:“我家的本性老實又嘴笨,怎抵得過那奸惡之輩巧言利色。加之縣太爺昏頭,就這麽把官司打輸了。”
“可憐!”紀淺夏又問:“那你的孩子呢?”
說到這個,秀娘又掩麵痛心疾首:“孩子倒是被我家的帶走。隻因奸商不願多帶個拖油瓶。就這麽硬生生把我跟孩子分開。我家小寶兒才半歲啊。這會也不會怎麽樣了?嗚嗚。”
紀淺夏揉揉眉心,覺得很不好辦。
“你可知道那奸商是什麽地方人,做什麽生意?何處落腳?”
秀娘搖頭:“奴婢隻知一個姓名,餘者皆不知。”
“你可識字?”
“不識。”
紀淺夏想了想,說:“懲治奸商怕是要花點時間,這個可以慢慢來。如今是先想辦法把你送回家。隻不知,當初相國府買你進來,花費多少?”
秀娘輕聲:“二十兩銀子死契。”
“這麽少?”紀淺夏脫口而出。
秀娘卻低垂頭:“不少了,足夠我們鄉戶人家好些年家用。”
紀淺夏釋然。
夏朝一兩銀子相當於後世五百元。一兩銀子可買米二石。省著用的話,不止好些年家用,算是發筆小財了。
“你暫且先安心在相國府待著,其他的我想辦法。”紀淺夏皺眉:“我不能保證多久把你送回去,至少可以告訴你。這事我管定了。”
“多謝紀小姐。”秀娘感激萬分。
“先回去,我這就差人去打聽。”紀淺夏心裏思量了下。
如果她拿出銀子替秀娘贖身,不知呂府賣不賣這個賬?也許是賣賬,隻是過程會麻煩吧?傳揚出去,顯得她多管閑事。還管到別人府上來了。
那隻有一條路,跟聶其仰合作。
以聶其仰那熱血衝動的性子,他很樂意有這麽一件閑事管。
安撫好秀娘,淺夏也消食的差不多了,就慢慢向著戲樓去。
呂相國家養的戲班子正在鑼鼓喧天的演著吉慶戲碼助壽。一眾老少都分別聚在戲樓聽曲。路上,來往的丫頭婆子也不少。她們有服侍客人上茶上點心的,也有自己的事做完,偷偷跑來聽戲的。
咦咦吖吖飄渺的細嗓隱隱約約傳出來。
紀淺夏若有所思的低頭聽著,想著,轉過這道貼著山牆的長廊,出月亮門便是戲樓了。
有人與她擦肩而過,紀淺夏心不在焉,沒理會。
“駱公子。”隨身在後的兩個丫頭屈一禮。
“嗯。”駱凜扭頭看向紀淺夏,正好後者也聽到稱呼停步轉過頭來。小小的葫蘆耳環晃蕩一下。
“駱公子。”這麽麵對麵,也不好裝視而不見了。
駱凜還禮:“紀小姐。”
兩人眼神交錯了一下,似乎都有話說,隻是礙於丫頭在側。
“駱公子怎麽沒聽戲?”還是紀淺夏先挑起一個話題。
駱凜淡然一笑:“太吵。”
“噗。”紀淺夏就好笑了,道:“前次集秀斑戲樓,駱公子可沒嫌吵吧?”
“也嫌了。”駱凜倒是坦白。
紀淺夏就挑挑眉,嘴角還是笑意盈盈的。
他嫌了嗎?很可能哦。小桂珍出事,他就從樓上跑了。這次又跑。
“公子要回府了嗎?”
“不是,透透氣。”
“哦。”紀淺夏本想當麵好好感謝他,覺得時機不對。看他態度懶懶的,索然無味,便斂禮準備告退。
“紀小姐,可否借一步說話?”駱凜看出她的意思,這次主動了點。
紀淺夏抬眼,怔了怔點頭:“好。”
長廊有一處擴開的地方,還可以憑欄閑坐。
倚櫻和偎蕉已經見怪不怪了,隻要在眾目睽睽眼皮子底下說話就行了,離遠點,不是什麽大事。
“那個……”
“駱公子……”
兩人同時開口,俱對視一眼笑了笑。駱凜做個手勢請她先說。
紀淺夏正經的表情,福一禮道:“多謝駱公子。”
她不說是什麽事,但大家都是靈泛人,一聽就知。
駱凜淡淡:“舉手之勞。”
“對公子而言是舉手之勞,對我而言,則是大恩難報。”
駱凜又輕描淡寫:“不用,我是在看在霍小姐麵上。不是她央求,我才懶得管你們府上家事。”
紀淺夏咽咽喉,麵上神態變幻不定。
半晌,才恢複過來,低聲說:“好吧,我知道真正的恩人是多壽。這麽說吧,駱公子。咱們那筆交易,到此為止吧。”
“什麽意思?”
紀淺夏垂眸:“除去預付那筆錢之外,剩下的我不要了。”
“哦?”駱凜掃瞄她兩眼。
淺夏態度誠懇:“我是認真的。錢財雖小,也是一點心意。駱公子若覺得受之有愧,那就轉給多壽姐姐吧。”
“……好。”駱凜遲疑片刻,也就應了。
淺夏坦然攤手:“銀票呢?帶來了吧?”
駱凜胸悶。這家夥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怎麽看怎麽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