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溫馨的洞房花燭夜裏,徐墨玄是在風琴閣中度過的,自上次誤傷了韓淩之後,他便再也未到這風琴閣來了,本來從前時常混跡京城三大青樓也隻是為了自己調查身世而打的掩護,如今已然得知了自己的身份來曆,也答應過大哥放下過去的一切,便再無心思來這裏吃喝玩樂了!
但今天他的心情實在是有些控製不住的低落,好像隻有在這個笙歌燕舞靡音不斷的煙花之地,聽著琴,品著酒才能讓自己好受一些。
他並沒有表現出有什麽不快,隻是一個人靜靜的坐在一角落裏,一杯接一杯的飲著桌上所放的桂花釀,有時候也會抬起眼來朝那紗幔後的彈琴女子看一眼,但雨瀟瀟知道,他的目光從來就沒有落在自己身上。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雨瀟瀟纖指撥著琴弦,口中吟唱著這首曲子。
忽然一個聲音傳來,笑著重複了一句:“好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徐墨玄側過頭來一看,就見陸顏召穿著一身錦衣衛的飛魚服朝他這邊走了過來。
“怎麽,你大哥和阿淩成親,心裏還是有些不痛快吧?”陸顏召自主的在他對麵坐了下來,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向徐墨玄敬過之後,一飲而盡。
“你的差事這麽快就辦完了?”徐墨玄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誚笑的問,“陸大公子的辦事效率可是越來越高了!那些日本人都招了嗎?什麽時候潛入我大眳的,到我大眳來又做了些什麽?還有,就是他們為什麽要刺殺我大哥?”
“你是在審問我嗎?徐墨玄,你這種不敬上司的囂張個性還是一點也沒有改!”
陸顏召冷哼一聲,再飲了一杯酒,另轉話題問:“我對一件事情感到很奇怪,你大哥與那個日本人豐臣瀧一到底是什麽關係,他似乎叫你大哥為表弟?”
徐墨玄愣了一下,旋即嗤笑一聲:“你問我?我又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那日本人就是個逗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或許跟誰都攀親戚!”
“那你不會也是他什麽堂兄表弟吧?”陸顏召也嗤聲反問,眼神中明顯的流露著不信,“你不用為你大哥掩飾什麽,我也沒打算玩什麽手段來向你大哥興師問罪!老實說,我真沒有你大哥那麽重的心機!這也是為什麽你我都會輸給他的原因!”
“喂,陸顏召,你不要妄想挑撥我和我大哥的關係!”徐墨玄不高興的低斥了一句。
陸顏召再次苦澀的冷聲一笑。
“徐墨玄,你可有真心把我當過兄弟?”他問。
徐墨玄眸子中的光芒斂了斂,他拿著酒杯沉吟了許久,方才為自己連倒了三杯酒,杯杯飲盡。
“陸兄,上次的事情,是我對不起你!”他道,“不過,阿淩說得對,你是你,你父親是你父親!”
“你的意思是,你還是不肯放過我父親?”
徐墨玄不由得將一掌重重的壓在了桌上,沉聲道:“他做了那麽多事情,就該得到他應有的報應!”
陸顏召的臉色也跟著一沉,眸光甚是哀淒。
“如果案子翻過來,我陸家是不是也要全族償命?”他苦笑著說道。
徐墨玄便沉默了下來,對陸顏召到底有一絲愧然,不錯,如果蔣家的案子翻過來,陸丙一個陷害忠良的大罪必會牽連全族,到時候陸顏召哪裏還有活路,他雖然說不怪責陸顏召,但實際上也是將他往死路上逼,除非……除非陸丙能自己認罪,或許還能免了全族受累的牽連。
陸顏召見他不說話,便笑了,接道:“你有你大哥的幫忙,我們陸家不是他的對手,如今我父親就被他牽製得死死的,不過,我倒是有些意外,你大哥為什麽不阻止那個日本人殺了言藩,如果有言藩這個人作證,蔣家的案子不是很快就翻了嗎?還是那個邵雲辰……他根本就不是言藩?”
徐墨玄倏然抬眼,眸光中露出少許驚詫來,邵雲辰是言藩這個結論原也隻是他們的猜測,但基本上判斷得八九不離十,有這個可能不是嗎?如果不是,他又為什麽要帶著那一群東瀛武士來刺殺大哥?
“陸顏召,我大哥有他的考量,可能他真的不想將你們陸家逼至絕境,再說了,那個日本人手那麽快,誰阻止得了!”
這倒是實話,那麽快的身手,誰又能阻止得了?
“那好,我還有一事想問,半個月前,你因何事而打你二哥徐青玄?”
陸顏召突然將話題轉到了這裏,倒是讓徐墨玄有些吃驚。
“你問這幹嘛?”
陸顏召道:“你知不知道,宮裏的那位香妃娘娘可是你二哥尋到後,送至宮中的,你二叔還因為此事到我陸家來議過親,想讓我與你們徐家二房的小姐聯姻!”
徐墨玄驚愕的愣了一會兒,反問:“是要將我三姐徐緋煙嫁給你嗎?”
陸顏召不否認的點頭。
“那你父親答應了嗎?”徐墨玄有些緊張的再問。
“暫時還沒有!”
這個回答令徐墨玄稍稍鬆了一口氣,但同時心中也騰起一股抑製不住的憤怒來。
“陸顏召,雖然之前你父親逼阿淩與你定親之事讓我對你十分不滿,但我承認,你到底是一個君子,至少比那個徐青玄強多了,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三姐,說真的,我也不希望你與我二叔家聯姻。”
陸顏召似猜到了什麽,頓了半響,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笑道:“看來你們徐家也不像外人所傳的那麽母慈子孝,兄友弟恭。高門大戶,勾心鬥角,阿淩嫁進去後,能安穩度日嗎?”
這話將徐墨玄也問住了,不由得就為韓淩擔憂起來,先前再多的不快與壓抑也就此散去,他站起身來道:“陸顏召,你提醒了我,我不能呆在這裏了,我要馬上回去!”
看到徐墨玄飛奔而去的身影,陸顏召放下手中的酒杯,眼神黯了一黯,其實他真的稱不上什麽君子,至少比不上徐墨玄如此心胸開闊,詔獄裏從韓陌口中審問出來的一些隱秘供詞,他到底沒能說出口,也罷,就待明日見了皇上再說吧!
徐墨玄回到府上的時候,天色就已開始有些蒙蒙亮了,他記得按照習俗,新人成婚後的第一天好像要敬茶認親什麽的,那麽阿淩免不了要與長公主接觸了,嗯,他得在旁邊看著,免得那個女人又耍心計對阿淩使絆子!
韓淩實在是太累了,昨晚被那個噩夢嚇醒之後,她又緊緊的抱著徐舒玄纏綿了許久,好像生怕他下一刻會離開,她幾乎將自己所有的熱情都奉獻了出來,讓自己每一寸肌膚都殘留著他身上的味道,而且他好像也沒能節製自己,幾次都仿佛要將她的腰折斷,就是睡著了,也還保持著擁抱的姿勢讓她緊緊的貼著他的身體。
是以,兩人都睡到了辰時正才醒來,徐舒玄睜開眼睛時,就發現天已經大亮了,他看了看懷中睡得正香甜的韓淩,禁不住又在她那密蓋的長睫上覆下一吻,韓淩就是被他這一吻給弄醒的,眨巴著如同墨寶石一般的大眼睛,在看清他的容顏時,也不禁莞爾一笑。
“是不是快到認親的時候了?”她問道。
徐舒玄又在她粉嫩的臉上輕啄了一口,方才起身道:“不著急,認親還有一會兒,我先起來,到書房等你!”
韓淩道好,就見他下了床,將內裏衫子穿上後,後從櫃子中拾了一件玄色的大氅披上,便出門了。
“世子爺,您起床了!”
外麵傳來巧兒的聲音,就聽徐舒玄嗯了一聲,那衣袂窸窣聲便漸漸離去了。
不一會兒後,巧兒與春蓮便端著洗瀨用具走了進來。
“小姐,世子爺人真的好好哦,他剛才對我們都笑了呢!”巧兒興奮的說道,還是春蓮低斥了一句:“巧兒,小姐昨晚跟我們說了什麽,你忘了嗎?在這裏不要亂說話,免得丟了小姐的臉!”
巧兒一向沒頭沒腦的,也不知自己剛才說的一句話有多蠢,幸好是韓淩沒有放在心上,若是遇到一個心眼小的主子,肯定就是另一種理解了。
“哦,好,我以後就隻管好好伺候小姐,不再亂說話了!”還好這丫頭及時的反應了過來,自覺認錯的道好。
韓淩**蓮取了一件海棠色的妝花褙子過來,穿好衣裳並洗漱完後,再讓巧兒給自己梳了個淩雲飛天髻。她雖然已是新婦,可是因著年齡小,再怎麽打扮也是一副青澀的模樣,於是,便讓巧兒將眉色添得稍濃,讓自己的眉目顯得淩厲一些。
收拾完後,韓淩便來到了徐舒玄的書房,正要敲門,就聽徐舒玄在向南楚吩咐事情道:“昨天迎親路上遇刺的事情,我還想讓楚哥安排人去查一下,看這件事情是否與長公主或是徐青玄有關?”
南楚道了聲是,轉身便將書房之門給開了。
韓淩有些不好意思道:“打擾你們商量事情了?”
“無,世子說了,對世子夫人你,不用避諱!”南楚說了一句,便側過身子,“世子夫人快進來吧!”
韓淩走進書房後,南楚便道有事先走了。
徐舒玄看到韓淩這一身豔麗的打扮後,微微笑了一笑,忙走過來,將她摟進了懷中。
聞著他身上特有的清香,韓淩不禁問:“舒玄為何會懷疑昨天的刺殺與長公主或是徐青玄有關?”
“你現在還叫我名字?”
聽他這麽一說,韓淩趕緊改口道:“夫君。”
“你昨天不是也說長公主看見你後的反應不太正常嗎?”
韓淩是覺得有長公主的反應很奇怪,但並沒有往這方麵想,隻道:“可那些刺客都是東瀛武士啊!言藩帶來的東瀛武士!”
“也不隻有東瀛武士,豐臣瀧一最後殺的那個刺客並非東瀛武士!”徐舒玄指的是那個藏在巷子旁的高牆之上企圖再次用箭對他進行射殺的人,韓淩那時身在花轎之中,並沒有看見。
見她發愣,徐舒玄又捏了捏她的粉頰,笑道:“好了,呆會兒還要向長公主敬茶,看她今天有什麽反應就知道了!我們先用早膳吧!”
說罷,便牽著她的手一起走出了書房。
早膳備在了聽雨樓中的小花廳,依然是她所愛吃的點心。韓淩吃到一半的時候,便問道:“舒玄,我還是有件事情要與你商量?”
“你盡管說便是了!”徐舒玄笑道。
“我想讓餘嬤嬤做這聽雨樓中小廚房的管事嬤嬤,以後我們的膳食就全由她來負責。”
韓淩說完,認真的看向徐舒玄,就見他很是有趣的一笑,那笑意裏分明還有一絲促狹之意。
“你不相信我身邊的這些奴仆我明白,不過,你又何須向我請示,你已經是這個魏國公府的世子夫人,這裏的內宅事務就由你來作主!”
這點小心思被看穿,韓淩的臉色不由得又一紅,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逗得徐舒玄又笑了起來。
兩人用完早膳後便到正院去見長輩了,聽徐舒玄說明了這國公府的情況後,韓淩才知原來魏國公與長公主並不住在一起,長公主有她自己獨立的住處丹陽殿,而魏國公常年不在府中,即使回府也隻呆在正院的一處樓閣靈鑰閣中。
現在他們來到的既不是靈鑰閣也不是丹陽殿,而是寫著忠義仁孝的正堂,裏麵魏國公與長公主、二房、三房的人都到齊了!
韓淩一進屋子,便感覺到數道目光朝她齊射了過來,其中有一道最為灼熱的目光讓韓淩心中不禁生出一絲惡寒——這個人就是徐青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