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終於醒了!”看到徐舒玄睜開眼睛,坐在他床邊的徐墨玄喜極而泣的握緊了他的手。
徐舒玄朝徐墨玄看了一眼,又環視了一下四周,看到有燭火在搖曳,而窗外已是漆黑一般,心中又有駭然,立刻問道:“我昏睡多久了?”
“兩個時辰!”徐墨玄回答。
他昏睡之前有看過更漏,最多是未時三刻,那就是說現在已是酉時三刻了!
在他昏睡的那一刻,他有嚐到了一滴苦澀的淚,是那個女孩子的淚水,那現在她去了哪裏?
“大哥,現在她和她五舅舅一家人住在一起,天色已晚,她們必須回去,不然她舅舅也會著急!”似乎看出了徐舒玄心中在擔憂什麽,他又道,“你放心,我有派人去護送她們的!”
徐舒玄點了點頭,欲掀開被子起身。
徐墨玄阻止道:“大哥,你還是躺下休息一會兒吧!畢竟這一次給你冶病讓你身體大受損傷……”
淬骨逼毒,那是幾個人能承受得了的痛苦折磨!
說到這裏,徐墨玄的神情由一絲沉痛黯然慢慢轉為憤恨。
“我竟然不知道,這些年來,是有人故意害你,讓你在不知不覺中服了七年的毒藥,如果讓我查出來這背後使如此奸詐詭計的人是誰,我一定將他千刀萬剮!”
他說著,握成拳頭的雙手發出陣陣脆響。
燭光映著他那一雙狡黠如狐一般的雙眸,好似烈焰在他眸中熊熊燃燒一般。仿佛隻需要稍稍引燃,便能焚盡萬樹枯木!
這樣的眼神讓徐舒玄不禁心中一驚,陡地就想起了他的身世!
如果讓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那麽他會變成什麽樣子?會將自己變成複仇的工具嗎?
徐舒玄有些怔怔,片刻之後,他問道:“墨玄,是她跟你說了什麽嗎?”
提到她,徐墨玄又微微笑了起來,這一抹笑容是明朗的甚至有些小小的得意,仿佛剛才在他眼中閃現而過的狠戾之氣隻是徐舒玄的錯覺一般。
“不錯。大哥你也知道,她很聰明,她一來到咱們國公府就將長公主與秦媽媽羞辱了一頓。真是叫人大快人心,而且……”
說到這裏,徐墨玄的神色又變得有些哀傷自責。
“而且她還查出了大哥的膳食中還是有對大哥身體不利的食材藥物……”
“大哥,真對不起。這七年來。我防之又防,沒想到……還是讓那些人有機可趁!”
徐舒玄搖了搖頭,還是用手肘撐著身體坐了起來。
“那怎麽能怪你,有些事情你隻是不懂罷了,墨玄,何必太過自責?”他笑道。
是啊!因為不懂辨藥,所以即使有人在大哥的膳食中動了手腳,他也無法查出來。因為許多事情他都不懂,所以即便他再怎麽努力。還是無法保護身邊的人麽?
可是那個小丫頭怎麽就什麽都懂呢?她竟然連大哥喜歡吃什麽東西都那麽了解!
想到這裏,徐墨玄從袖口中掏出一方寫了字的絹帛,鋪開呈現到徐舒玄的眼前。
“對了,她還說,以後你的膳食都要按照她所說的來,定時定量而且還定食材!”
“小丫頭是不是很有做賢妻的潛質?”徐墨玄玩笑般的說道。
徐舒玄也跟著一笑,但見那絹帛上寫的一些菜譜,又暗自失了神。
他怎麽會不知道她這麽做的用意是什麽,隻是沒有想到她竟會有如此周全的思慮,是怕有人在他膳食中動手腳麽?而且她竟然還懂廚藝?名門貴女出身,將門之家長大,又得楊茗鈺如此疼愛,她又是什麽時候學的廚藝?
對了,她說過她生而知之,說她曾做過很長的一個夢,她甚至說過……
“大少爺,我不相信命運,所以我拚盡一qiē也要逆天改命,我希望大少爺也跟我一樣,如果大少爺能活下去,也許很多人的命運都會跟著改變,包括五少爺以及你們魏國公府……”
她那句話是什麽意思?難道在她那個夢裏,墨玄也……
徐舒玄心思一動,驀地想到了徐墨玄在通州驛館裏遇到的那一場刺殺,這場刺殺是否與他的身世有關?甚至是與那個人有關?
“墨玄,你最近是不是有在查自己的生母?”他突將話題一轉,問道。
徐墨玄一愣,旋即笑道:“這都讓大哥知道了?我果然做什麽事情都逃不過大哥的眼睛。”
徐舒玄的臉色突地變得十分嚴sù,眸光亦是冷峻中透著擔憂。
“那你查到了什麽?查到什麽地步?”他問道。
徐墨玄被他這樣的眼神懾得心中一駭,不由得也有些惶惑起來!
“查到父親曾與一位姓薑的女人有過密切的來往,而那個女人據說是被抄沒了家族的罪臣之後,而且被送到了教坊司……”他答道。
也就是說,如果這個女人真的是他的母親,那麽外麵的那些傳言便一點也沒有冤枉他!
“傳言是傳言,我曾經叫你不要信那些外麵的道聽途說,墨玄,這件事情不要再查下去了!”
“如果你還當我是大哥,到此為止,永遠也不要去查你的生母!”徐舒玄斬釘截鐵的截斷道。
徐舒玄從來不會將情xù表xiàn在自己臉上,所以見到他如此反應的徐墨玄微有些驚住了。
他竟從大哥的眼神看到了一絲恐懼不安,大哥也會害怕?
那他在害怕什麽?
“為什麽?大哥,我的生母到底是什麽人?你是不是也知道?”他問,“你不想讓我知道?為什麽不想讓我知道?難道我連知道自己生母是誰的權力都沒有嗎?”
麵對徐墨玄的連發質問。徐舒玄卻是沉默了下來!
是,每個人都有知道自己親生父母是誰的權力,可是徐墨玄不能。因為這會讓他付出不小的代價,而且依著他的性情,很難保證他不會和蔣七郎一樣做出那般過激的事情以及毫無意義的犧牲!
“墨玄,你的性子什麽時候能改一改,現在連皇上都已經注意到你了,你知道嗎?”
“皇上?”徐墨玄愕然。
卻在這時,門外傳來琴兒的聲音道:“五少爺在裏麵嗎?奴婢有事稟告五少爺!”
“找我的?”徐墨玄心中狐疑。再朝南楚和徐舒玄各看了一眼。
“出去吧!看看是什麽事情?”徐舒玄說道。
徐墨玄點了點頭,又似有些不放心,便從懷中取出一隻青瓷瓶放在了南楚手裏。
南楚接過藥瓶有些不解。
他壓低了聲音解釋道:“這瓶藥在大哥身體不舒服的時候給大哥服一粒。但一日不可超過三粒!”
“楚哥,現在不管是誰想接近我大哥,你都要小心,無論他們是送來膳食。茶具還是衣物。甚至是花草之類的東西,都不得讓大哥靠近!”他鄭重的說道,然後抬腳欲走出房間。
驀地又想起了什麽,他又回頭,再次交待了一句:“尤其是徐明煙那個女人,如果她再來找大哥,想盡一qiē辦法避開她!”
阿淩說過,那個女人身上有一種特殊的香味。她暫時不知道這種香味是由哪些香料組成,但可以肯定的是。它能麻痹人的心誌和大腦,對人的身體造成一定的傷害。
大哥時常昏睡,很有可能與她身上的那種香味有關!
徐墨玄走出徐舒玄的臥房後,看到琴兒垂手站在門前十步以外的地方。
走到琴兒麵前,他又恢fù了平時頑世不恭的樣子,抱著雙臂問:“什麽事情找本少爺?”
他的語氣帶著一絲戲謔般的意味,使得琴兒的臉色微微一紅,頭很快就羞澀的低了下去。
“是外麵……”
她說道:“外麵有兩位年輕的公子說要找五少爺……他們說想請五少爺出去一趟!”
“兩位年輕的公子,有說他們是什麽人嗎?”
小丫鬟點點頭道:“有,他們說,他們姓楊……”
“姓楊!”聽到這兩個字後,徐墨玄似乎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臉上的笑容陡地一斂,這麽晚了楊家的人到這魏國公府裏來幹什麽?
徐墨玄顧不得思索其他,飛快的跑出了大門外,府外大片的巴蕉樹高舒垂蔭,密如傘蓋。
月色如霜,照出那林間兩道修長如玉的少年。
其中一少年正在來回徘徊的踱著步,看上去很焦急,而另一少年一直紋絲不動的站在一巴蕉樹旁,一隻手扶著樹幹,但從那五指彎曲的程dù便可感受到他的緊張與擔憂。
“兩位楊公子,是出了什麽事麽?”徐墨玄走近他們後,第一句話便這麽問。
“我表妹和堂妹還在你們府上嗎?”楊曦之率先問道。
聽到這一句後,徐墨玄的腦海瞬間空白,臉色也倏然下沉。
“你說什麽?她們……”
楊逸之會這麽問,那就說明她們直到現在還沒有回家,兩個女孩子沒有回家,如果不是出了事,她們又會去哪裏?
他不是已經派了蕭雲去暗中護送她們的麽?
蕭雲現在又在哪裏?
徐墨玄與楊逸之、楊曦之三人在從魏國公府到安國公府的必經之路上四處尋找起了韓淩及楊歆,路上所有行人及商販都被他們問了個遍,沒有人見過她們所乘的那輛馬車,也沒有人見過那兩個女孩子。
所有被問的人都十分不耐煩的告sù他們:“沒見過,就是沒見過!”
直到最後,他們找到了蕭雲,蕭雲將她們在途中遇到了陸顏召,甚至三幫人馬的追擊等一qiē事情的經過都告sù了徐墨玄與楊逸之、楊曦之。
他說他便是在與那些刺客搏殺時跟丟了韓淩與楊歆。
“對不起,當時場麵十分混亂。而且那些人似乎是為了故意引開我們的視線,等到我們發現兩位楊小姐不知所蹤時,那幫人又各自散了!”蕭雲這般說道。
“三幫人馬的追擊?那些人是什麽人?為什麽要追殺表妹?”楊曦之不禁駭懼的問。
徐墨玄更是愧責萬分心如刀絞。也許這件事情與他們魏國公府有關,甚至與大哥或是他有關!是那些不想看到大哥病好的人麽?所以就對作為醫者的她們下手?
“你說她們在途中遇到了錦衣衛陸公子,陸公子還救過她們,你說的這個陸公子是陸顏召麽?”
蕭雲點頭答是,徐墨玄便不再多問,朝著西市方向的陸府飛奔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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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淩的頭有些昏沉,她記得她和表姐楊歆明明已經回到了魏國公府的門前。卻在剛要敲門的一刻,頭頂上空突地有一物降了下來,之後她的意識便出現了暈厥。
那一刻。她還以為自己遭遇了劫匪,但此刻醒來之時,便完全否定了這個猜想。
燈光很亮,晃得她初睜開的眼睛有些刺目。視線裏漸漸出現一道比較模糊的人影。
說模糊。是因為那人影是投射在一扇屏風上的,隻隱約可以猜測到他是坐在一張長桌旁,並將一隻手掌輕輕的拊在桌麵上。
“醒了?”那人問道,聲音很沉渾,帶著一絲冷厲又頗有興致的意味。
韓淩朝那人影仔細的端詳了很久,半響沒有說話,也沒必要去問他是誰,既然不想以真麵目示人。問了也沒有用。
所以她第一句話問的是:“你想幹什麽?既然將我抓到這裏來,看來你還不想殺我!”
“直說吧!你想讓我做什麽?”
那人影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麽問。怔了一怔,輕聲笑道:“楊夫人的女兒果然很聰慧,不錯,我將你抓到這裏來,的確是有目的,不過你放心,這個目的不會傷害到你!”
韓淩沉默著,聽他繼續說下去。
那人停頓了一會兒,見她不說話,便續道:“我有遣媒人到你外祖楊家去提過親,但你四舅舅說,你的婚姻之事全憑你自己做主,他拒絕了我的提親,所以,我就隻好將你抓到這裏來了!”
“也許這樣做並不光明,但是卻極有效率,我不喜歡拖拖拉拉的繞許多彎但最終還沒有一個好的結果……”那男人一本正經的說道。
聽到這裏,韓淩的身子才輕輕一顫,似乎明白了這個人抓她來的目的。
“所以呢?”她截斷問。
這個男人的聲音她略有些熟悉,就是一時想不起來是誰,他為什麽要向四舅舅提親求娶她?難道也是為了四舅舅手上的兵權嗎?他又是誰?為誰提親?
“所以我也沒有辦法,隻能讓你自己心甘情願的就範,說起來,你們楊家還欠我們陸家一個恩情,不是嗎?”
那男人說著,人已站了起來,繞過這一扇鮫綃透明的屏風,漸漸出來在了韓淩的眼前。
韓淩的臉色瞬間大變,六個字在她口中脫口而出。
“錦衣衛指揮使!”她驚道。
同樣驚訝的表情浮現在了來人的臉上,陸丙笑了笑,蹲身到她麵前,抬起了她的下巴,仔細端詳。
“這張臉蛋長得不錯,不怪我兒子喜歡你!”他笑說道。
韓淩有些錯愕,他的兒子?他是說陸顏召嗎?他是為他的兒子陸顏召提親?
“七年前,如果不是我兒子將你們楊家所有人帶到京城,也許你們會全部死在言藩的刀下,這一點,小丫頭你這麽聰明,心裏應該十分清楚!”
陸丙說到這裏,又頓了一頓,笑道:“不是有句話說,救命之恩,以身相許嗎?小丫頭,你不過是個沒有父親的棄女,而且你母親也不在你身邊,你現在靠的就隻是你外祖家而生存。”
“我們陸家也是世代名門,深得皇上器重,我兒子才貌出眾,現在已是四品指揮僉事及金吾衛大將軍,你若能嫁給他,做我們陸家的媳婦,那是你的福氣,我也不會虧待你!”
他這番話說得很誠懇,但韓淩卻反駁道:“可是你兒子有個心腸狠毒的繼母,你兒子之所以經常不歸家,而且名聲這麽壞,難道不是你現在的繼室崔氏的功勞嗎?”
陸丙神情一滯,臉色肅然,內心卻是掀起巨浪一般的震驚,然而他也有極好的控zhì情xù的涵養,並沒有將這種震驚及惱怒表xiàn出來。
“陸大人,你最好不要讓你兒子娶我,否則,到了你們陸家,我會讓你的繼室以及那些妾室一個個都沒有好下場,我會讓你們陸家雞犬不寧,陸大人既然都誇了我聰明,就不該懷疑我有這樣的能力!”韓淩神色冷定的說道。
聽到這句話後,陸丙的神情愕然,在靜默片刻之後,竟是朗聲大笑了起來。
“小丫頭還是和以前一樣,膽量很大,口氣也很大!”
“很不錯,娶妻當娶如此,顏召還真需要像你這樣的一位對他有幫忙的妻子。”
他說著,攤出一隻手來,那掌心有一顆嫣紅如朱砂一般的藥丸。
韓淩禁不住瑟縮了一下,就將身子向後一寸寸挪去,而很顯然她這樣的逃避隻是徒勞。
“我本想曉之以情,但是你似乎並沒有將我們陸家的恩情記在心裏!那既然如此……”
他陡地用一隻手鉗住了她的下巴。
韓淩的櫻口被迫張了開,就感覺到一滴冰涼滑進了她的喉頭。
“你給我吃了什麽?”這個時候,韓淩才真正的感到一絲害怕,不禁怒問道。
陸丙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卻是沒有回答。
拂袖轉身的時候,他對著屏風的另一側冷冷的吩咐了一句:“將她帶下去吧!既然公子喜歡她,那就將她送進公子的房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