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氏伺候爹娘洗過臉,自己也抹了把,兩邊才開始認人。
石屋太小,人擠不進來,便在屋子外頭相見。萬氏又是心酸,連把椅子都沒有,都是坐的石頭,屁股底下都沒塊破布當墊頭。
幸虧,今天太陽好,風也小。
相互見過,才知曉。萬大舅家大兒子萬福來,二兒子萬福全,都已成了親,媳婦是外村的,一大早便帶著兒媳孩子回娘家了。家裏留著的是女兒萬山茶和十一歲的小兒子萬福東。
萬二舅的大女兒萬杜鵑,已經嫁出去好幾年,今天並未回門。唯一的兒子萬福山和小女兒萬棗花還沒訂親,仍留在家中。
萬氏便皺了皺眉,萬福山今年已經十七了,竟然還沒成親?萬棗花也十五了,都沒說上親來?這不是耽誤了孩子?
可看看大哥家雖不新但也厚實的衣裳,再看看二哥家一家人穿的破爛,心裏便明白了。看曹氏,便更加不喜。但看萬二舅家也沒好氣,太不爭氣。
“爹,娘,大家就見過了,我這就給你們做飯去。大哥二哥忙,便都回去吧。”
萬氏氣二個哥哥不管爹娘,裏屋炕上就一床破爛被子,又板又硬,也不知道倆老人怎麽熬過今年這個寒冬的。
曹氏大急,叫道:“青娘子好不容易回娘家,當然是去我家了。快,姑爺拿上東西,我這就家去整飯菜去。”
萬氏把東西一樣樣拿出來,都在地上放著呢,曹氏看著早就偷咽口水了。
萬氏冷笑:“爹娘在哪兒,我便在哪兒,我回的是娘家,沒得去看不相幹的人。”
萬大舅脾氣不好,當即豎眉:“你個死丫頭怎麽說話的?什麽時候我也是你大哥,什麽不相幹?活這麽大也沒長個記性,要不要我替姑爺收拾你一頓?”
花長念嚇了一跳,幾個孩子立即怒了。
花雲一腳把剛才把玩的石頭踢飛了去,越過房頂,砸到後頭山石上,嘭隆隆一陣響。
敢威脅我罩著的人,還是當著我的麵?真是膽兒肥!
萬大舅嚇得一哆嗦,往後退了步。
大舅母也嚇了一跳,卻下意識伸胳膊擋了擋萬大舅。
看得萬氏歎息,不管曹氏如何,對萬大舅一片心卻是實在的好。
“走不走?”
花雲很是平靜,可倚在一顆枯樹上,腳尖一點一點,分明是在威脅。
大舅母還想挽回下,對著萬姥姥道:“娘,您二老回家裏吃飯啊?”
萬姥姥跟聽不見似的不動彈。
萬大舅對著自己親娘明顯沒有耐性,可他兒子更沒耐性,比他還要暴躁的開口:“老東西別給臉不要臉。”
這?!
萬氏不可置信吼萬大舅:“你們就是這樣教他的?他敢這樣對爹娘說話?”
萬大舅才有了一絲難堪,對著萬福東喝道:“多嘴,一邊兒去。”
萬福東頓時怒氣騰騰的閉上嘴,卻是瞪著萬氏。
萬氏冷笑:“你還怨上姑了?大哥,你就這樣管教兒子的?”
萬大舅也惱了,不滿看著萬氏:“他才是個孩子。”
萬氏更是冷笑。
萬福東卻突然嚷道:“你這個賤人,敢挑唆我爹教訓我,看我不打死你。”
“…”
大舅母下意識去看花雲,隻見花雲臉色迅速陰沉下來,站直身子便要往萬福東那裏去。
“哎吆,他還是個孩子——”
“啪——”
大舅母隻防著花雲,卻忘了,萬氏可不止一個人護著。
花雷甩了甩手,蔑視地上的萬福東。
萬福東被他一個巴掌竟打到地上去,半邊臉迅速腫了起來,他怔怔摸了把,好疼,還有血絲?
“嗷——,我跟你拚了。”
才站起來要往花雷身上跳,被花雷一腳踹中膝蓋又躺了回去。
“爹,娘,他打我,嗚嗚,他打死我了,嗚嗚——”
他可是村裏一橫,什麽時候被人這麽欺負過?他爹都沒打過他,村裏小子女娃都隻有被他打的。
大舅母見老兒子被打被踹,急紅了眼,跟母狼似的嗷嗷叫著往花雷那邊撲。
花雲煩躁伸手,一把舉起大舅母,輕輕鬆鬆甩到萬福東身上,萬福東頓時鬼哭狼嚎。
原本想打花雷的萬大舅吞了口口水,舉著巴掌往後退。
萬氏歎息,她真是瞧不上這大哥。
萬山茶似是嚇蒙了,一直愣愣看著花雷,直到被大舅母叫罵著,才反應過來去扶人。
萬大舅口上逞強:“你們小崽子,敢對長輩下手,這可是我們山溝裏,信不信我喊一聲,家家戶戶來打死你們。”
花雷嗬了聲,上前對著他的臉,小少年猛躥的個頭已經越過了老男人。
“這山路真好,要是不小心摔一跤,一路滾下去,肯定能摔死,你信不信?”
萬大舅滿眼驚訝,不敢相信麵前笑嘻嘻低語的少年竟然說出這樣無情狠辣的言語?
“你,你,你敢?”
“嗤,大舅,”花雷帶著溫和的笑,近乎耳語:“我們是外村人,不摻和你們村的事兒,要是你家全出了事兒,家產自然是歸村裏自己處置。”
“你,你,我,我,還有倆兒子沒回來呢。我要是出了什麽事,他們一定會給我報仇。”
“嗬嗬,”花雷說話更加溫柔,似是在征詢萬大舅意見般謙遜:“大舅,這進山的路風景獨到啊,我恍惚記著有那麽幾段小路,怎麽那麽窄,怎麽那麽陡,怎麽那麽滑?村裏沒少有人掉下去摔死吧?再掉那麽一兩個下去,真的不稀奇,怪就怪有人不長眼,自己找倒黴,你說是不是?”
“你!”
“我?”
萬大舅直望進少年眼睛深處,罩在淺淺笑意下的隻有薄涼和漠然,那是對所有不在乎的人的一種漠視。生?死?跟我有什麽關係?隻因我跟你沒關係。
萬大舅眼睛發疼,忙衝妻兒低喝:“都回去。”
說完,自己帶著頭往下奔,若不是怕摔倒,他能跑起來。
花雷聲音小,隻讓萬大舅一個人聽清了。在別人看,卻是萬大舅一直在生氣怒吼,身為小輩的他卻低頭聽訓勸慰一般。
大舅母不甘心,但也跟著走了,一路頻頻回頭張望,估計是放不下那些東西。
萬姥姥含著老淚,目送萬大舅一行進了他家院子,那也是她和老頭子掙來的家呀。
萬姥爺同樣如此。
花雲見老人神態姿勢,顯示經常這樣瞭望。
萬氏偏了偏頭,看向萬二舅。
萬二舅說話特別的慢,見萬氏看他,想了想開口道:“你回來就好,我們先回了。”
他才一說完,兩個孩子便就轉身要走,被二舅母嗔怪的拉了下,老人還沒開口呢,失禮了。
萬福山萬棗花又回來,隻是冷漠站著,也不看萬姥爺萬姥姥,倒是打量了幾個孩子一眼。
萬氏心裏更歎氣,二哥是個老實的,她出嫁時萬棗花還是個嬰兒,但萬福山有二歲多,性子隨了二哥,呃,便是隨二嫂也是一樣老實本分的。
一家老實人對爹娘這麽生份,不知這裏頭又出了什麽事兒。
想想,萬氏點頭道:“二哥,我先伺候爹娘,過會兒去找你和二嫂說話。”
明顯,萬氏跟萬二舅比萬大舅說的來話。
萬二舅點點頭,就帶著妻兒走了,從頭到尾也沒跟老爹老娘說句話。
同樣目送一家人進了家,萬姥姥拍著大腿:“作孽,作孽喲。”
萬氏問她:“這些年到底出了啥事?娘,我怎麽瞅著二哥家的院子那麽小?你們怎麽分的家?怎麽就把自己分出來了?”
她在上頭看得分明,家裏原來那宅子開闊。山裏蓋房子也沒人管大小,因為地不平整。你想蓋大房,好呀,隻要你收拾出那麽大的地就好。到處是石頭,倒是不缺材料,可這腳下也是石頭,哪個耐性鑿平半畝地出來?因此家裏院子一級高過一級。
簡單來說,山裏建屋,太累。
萬二舅家進的那院子看著便沒多大,才三間的石頭屋,院子隻二級,才是萬大舅那邊的一半的一半。
萬姥姥遮著臉:“別問了,你們回吧。”
萬氏氣道:“娘,你這是要臉呢?你不說我自己去村裏打聽。估計咱家的臉早丟沒了,不怕新春裏再被人笑一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