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長念家放出風聲,收石頭,有多少收多少。不止他們自己村子,別的村子的也要。
頓時,閑下來的人又有了新進項。隻是,村裏早被人揀得幹幹淨淨,得空全是去山腳下搬石頭的人。嘩啦啦全撲到南邊,大人孩子齊上陣,一車車往花長念家地界邊上運。
沒三天,村與村之間的土路上也有幾輛運石頭的車子,再過一天,車子便多了起來。
雖然路遠了點兒,可這是無本的買賣,全家齊上陣,一天能弄個十來車。
也因此,萬氏手裏的錢迅速流了出去,都是當場結算,倒一車石頭給十文錢。
花長念和花雲是砌牆的主力軍。其實是花雲是主力,花長念就跟著她的步子和泥巴。
因沒有挖地基,花雲又從頭把牆加厚,便是沒地基也結實。
花長念看著有他半胳膊多長的厚牆,覺得自己這院子使一百年也塌不了。平常人家也不過才跟他手長一樣的厚度。
沒多久,萬氏的錢袋子頂不住了。花雲想想又進了山,除了野雞野兔,帶了一頭大野豬回來。
這次天擦了黑她才回來,一路避著人,免得又有人來瞧熱鬧。
萬氏瞠目結舌,指著雞棚:“娘就抱怨了兩句,又不是真沒錢了。一天**十個蛋呢,新買來的雞下蛋越來越多,不行還能賣兔子。你怎麽又跑山裏去?太危險了。”
花雲想想道:“野豬血好喝。”
萬氏看著還有哼哼聲體表無傷的大野豬,獨自對著花長念抹眼淚:“別看咱雲兒話少,看著冷清,可她是個好孩子,知道體貼人呢。”
“可不是,雲兒雨兒都隨你,心都軟,性子都善。你看雨兒還給花香兒送包子吃,以前沒少被她欺負。咱家雲兒不說話,心裏記著事,她孝順你,心疼你為錢著急上火。”
萬氏得意笑他:“難道不是心疼你?”
“都心疼,都心疼,咱家孩子都是好的。”
天蒙蒙亮,花長念和花雷拿自家新買的板車載著蓋得嚴實的大野豬,趁村裏路上還沒人,連忙去了縣城。
等回來,花雷顧不上吃喝,直接去了學堂。花長念給了萬氏十五兩銀子。
“直接去了最大的酒樓,仙客來。人家見還是活的,多加了幾個錢。”
兩口子很滿意,花雲卻皺了眉頭:“怎麽比老虎便宜那麽多?”
老虎一百兩,野豬才十五兩,個頭都差不多呀。
花長念失笑:“那哪能比?老虎渾身全是寶,一點兒不浪費。野豬呢。也就是肉能吃,有錢人圖個嘴裏新鮮。當然不能比。”
花雲摸著下巴,還得進山一趟。
萬氏忙拉了她:“你可消停吧。十五兩足足夠了。不準再進山。”
花雲想著,等銀子不夠她再去也不晚。
這一早,有外村的人來送了幾車石頭,跟花長念絮絮叨:“你家要多少石頭呀?我們村周邊都不多見,沒前兩日好尋了。”
花長念伸頭望了眼加厚版的院牆,也摸不準花雲想折騰出啥樣來。心裏歎了口氣,管他呢,隻要花雲不發話,自己就繼續收下去。
石頭也是好東西,能…起院牆。
花長念幽幽往東看了眼,山就是石頭長的,上頭多少好東西呀,所以說,這石頭也是好東西。
“咳,這還得收多少石頭?”
“現在還收著呢,你們隻管放心的送來,我家不會…老爺子?”
花老頭背著手,貌似關切的模樣。
花長念不知說什麽,自從花雨問出花香兒的話,還有花雲的一番推測,他便有了心結:李氏要逼死花雲,賣了花雨的事兒,花老爺子到底知不知道?
不知道還好,可要是知道…?
花長念想問,可又怕得了自己不想聽的答案,內心糾結的很,一時間便沒開口。
賣石頭的人推著車走了,花雲這會兒在家裏沒出來,三孩子去上學了,花長念獨自對著花老頭。
兩人默默無言。
半晌,花老頭問:“咋買這麽些?這是要起屋子?”
花長念搖頭:“就是起個院牆。”
花老頭也瞧見厚得跟城牆似的院牆了,心緒複雜,這麽厚的牆,難不成也是防著自家的?
花長念無意道:“畢竟家裏孩子小,院牆起來安全。”
花老頭問:“一車十文?這一天得灑多少錢出去?賣老虎的錢還夠不夠?”
花長念目光微閃:“那錢早沒了,買了這麽大塊地還能有啥剩。孩子娘養了百來隻雞,靠著賣雞蛋過日子呢。”
這事兒村裏人基本都知道,也有眼紅的冒酸水的,來賣石頭碰見萬氏時直冒酸話。
萬氏性子好,也不翻臉,還熱情道,你家要是也想養雞拿了種蛋幫你們孵啊,隻是不保證能出幾個,到時候孵出的雞孵壞的蛋都給回去,不要工錢。
說得人臉上訕訕。尤其萬氏還顯擺的拉著她們去看雞棚。那麽大的雞棚,幹幹淨淨,雞屎一天不停的往外鏟。誰家有萬氏這個功夫和耐心呀,家裏養個幾隻十幾隻解解饞就是了。
打那後,再酸的也收了收分寸,不是怕花長念發火,實在是萬氏太熱情,連著好幾天都追著要幫忙孵雞崽。
看得花雲好笑又稀奇,真是好的讓人沒脾氣。
一陣靜默,花老頭貌似不經心道:“花雲是個好的,上山一趟能不逮點兒啥下來?”
花長念心裏不舒坦了:“山裏哪是好呆的,不定啥時候樹倒了就被砸著。”
花老頭不由就去看花長念的腿,尷尬的咳了聲。
又站了半天,花長念就是不問他話。
花老頭思忖著道:“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花長念還是不說話。
“咳,你妹子…長芳說了人家,定了,是小陳莊的,那後生瞧著不錯…”
花長念把幾塊散落的石頭往中間搬了搬。
“大郎,也說了媳婦,跟咱村隔了三個莊子,姑娘人也好…”
花長念薅了把草。
“家裏一頭要嫁,一頭要娶。一邊備嫁妝,一邊蓋新房…手頭緊啊…”
花長念手一頓,苦笑了下,又薅了把草。
“沒辦法呀。那陳家家裏比咱家好多了,嫁妝薄了你妹子以後不好過…”
所以就賣自己女兒給她備嫁妝?
“那姑娘爹娘說了,沒房子,婚事就作罷…”
自家早搬出來了,後院那麽大塊地呢。
“唉,當爹娘難哪,費心費力拉扯大了不算完,還得操心到死呐…哪有當爹的不疼自己兒子的,想你小時候,爹每次回來,還把你放到脖子上騎大馬,你咯咯的笑…”
花老頭細細回憶了花長念小時二三事,花長念手裏動作慢慢停了下來,眼圈紅了。
“唉,都是爹對不住你,可咱畢竟是親父子,分了宗也割不斷的血脈情呀…你幫幫爹吧…”
花長念蹲在地上,半天不語。
花老頭繼續說道:“爹是偏心,可你也知道爹的心思,爹這輩子就盼著家裏出個做官的,整個花家的門檻不都提一提?要是長祖中了,就是雲兒雨兒說親不也跟著水漲船高?官老爺的親侄女,擇親可不隻是對著泥巴腿子了。長念呀,咱花家祖上也是出過官老爺的,還是咱這支的祖宗呀,祖訓讓咱再起複,這可是爹從小就記在心裏的,爹這輩子就這點兒念想…家裏事趕事的,家底都折騰光了,明年長祖哪有銀子去考試呀…爹盼了一輩子的,秀才親家說明年一定能中的,那主考官是他同鄉…你就幫幫爹吧…”
花長念低著腦袋,看不清神色。
花老頭微微彎下頭:“啊?”
花長念:“…”
“這院牆就這麽著急起?你那兩丈高的小院牆啥擋不住?就不能拿買石頭的錢幫幫爹?爹還不如石頭了?啊?”
半天,花長念站起身,垂著腦袋:“我先想想。”
轉身便朝家裏走。
花老頭鬆了口氣,在後頭又喊:“咱可是親父子呀。真到了啥時候,爹還能不幫著你的?”
花長念一臉迷茫進了屋。
萬氏在數著甕裏的雞蛋,沒留意:“咋就回來了?沒人賣石頭了?”
花長念往椅子上一坐,半天沒動彈。
萬氏看出不對:“出啥事兒了?丟了魂似的。”
花長念猶豫半天,把花老頭找他的事兒說了:“你說,我該不該幫?”
萬氏沒好臉色,但她知道花長念對花老頭還是有感情的,那個爹可是親生的。
“你自己看著辦吧。”
生氣歸生氣,要是花長念堅持,她肯定也是聽從的,雖然有些憋屈。
花長念頭疼:“我就是拿不準主意。”
萬氏想了想:“要是幫著置辦嫁妝,想都別想,當初不是想賣了雨兒給她辦嗎?要是說是幫著起屋子,那是你親侄子…”
花長念跟著點頭。
花雲從屋裏出來進到堂屋,很是無奈的問:“給了銀子,你們知道是辦嫁妝呢還是蓋房子呢?”
花長念萬氏麵麵相覷。
齊聲問道:“那你說該咋辦?”
花雲伸手指著外邊:“喏,石頭要不要,白給。”
真敢要,半夜砸他們房。
花長念心道,肯定不要呀。
萬氏偷笑,好主意。
“這,這不好吧,該咋說呀?”
花雲氣笑了,這被求著的人還不好做了?
“那讓我親奶走一趟。怎麽也是她的後閨女,半親的孫子,上門道道賀還是應該的。”
花長念傻愣愣看她半天:“咋就你請得動你親奶?”
花雲神色一動,這是猜到了?再看萬氏,也是一臉的若有所思。
“對了,”花長念拍掌,激動道:“你迷糊了那些年,是不是你親奶陪著你呢?所以才學會了這麽些本事?你親奶才跟你親,給你出頭呢?”
花雲一拍腦門兒,這腦袋喲。
“不能說。”
花長念和萬氏立即交換了個晶晶亮的眼神,絕對是了。雲兒是個有福的,肯定是她親奶冥冥之中護著她教她本事呢。
花雲麵上頗有些慘不忍睹,得,還是去砌牆吧。
門外忽然傳來花雷的叫聲:“爹,娘,大妹,快出來,顧大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