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方才進龕的女人……”紀淺夏一指佛台上,柴薪快要燃盡了,空氣中各種味道混雜。她還是聞到了滋滋的人肉煮熟味。歎氣:“她死了!”
紀安諍笑了笑:“她本來就是自願進去,然後依高僧所言,白日升天啊。”
升天都是騙人的!
紀淺夏脫口欲出,生生憋回去了。這個世道,當著信佛的諸人說這種話,會不會被當成妖孽扔進餘火中去淨化嘴障?
可是,這明明就是一樁非正常死亡啊!
“總之,大哥,報官吧?我覺得可疑。”
紀安諍搖頭:“哪裏可疑了?”
“沒有人願意被活活燒死!除非是邪教信徒。”紀淺夏說完後,周圍安靜了許多。
狄夫人倒抽口冷氣,小聲斥:“不許胡說。”
“夫人,那個女人真的是被火燒死,而不是升天?”紀淺夏歎氣,放棄講道理,而是順勢說:“高僧升天是坐化。普通信徒如果升天,總是屍解吧?不如報請官府驗證神龕,看是燒成一具焦屍還是好好的屍解而去隻剩衣衫?”
這個說法倒是說到點子上了。
紀安諍靜靜無語看著這個平日裏安靜內斂的庶妹妹,幾不可聞的歎口氣。
“好吧,我來處理。”
狄夫人稍微一怔,遲疑:“諍兒?”
“母親。”紀安諍規規矩矩的行個禮,淡然會鎮定道:“駱家三哥就在現場,孩兒去跟他說一聲就好。”
“駱三公子?”紀淺夏還不太明白,幹嘛跟一個太尉府公子哥說這種命案。
其他姐妹卻興奮的眼都亮了,紛紛交頭接耳。
紀安諍別有深意看她一眼,道:“四妹妹放心。有駱家三哥出馬,必水落石出。”
“是嗎?”紀淺夏還一頭霧水中。
紀安諍看她,嘴角一撇,帶出個有一點點莫測的笑意,轉身離開。
紀淺夏眨巴眨巴眼,心神不寧的坐下。
旁邊的紀映芙捅捅她,掩著紈扇輕聲笑:“四姐姐,你怎麽會想到這麽一個引起注意的法子啊?”
“六妹妹,你在說什麽?什麽叫引起注意呀?”紀淺夏聽著這話很不順耳。
“嘻嘻嘻。”紀映芙笑而不答。
這時,紀似蓉忽然低聲驚喜呼:“看,駱三公子看過來了!”
太尉府女眷的位置在她們對麵。原本因為廣場人多,互相是照不到麵的。
因為,高僧還在安然無恙的講佛法,已經到最後段落了。信眾們都跪著聽講,加上駱三公子長的高,他張望過來,自然就與保國府的的人打個照麵了。
駱三公子正麵很醒目出色。眉目清晰入畫,挺鼻略薄的唇不大不小,眼睛尤其好看!不是單鳳眼,卻眼角長而上挑,有種似笑非笑的玩世不恭感。
膚色雖不白,可是健康的小麥色,加上出色的五官,俊郎中顯陽剛,剽悍中帶著沉穩。
果然是翩翩貴公子長相啊!
紀淺夏感慨一聲,身旁的其他姐妹們卻欣喜的議論的更歡了。
隔著廣場對麵的駱三公子原本半低眸子,聽著紀安諍微笑說什麽,忽而抬頭。視線下紀淺夏不經意相觸,旋即皺著眉頭移向那個燒毀的神龕。
“看到沒有,駱三公子方才看我了!”駱君蔓小聲又興奮的捅紀淺夏。
“那又怎麽樣?你少了一塊肉呀?”紀淺夏莫名其妙。看一眼又不會少塊肉。
紀君蔓被她這無厘頭的話給堵的差點嗆到口水,半晌才:“不跟你一般見識。”說完,繼續猛盯著對麵駱三公子瞧。
看她眼裏的心形,紀淺夏直搖頭:才十三歲半就開始思春了?這也太早熟了吧?
她正無聊的撐著下巴,盯著佛台若有所思。
能讓那個婦人心甘情願進去,這個高僧脫不了關係。為什麽非要放火燒死呢?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和尚六根不淨的多了去。
正這麽想著,忽然有個麵生的婆子走過來,跟狄夫人身邊的大丫頭畫眉說了幾句話,畫眉又悄悄轉告了夫人。狄夫人聞言隻愣了小會,便點點頭。
佛講完畢,狄夫人先引著諸人退回後殿淨麵洗手。
不消片刻,紀安諍就再次進來,請紀淺夏過去一趟。
“去哪?”
“駱三哥說,關於這個婦人白日飛升有可疑,特請四妹妹過去當麵指出疑點。好還死者公道。”
紀淺夏大怔:“他誰呀?還死者公道不是應該交給官府處理嗎?他幹嘛插一腳?”
嘶~好幾道抽冷氣聲。
紀安蕾悄悄扯扯她衣擺:“四妹妹,駱三公子就是官府的人。”
“啊?”不是貴公子嗎?
“四妹妹想必是怯場了,夫人,我陪四妹妹過去一趟吧?”紀君蔓親熱的挽上她的胳膊自告奮勇。
紀似蓉也勇躍報名:“我也陪四妹妹過去吧。”
“我也要!”紀映芙不甘示弱。
紀小七剛想湊一腿,被她生母簡氏使個眼色,乖乖坐椅上吃素點心。
“胡鬧!”狄夫人一拍桌子,虎起臉,指示:“諍兒帶四丫頭過去一趟。你們幾個好生待這裏。吵吵嚷嚷像什麽樣子?”
……
看著眼前燒焦的人形,陣陣難聞的氣味直嗆鼻子。
紀淺夏還好,隻是拿帕子掩著,兩個丫頭受不了,跑到一邊嘔吐起來。
紀安諍奇怪的打量這個淡定的庶妹。不哭不鬧不叫,還帶著審視的目光盯著焦屍,太不可思議了。
駱凜也覺得奇怪。
他利用身分把神龕弄到勝善寺的偏殿,氣味連他都覺得惡心,這個個子小小苗條的保國公府小姐卻沒事人一樣,進殿來隻淡掃他一眼就專注的瞅屍體去了。
好像屍體比他更有看頭似的。這個認知讓他心裏很不爽!
“姿勢扭曲變形,她死前一定在拚命呼救想逃出來吧?”紀淺夏開口了。
“可她明明是在眾人的眼底下自願進去了。”紀安諍提出一個論點。
紀淺夏扇著臭味,不以為然:“有人承諾可白日飛升成佛,誰不會動心?可發現不妙時,卻來不及了。對了,這個神龕是誰打開的?”
“我,我們。”兩個機靈的小廝上前一步。
“當時神龕是什麽形狀?”
跟班看一眼沉默不語的駱三公子,得到後者眼神首肯才說:“燒的一塌糊塗了。兩扇門上的鎖變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