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年輕的聲音,這本不奇怪,奇怪的是這是臨陽的口音,此距臨陽已經有四百裏了。
傅蕙娘不禁回首去瞧,隻見一名著著月白衫子的俊俏公子直直地立在那裏。傅蕙娘就笑道:“你也是臨陽人嗎?”她稍躊躇了一下,便伸手作勢,“請來飲一杯吧。”
那公子就緩步踱來,拿起一個小杯盡飲了。一時間兩人默默無語,稍過了會兒竟齊齊道:“你……”
還是傅蕙娘先開口,“你是來赤水走親訪友的嗎?”那公子隻是搖頭,竟說道:“我自小不能修煉,因此我家裏人都視我形同廢物。對待得力管家尚且比我好。你說,我怎麽還會留在那裏?”
傅蕙娘這才笑道:“挺巧的,我和你差不多。”那公子顯然不知接下來如何開口,隻說道:“你孤身在外,又是女子,要多多小心。”
蕙娘稍稍頜首,也不讓他。“你也是孤身在外,雖然是男子,但也要多多小心。”這一下兩人俱笑了。
傅蕙娘稍有一頓,“其實我是家財盡被人奪了,我父母所幫助過的那些人,如今卻沒有一個記得他們的好。我沒有能耐,又心灰意懶,隻是一個人出來。其實……我心裏真的咽不下這口氣。我聽說南人善蠱,即使是不能修煉的廢物也能學本事。”
這話說的太快,竟忘了那人處境。傅蕙娘麵上一熱,忙說道:“我不是說你。”那公子隻是笑笑,“不礙。”
她隻好小心斟酌措辭,“我想去出去走走,不光是為了學本事。這口氣我早晚要出!不為別的,就為了那些還忠於我家,關心於我的人!”
想到別人對她的眼神,別人說她敗壞了她父母的名聲……甚至還有人說她父母是作了孽才會生出她這樣的廢物!
想到這裏蕙娘顯然激動了起來,隻好拿起杯子假借飲酒把情緒壓下。
那公子也飲了一杯,慢慢道:“你的苦楚心思,我都明白。因為我們都是一樣的。”
傅蕙娘俏皮一笑,“要是不一樣,我也不能請你吃酒了。”兩下裏又是相對一笑。
雖然兩人清風朗月,可畢竟是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一笑之後,氣氛就不由自主地變得曖昧起來。那公子先覺不妥,起身告退。待他走遠了,傅蕙娘才想起來,原來兩人之間竟連姓名都不曾互通。
卻說第二天傅蕙娘上街遊逛,不料晌午時候突然降下一場大雨。將她渾身淋透,隻好尋個地方避雨。
等衣裳幹了已經是日頭西斜了,蕙娘想著早日南去,就往港上去了。可不知不覺又坐在昨日的亭子處,她自己也捫心自問為何還要坐在這裏。
隻坐下沒有一時三刻天頭又是黃昏,她正在凝視江麵,卻聽身後有浮浪調笑。
“小娘子,你自己在這不寂寞麽?哥哥今兒沒事,也能相陪。”傅蕙娘知道自己臉上有妝,黑醜極了,偏偏回頭甜甜一笑,指望給這人嚇走。
誰知道她回頭這麽一笑,那三個人盡地呆了。為首的錦衣男子先回過神來,跑也不迭地過來。
蕙娘不禁心中納罕,再忽地一想,糟了,今兒下雨,不是把臉上妝都打花了吧?
傅蕙娘不自覺撫上臉頰,深感不妙,起身往亭外快步走去。那男子怎可放過,忙追到她身前,蕙娘陡然見著兩個拳頭遠處一張被酒色掏空的臉,自退了兩步道:“你想怎麽樣?”
那酒囊飯袋笑得曖昧?“我隻想陪妹妹你坐會兒,說說話兒。”
這邊拉拉扯扯地,傅蕙娘找準機會嗖地往岸邊跑,隻是長裙拖曳,眼瞧著又要被人追上了。後麵的追兵還戲笑道:“小娘子,你就是跑到赤水府衙也沒用,這赤水城就是我家的!”
傅蕙娘心裏一急腳下就崴著了,強忍著疼往小船那裏跑去,口中還呼救著。那邊的船夫遊人卻都不來幫忙,顯然這人家裏果然是赤水的一霸。若是這樣,那想必給了錢,這些船也不敢開走了。
天道不公阿,她做錯了什麽?為什麽在家如此,出門還是如此?
就在傅蕙娘萬念俱灰的時候,身後陡然傳來一聲,“住手!”
這下傅蕙娘和那三個人都站定在岸邊的板子上,卻是傅蕙娘先回的頭,她一看之下驚喜道:“是你?”
原來這人就是昨天和詩的公子,那公子也是瞧見她背影衣裳來的。公子一見她容貌變了,也有些吃驚,笑回道:“沙鷗?”
那人的兩名家仆先反應過來,“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我家公子爺的事兒你也敢管。”那公子分明笑了笑,“不敢,在下是為你們家老爺來的。”
那三人都是一愣,那無賴先道:“我爹讓你來的?”那公子稍頜首,“是,你們家老爺說,我這個兒子實在不肖,平日連我這個老子都打。你幫我去教訓教訓。”
那公子這麽一說,傅蕙娘先撲哧笑了,再瞧別人是想笑不敢笑,那三人都是老羞成怒。提拳便打。
那公子卻掏出扇子搖了搖,“休打,休打。講正事。”並緩步朝傅蕙娘走來,那三人瞧著他有恃無恐,卻不敢打了,隻是遲疑猶豫,活像三隻呆鵝。
那公子笑道:“上船說。”那三人心裏尋思,我們三個人,豈會怕你一個白麵小子?便邁步要上,卻叫這公子拿折扇擋住了。“你這三人頗不會憐香惜玉,竟不知道讓姑娘先行的道理。”
傅蕙娘心想反正已很糟了,這公子也不像壞人。當時就提著稍瘸的腿上了船。
那船上沒有船家,公子慢悠悠地從衣袖裏掏出一把刀子,割斷了係在岸上的繩子,旋即動作變快,一下子就要上船。那水流湍急,若是上了船,這三人怎麽追得上?
卻不知這三人裏麵有個小子草草修煉過,雖不成事,但眼明手快,一下子拽住了他的衣襟。
那小船一下離的遠了,這三人氣憤之下,先把他揪打。他又絲毫沒有修煉過,全叫人欺打。
這邊傅蕙娘在船上,一無奈壞了腳,二不會水,又不會撐船。隻能遙遙瞧著那三人將公子揪打。眼見著小船越飄越遠,自己卻無可奈何。隻盡全身力氣呼喊道:“你叫什麽名字?”
隻聽得有小一會兒,遠處回音來了。隻有三個字。――“申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