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陳羽“嗬嗬”笑笑:“你肯定會選那種喜歡跟你對著幹的。”
這不是明擺著嗎。
跟他裝。
化完妝,一走出化妝間的大門,之前一直不太有精神的男人頓時像換了個人似的。往外一站就是一身無法讓人忽視的存zài感,仿佛連天空都被他照亮了幾分。
李純熙今天的戲是穿西裝馬甲梳大背頭,把額頭亮出來的人比平時看上去多了幾成的淩厲。
“你如果有事就走吧,沒事的話,我今天估計要忙到天黑……”
“我等你就是了,囉嗦什麽。”陳羽說:“去吧。”
李純熙點點頭,看陳羽在打量自己,於是摸了一下臉,又疑惑地看看了身上的衣服。
“?”
陳羽看他這些小動作不由得笑了一聲。
別說李純熙莫名,連陳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麽。
上一場別人的戲已經拍完,李純熙沒再逗留,說了聲:“我先去拍我的戲了。”便由幾個人簇擁著進了片場。真的是大牌明星。
陳羽遠遠地跟在後邊,看著李純熙頭也不回地走進人群,隔著來往的工作員工,總覺得這麽淩厲霸道的李純熙頗為陌生。
直到陳羽在外邊圍觀的時候,才知道這是拍的後期的一場戲。當年那個在舞台上演著妖嬈嫵媚的旦角的戲子,原來早就已經不唱戲,改行當他媽霸道總裁了。
別說,演總裁的李純熙還挺像那麽一回事。站在桌子前方一腳出去凶猛踹飛人的樣子,陰鷙裏還彌漫著一股邪氣,看得陳羽在暖洋洋的空氣裏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一場戲順lì拍完,導演喊了“哢”,李純熙眉宇間的陰翳還未散去。有人上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說了聲:“這條拍得太好了,”才發現他肩部的肌肉都還繃著,再抬頭看看他那什麽有點嚇人的臉,根本就還沒出戲的樣子。
“準備下一場啊。”導演在穿梭來往的工作人員裏喊。
“嗨,哥們兒,純熙。”那人打了個響指,李純熙這才低頭看他一眼,眼底的冷隨著那一眼化成了一道微笑。
“嗯,我們走吧。”
片場的忙碌總是比陳羽想象更甚。
李純熙在人群裏回頭找他,他揮了一下手讓他別管自己。於是那人才收回視線,跟走過去找他的導演說著什麽,而後遠遠地走了。
接下來是一場槍|戰,街頭火拚,還沒拍完都過了午後一點。陳羽餓得前胸貼後背地在外邊圍觀。
霸道總裁李純熙的胳膊被子彈擦傷,一群保鏢團團保護他,他掏出槍,怒意如虎地吼了聲:“給我殺——了他!!”,眉目間一片冰冷,拂開了身前的保鏢,獨自衝向槍林彈雨之間。
陳羽想,這行為要是換個人來做絕對很傻逼,但李純熙做起來怎麽就帥得要命?
“我去,操!李純熙真不愧是演技派啊。”外圍,有一人抱著胳膊頭皮發麻在觀望。
旁邊的人接口道:“哪裏像在演,跟真的似的。你沒看到剛才剛哥跟他說話,周哥說都被他嚇倒咯……”
陳羽就站在二人附近,他恍然聽了一半,卻突然覺得每個人都猜錯了。
陳羽不知道李純熙的演技到底是多好有多爐火純青,他對他在片場的表xiàn更不了解,畢竟這隻是他第二次來看李純熙拍戲。
但陳羽在刹那間突然明白了一件其他人都沒想到的事情,今天的李純熙看起來這麽投入,或許是因為他根本沒有入戲,而是真的在宣泄個人情xù。
羅霄勉對李純熙真的很重要。
就算陳羽不問,他也知道那兩個人的生命都可以相托對方。
而李純熙覺得自己得不到一生摯愛,或許隻是因為對方已愛上了別人。
是這樣嗎。
李純熙。
陳羽茫然錯愕地想。我是不是,來晚一步。
不,很多很多很多步。無論怎麽追怎麽趕,都追不上歲月陪伴的長情。
想到那些事情,陳羽沒有再看後麵的戲。
他嗎的有什麽好看的。
陳羽蹲在街邊,掏出褲兜裏的一根棒棒糖,之前羅小兔給他的。剝了糖紙,一個人在那裏慢慢舔棒棒糖。
沒舔出個什麽滋味。
他覺得自己真的有點不太好了。
今天李純熙果然忙到很晚,陳羽陪他吃了一天的盒飯,回家的時候晚上十一點過,匆匆洗了澡兩人就躺進了床上。
“他還是沒醒。”李純熙在黑暗裏說。
但也沒死。所以“總會……醒的。”陳羽把仰麵躺著人撈進了懷裏,親了一下他耳鬢的碎發:“睡吧。”
他主動抱著他,這行為讓李純熙有些受寵若驚。黑暗無光,陳羽沒能看到李純熙那一閃而過的小小的動容。
他側過身靠進他的肩上,反手抱住他的背,在他的懷裏靜靜地呼吸。
有一刻他變得什麽都不在乎,甚至忘jì了生死未卜的羅霄勉。天地間隻剩陳羽的懷抱,讓他溫暖得無聲淚流。
第二天,應李純熙的請求,陳羽去接了羅智心放學。
他們騙羅智心羅霄勉最近出國工作,可是好多天沒有見到羅霄勉,連一個聲音都沒有聽到,敏感的孩子本能地察覺到了不對勁。
晚上李純熙沒有回來,陳羽帶著羅智心洗刷刷,完了睡覺。陳羽關了燈之後,小兔子委屈地在被子下抽泣:“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了。”
陳羽把他抱著哄哄,說:“不是,他最愛你了,很快他就會回家的。”
頭一晚他給大的擦眼淚,這一晚又給小的擦。他是真的欠了他們家的。
然而第二天早晨羅智心就說什麽都不肯去上幼兒園,哭鬧著“要爸爸。”也不要其他人,哭得氣都要斷了,大喊著“不要舅舅,不要小原,不要叔叔”,就隻要爸爸。陳羽抱他,他像泥鰍一樣三番五次地從他臂彎裏滑出去,陳羽簡直要遭逼瘋。
好不容易把人哄上了車,還哭得傷傷心心的,陳羽不想再讓李純熙更煩惱了,他也沒送人去幼兒園,把人給帶到了公司裏。
公司的姐姐多,辦公室的女孩子們這天上午的工作就是哄孩子。有她們的大力協助,陳羽終於能鬆口氣與李純熙聯絡,讓李純熙那邊給幼兒園請假。
然而這樣瞞著終究也不是個事。一個孩子就跟不□□似的,爆炸的時候能把人炸瘋,而且還不是一次性的。真他媽的比羅霄勉還難對付。
然而陳羽還真的獨自帶了兩天孩子。
這兩天陳羽的耐心取得了曆史性的突破,第二天晚上李純熙回家的時候陳羽已經把人哄去睡。
李純熙洗澡,陳羽竟主動給他刷背。
兩個男人坐在浴缸外邊,李純熙埋著頭,突然對陳羽說:“你辛苦了。”
陳羽用浴球細致地給李純熙擦著光滑而肌理分明的背部,回道:“你別這麽客氣,你這麽客氣我一點都不習慣,害我起一身雞皮疙瘩。”
“如果霄勉真的——”
陳羽直接用滿是泡沫的手堵了李純熙後邊的話。
“他不會有事的,禍害遺千年,姓羅的混蛋哪有這麽短命。”他緊緊地箍著李純熙的雙肩,在他耳邊說:“等他醒了,你把想說的一qiē話都告sù他吧。”
李純熙沒有明白陳羽後邊那句的意思,他拉開他糊了自己一嘴泡沫的手,擦掉嘴上的東西,莫名地回頭。頭才轉動,疑惑的眼神來不及對接上陳羽的眼睛,嘴上已貼上了兩片濕軟。
很久,陳羽的舌從李純熙的嘴裏退出。他站起來,慢慢地脫掉自己已經濕了一半的背心,脫掉居家的長褲,黑底紫紋的內褲,盯著仍舊坐在浴缸外短凳上眼睛睜大的青年。
“但今晚,就不要再想他了。”
他的手插|進他的發根,按著他的頭迫使他仰頭與自己視線相交。
他們看著,看著彼此眼中深沉的複雜的光芒,很久,李純熙拉下頭上的手,把他牽到唇前,親吻陳羽修長的手指。
“那你、來讓我忘了他吧。”他站起來,按住他的兩隻手往後一推。
身後,是超大號的浴缸。
“嘩啦啦”澎湃的水響,他連帶著他一起倒進那蕩漾起伏的水中。
一夜纏綿。清晨來臨,陳羽在鬧鍾裏醒來時,身邊已經沒有人在。
陳羽在外邊跑了一天,下午兩點的時候,他正坐在一間茶樓裏和人談事,正說著,對方接了一個電話,而後就有些驚訝地挑了一下眉:“哦,醒了啊,羅大總裁的命看來不錯啊。”
陳羽一下抬起眼皮,心突突地跳起來。“羅霄勉?!”
對方一邊和電話那頭的人說著,一邊衝陳羽點了點頭。
明明就看羅霄勉不順眼,但確認是對方醒了,陳羽卻竟然覺得鬆了很大很大一口氣。
一談完事情,回到車裏,陳羽就給李純熙打了個電話。
電話通了,陳羽立刻問了一句羅霄勉的情況。
“他醒了。陳羽,”李純熙頓了一下,陳羽剛想說話,他繼續在電話的那頭說道:“你這幾天暫時先搬出去吧。我姐姐她回來了。”
“……你姐姐……”猝不及防地聽到李冉的出現,陳羽愣了一秒。但接下來,更多的、他更在意的,卻是另一句話。
李純熙讓他在外邊住,讓陳羽別回他家裏。
其實,這沒什麽問題。房子是李純熙的,他要怎麽樣陳羽都沒資格埋怨一聲。
而李冉回來了,李冉和陳羽難以麵對麵,李冉要到李純熙這裏來住,陳羽當然話都不說就能主動消失。
但是這一刻陳羽的內心遠沒有他以為的那麽無所謂。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像電視劇裏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那種角色。是如此無關緊要。
他們一起住了這麽久,有時候他都錯覺他和李純熙就能這樣地平和安穩地生活下去,像情侶,甚至像親人和彼此的依托。
但錯覺就是錯覺。
看似無波的水麵,隻需要一顆石頭的投入就能輕yì打破虛幻的平靜。他們的關係也和那水一樣脆弱到極致。
李冉,羅霄勉,李純熙的身份,種種往事……都是隨時能投下的石頭。
更何況陳羽也從來沒有忘jì,他和李純熙究竟是什麽關係。
“我知道了。”陳羽說,“你放心,這段時間我不會出現。”
他簡直比任何一個金屋藏嬌的男人女人都有眼色,比任何人都懂得不讓對方為難:“我的東西,能搬我也都搬出去。”
“……嗯,我沒告sù她你在我這裏。”青年在電話或是有點為難,並帶著愧疚,“她不會住很久的。”
陳羽知道。李純熙就隻有這麽一個姐姐,他也總是顧及著她,在李冉和陳羽之間,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會選誰。
他不會讓他為難。李純熙沒有錯,也沒有對不起他陳羽。不是嗎。
本來這一天羅霄勉醒了,陳羽為李純熙感到高興,哪怕他內心深處對羅霄勉醒不醒根本不關心。
他以為他可以在電話裏對著李純熙挖苦羅霄勉幾句,然後就讓青年回來好好地、安穩地睡一個覺。
可是事情的發展有時候總是讓人措手不及。
“那我掛了。”陳羽說。
李純熙還想說什麽:“如果沒地方——”
“我住酒店。”陳羽打斷電話那頭的人,“不說了,我現在去你那裏收拾東西。”
說完他掐了電話。
李純熙沒有任何錯。
可是這時候陳羽一個字也不想和他多說。
他不想聽到他的聲音,不想看到他的人,他隻想一秒也不耽擱地離開李純熙的家,離得越遠越好。
陳羽給唐葉打電話,幸好小朋友這天休息,於是風風火火地趕過來,兩人一起打包了所有能證明陳羽存zài的東西。
“他不肯告sù他姐姐你們在交往啊。”唐葉把一箱子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抱起來,皺著眉頭:“雖然我也稍微可以理解,但這麽做是不是也有點渣。”
李純熙在唐葉心目中不該是這樣的人,哪怕不能對外公開,但他姐姐來了就趕陳羽走也做得有點過。
陳羽提著個口袋跟唐小廚一起往外走:“首先,我和他沒交往,我們隻是住在一起。其次,我和他姐姐不方便見麵,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那他也可以讓她住酒店嘛,這多折騰你。還有,你們沒交往是什麽意思?住在一起了還沒交往?!”
他每次來都覺得兩人恩恩愛愛得不像話啊!
“之前我就告sù過你我和他不是這種關係。”兩人把行李堆放在唐葉開來的小貨車上,陳羽顯得不是那麽在乎,可是他們家這個護哥的小廚師就氣呼呼的愈發不高興。
就算這兩個人沒在交往,可是他知道,他看得出來李純熙是喜歡他羽哥的。
他既然喜歡他,怎麽能這麽對他呢。
簡直就把人當狗一樣嘛。
“哥,要不你還是搬到我家吧。或者我們一起在外邊租個房子,也可以互相照顧。總比在別人家受氣好。”
“別說了,”陳羽放好東西,蹲在車上門口的位置,用不怎麽幹淨的手掌拍拍下麵站著的唐葉的腦袋,笑道:“李純熙有他的苦衷,而且我住他這裏他又沒收我房租,我是撿了便宜,哪裏受氣了。”
“哼,我精確的第六感告sù我你肯定有什麽事瞞我。”唐葉鼓著臉,哀怨地說,“不然遇到這種事,按你的脾氣早就一去不回頭。”
“胡思亂想什麽。”已經是最後的一箱行李,陳羽從車上跳下來,回手關了車門,落了鎖。
“你先發車,我去看看還有沒有落下的東西。”他朝唐葉揮揮手,趕人。
回到院裏,繁花早已謝盡。庭院深綠,比他來時風景已換一圈。
陳羽目不斜視地走回房中,檢查了每一個地方。他剛搬來時巴不得有一天可以早點脫離這裏,現在他也巴不得快點離開。可是此時彼時的心境早已不同。
最後他搬走了他來時唐葉送的那一盆香水百合,把鑰匙留在客廳裏顯眼的地方,而後關了門走了出去。
“去哪裏啊。”
唐葉發動車問。
“我讓秘書訂了公司附近的酒店,不過得先去公司把這些東西放著……”這麽多行李也不能都搬到酒店去。
“住酒店還不如住我家呢,多費錢啊,萬一要住一個月兩個月呢。”唐葉嘟嚕。
“……”
說得也對。
“那直接開到公司去吧。”陳羽說著又開始找電話給秘書打過去,讓人取消了酒店預訂。
“住我家麽?”陳羽掛了電話,唐葉開心地問。
“就住公司。”陳羽說,“不要去打擾你爸媽了。”
“……住公司怎麽住啦!去我家也不打擾啊!”
結果最後陳羽沒住公司,也沒住唐葉家,兩人還在為陳羽到底住哪裏爭,尉遲理打電話來約唐葉。
幾分鍾後,唐葉開心地掛了電話。
“反正是免費的,不住白不住。”
尉遲理借了座超級豪華的大別墅給陳羽。在風景很美的新開發區,雖然上班有點遠,但聊勝於無。
對唐葉這麽“用”尉遲理陳羽有點無語。
但唐葉那話也對,反正是免費的,不住白不住。尉遲理要想搞定他們家的小廚師,這點付出反倒不算什麽了。
兩個人不要臉地在半路接了尉遲理,三人就開著破破爛爛的小貨車到了超級豪華的山下湖區。
這一片是私人開發的,非商業性質,就是普通的自建住宅。整個湖區延綿好幾公裏,一共不上二十戶人家,安保係統嚴密得可怕,尉遲理小朋友也沒打聽過到底住著些什麽人。
破破爛爛的小貨車在安保人員震驚又無言的目視中進了湖區大門。
過後又開了幾分鍾,從湖邊公路拐進一條修葺得幽靜華美的小路,很快就到了尉遲小王子家的別墅門口。
唐葉一邊開,那別墅的門就緩緩地為他們打開,一開進去,就看到原來院子不是封閉式的,朝外的一半什麽遮擋都沒有,都是湖。
“……”
車裏三個都是有錢人,或者前有錢人家的孩子,湖邊別墅什麽的雖然也不稀罕,但唐葉還是給嚇了一跳。
這他媽也太大了啊!!這不是別墅這是碉堡!山莊!而且舉目望去視野裏一棟別的房子都沒有,獨家坐擁啊這是!
“喜歡這裏嗎?”車小,尉遲理一直跟陳羽擠在一起,但也一路都很安靜,並沒有耍什麽脾氣。
“欸——”唐葉歎。
“這棟別墅是在我名下,如果你喜歡的話我——”
“我不要!”唐葉大叫。
最近他是摸到尉遲理的套路了,尉遲理的套路就是不走尋常路。他隻要表xiàn出對什麽有點興趣,那這個人就會——
“——送你。”
這個人知不知道這地方值多少錢?!把一萬個他賣了都買不起。
車開了小半分鍾才開到尉遲理指的地方,停在一大排修得像宮殿的樓附近。雖然說是沒人住,但他們的車一停,就立刻有好幾個穿著白襯衣黑馬甲西裝褲的男人上來迎接。
“把後廂的行李都搬上來。”
小王子踏下車門,揉了揉了胳膊。
他對唐葉說話溫柔又細膩,跟別人說話就總是口吻平淡,命令的語氣,不過聲音聽來倒是很舒服。
那些人利索地去開門搬東西,唐葉抬起腦袋張望四周的風景,尉遲理見他喜歡這裏,臉上也隱隱閃現過一絲笑意,而後對陳羽說:“一會兒你挑一間喜歡的房間吧,靠湖那邊風景好一些。”
“好啊,謝了。”陳羽朝小朋友笑笑。
有錢人他見得多,但尉遲理這種拿“有錢”來比都沒法比的,還真很罕見。
或許因為愛屋及烏的原因,尉遲理在陳羽麵前總是很有禮貌,少年人,卻不張揚也不愛出風頭,話不多,常常隻在恰到其時的時候說上一兩句。陳羽對他雖然不是多了解,卻也輕yì能感受到他身上不同尋常的涵養。
因為陳羽來住,尉遲理把傭人、廚師、保鏢都安排了一通,這麽豪華的陣容真弄得陳羽不好意思了。
雖然是唐葉的娘家人,但無功受了這麽大的祿,將來尉遲理要是求他幫他追唐葉,他又是幫不幫呢?
晚上三人就在別墅裏一起吃了頓豪華大餐,唐葉指責尉遲理菜多浪費,尉遲理伸手去擦唐葉沾了點醬汁的嘴角,擦得那叫自然而然,嘴裏說:“下次不做這麽多了,今天是為了招待你們所以多做了些。”
他雖然有點麵癱,但聲音跟春水一樣好聽,誰都聽得出來那裏邊裝滿了一整個湖區的溫柔。聽得陳羽都嫉妒了起來。
他們家小朋友人好,善良,值得遇到那麽好的人那麽好地對他。
正在嫉妒那兩個人不自覺的親親我我,這邊他的電話就震動起來。
陳羽摸出電話看了看,是李純熙。
他頓了一秒,給桌上的二人說了聲“我去接電話”,而後站了起來。
陳羽走到陽台上,清風送來涼爽的水汽,電話裏李純熙的聲音有些沙啞:“你吃飯了嗎?”
“正在吃呢。”陳羽不鹹不淡地笑。
李純熙“嗯”了一下接著問:“你住在哪個酒店?”
“別人家裏。”陳羽說,“你感冒了?”
但青年沒回答他,聲色卻有些微的拔高:“別人家裏?不是住酒店嗎?”
“酒店太貴,還是算了,你知道我現在揮霍不起。”
李純熙追問道:“是、哪個朋友?缺錢的話我可以給你。”
陳羽一點也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他更不想要李純熙給他什麽錢,李純熙還真當他是出來賣的嗎。
他心裏升起一種惡意,想讓李純熙自己去猜去想,最好對方能煩惱得覺都沒法睡。但又何必把自己弄得那麽可笑呢。最後陳羽還是說道:“尉遲理家裏的空房子。”
那邊的李純熙不作聲色地鬆了一口氣:“你和小葉一起去的嗎?”
“是啊。”陳羽說,“感冒就吃點藥吧,沒別的事我先掛了?他們還在等我。”
“……”李純熙卻不說掛也不說不掛,沉默了兩秒才說:“醫生檢查過,羅霄勉已經沒事了。”
“恭喜,既然你姐姐也在,你們一家人好好地團聚。唐葉在叫我了,你今晚好好休息。”
說完陳羽就收了線,笑了一聲把手機扔回了口袋中。
沒人看到他笑得比哭還難看。
那個人終於一家團圓,很好,真的很好。
有時候陳羽真的會想李純熙是不是也喜歡他。
可是哪怕對方真的也喜歡他,他們現在這樣,也是沒法在一起的。
走回房裏,陳羽嘴裏的那個“在叫我”的唐葉正忙著低頭啃骨頭,當然沒閑暇呼喚陳羽。
人越單純越幸福,哪怕隻是有一塊骨頭給他啃。
唐葉立誌要把桌上的菜吃光,但任他如何努力,最後吃得快吐,卻還是剩下了不少。
“算了吧,看看你的肚子,都圓成豬了。”陳羽坐在他們對麵看唐葉撐得可憐兮兮,忍不住直笑。
“……”唐葉眼巴巴地回望陳羽一眼:“今晚我沒法睡了。”
這不是自找的嗎,笨。
電話一個接一個的來,才掛了李純熙的沒兩分鍾,夏叔的電話又CALL了進來。看到那個名字,陳羽才頭痛地想起來,自己竟然又忘了一件事。
他忘了他答應了要約馬小筠。
“和小筠交流過了嗎?”夏叔口氣不善,一聽就是知道真相的樣子。
陳羽隻好解釋:“這兩天忙……”
“明天不忙吧,明天你給我約小筠出來!現在就給她打電話。”
“……好好好,我現在就聯係馬小姐。”
被夏叔教訓了一通,之後陳羽就給馬小筠打了一個電話,約了人明天見麵。
他媽破事一堆。
晚上吃了晚飯不久唐葉和尉遲理就走了,陳羽在開放式走廊上看著倆孩子走進夜色裏昏黃的庭院,尉遲理想要牽唐葉的手,被人回頭說了句什麽,就停下來望著唐葉,突然在唐葉嘀咕的嘴上親了一下。
唐葉推開比他高的少年,又氣又臊地大罵:“你不要臉!”陳羽在樓上都聽得一清二楚。
他靠在陽台上任郊野的野風起伏,突然想抽煙,但剛準備伸手摸的時候才想起自己已經戒了。
戒第二次,他也不想第三次再抽,這樣就永遠不會有第三個人在某一天對他說“戒了吧”。
空氣好,夜色寧靜,陳羽下樓跑了個步,沿著湖岸跑了幾公裏,遠遠路過了幾棟房子,有的房子空著,被黯淡的路燈團團圍住,有的則裏外燈火明亮,一派人氣與奢華。
回來之後,在房間隔壁那個兩麵都由柱子撐著卻沒有牆的超大浴池裏泡了一會兒,出來看到李純熙發了個信息,隻有“晚安”兩個字。
陳羽回了一個“晚安”倒進床裏,閉上眼卻很久都沒有睡著。
他曾經衝動無畏,喜歡不喜歡表xiàn在臉上,也曾經想到什麽或想要什麽就去做,不顧一qiē,不計後果。
可是吃了那麽大的虧,得到教訓,經曆太多的事,他再也不會、不敢也不想憑著血氣之勇就埋頭往前衝,無論是對事對人。
第二天下午陳羽去找馬小筠。馬小筠是中學的老師,上一次見麵她告sù陳羽的。
關於馬家的小姐為什麽會當普通的老師陳羽也沒問過,他到學校之後先給馬小筠打了個電話,而後等在校門口。
一會兒馬小筠就跑了過來。
是的,她滿頭大汗地跑過來。
看到馬小筠的時候陳羽首先大吃了一驚。上一次馬小筠打扮得光鮮靚麗,說話談吐大方溫柔,完完全全的就是普通的大小姐。
但今天的馬小姐紮著整齊的馬尾,穿著套運動裝,整個人看起來又精神又利落,與酒會上的形象大相徑庭。
陳羽都有點懷疑她們是不是同一個人。
馬小筠在大門上刷了個卡,給陳羽打了個招呼:“進來吧。”
她笑得很甜,毫不扭捏造作,比上一次給陳羽的印象更好。
陳羽走上前,兩人互相問了一聲好,陳羽就驚訝地問:“你該不會是體育老師吧?”
馬小筠有點不好意思:“是不是反差太大,都把你嚇到了。”
“怎麽會,”陳羽發自內心地笑道:“那天晚上你很美,今天比那天更好看。”
馬小筠於是高興地帶著陳羽往操場走:“謝謝陳總這麽誇讚我。”
“你還是叫我陳羽吧。”陳羽說,“你正在上課?”
“學生體能測試,我跟著他們熱了個身。”馬小筠用手背擦了擦額頭,“你去我辦公室等等?真是不好意思。”
最後陳羽坐在操場上一排不知道什麽的鐵架子上等馬小筠,操場上許多學生在運動,還有很多排著長隊在等測試。
馬小筠一走進人群就不見了蹤跡。
如果他早一點遇到她,在李純熙之前,陳羽想,他和馬小筠並不是完全不可能,他對這位女孩子的印象很好。
隻是對方來晚一步。哪怕不是錢與債的問題,他的心裏已裝不下她。
陳羽等了些時候,最後兩人離開學校,馬小筠堅持要請吃飯賠罪。陳羽沒有推脫,兩人去了馬小筠推薦的餐廳吃了個飯。
“其實,我們不可能,對吧。”入了座點了菜,小包間裏隻有二人,換了平常衣物的馬小筠坐在陳羽對麵,突然說道。
陳羽暗暗地吃了一驚,沒想到馬小筠竟能看得出來自己對她沒有想法,而且還開門見山地說出口。
然而這樣更好,免去中間更多麻煩,他就喜歡這種豪爽不糾結的人。
陳羽認真地說了句:“抱歉。”鬆了一口氣。
“感情的事畢竟沒法勉強,你這麽久才聯係我其實我心裏早就有數。”馬小筠不是很在意地說,“用不著抱歉。但能和你見個麵我還是很開心,我真的很喜歡那天晚上的你,就像電視劇裏的王子。
“隻是你保護的不是我而已。”
“什麽王子,我現在的情況想必你也知道,”陳羽自嘲地笑笑,“你是好姑娘,值得真正的王子,比我好更多的那種。”
馬小筠手肘放在桌上撐著下巴,說道:“感情這種東西沒有好和不好的區分,隻有喜歡的、不喜歡的,適合的、不適合的。而且你在我眼裏就是王子啊,那時候其他人都隻顧著欺負人,隻有你挺身而出。你比那些人都勇敢,哪怕他們看不起你,但隻是這些人趨炎附勢,狗眼看人低。”
“……”陳羽沒想到馬小筠給自己的評價還真的挺高。
這一頓晚餐比陳羽想象中吃得更愉快。兩人比第一次相見更相談甚歡,一頓飯吃完已儼然老友。
結了賬,起身離開包間,因為喝了點小酒,馬小筠的臉紅彤彤的挺可愛。她對陳羽說:“其實我不太喜歡去那種宴會應酬,上次在你麵前的形象也是裝的。知道你對我沒那個意思之後我覺得還是以真麵目和你見麵更好。”
陳羽:“……看出來了。”
他走到前邊去撩門簾,在門口側身對馬小筠笑:“馬小姐,請。”
隻是這一側身,在眼角的餘光裏,陳羽非常非常意外地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讓他笑容凝固的影子。
對方剛從隔壁出來,也正做著撩簾子的動作,隻是不像他正在開玩笑。
他毫無防備地讓自己抬頭去看了對方,就那樣錯愕地盯著那個人。對方也錯愕地看著他,二人突然之間都石化當場。
“怎麽了?”馬小筠鑽出來,摸著自己熱乎乎的臉,順著陳羽的視線往對麵看。
這一看,馬小筠的視線就對上了對麵年輕男人的視線,她格外驚訝地說了句“李純熙?”,而對方的臉色卻變成了驚愕,一種馬小筠讀不懂的驚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