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讓她氣憤的是,傷的這麽重,他居然連藥都不上!沒有經過任何處理。
她白著一張臉,悉悉索索的下床,翻箱倒櫃的找來金瘡藥,又笨手笨腳的給他敷藥,處理完,看著他還是迷迷糊糊高燒不斷的樣子,她又出去打了院子裏的井水給他擦身。
倒掉血水時,她想起自己院落裏曾種著一種治愈刀傷很好的金花草,那倒不是因為她的父親常年征戰需要這種藥材,而是李大山經常殺豬會傷到自己的手,後來技術熟練後,用不著便給了她養著。
忒金貴,一年就開一次花,一次隻開一個時辰。
她想也沒想取了小鋤頭就在院落裏忙活起來,刨根去土,還剩下一小節根須埋在裏麵,也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活,但現在她已經沒有時間去想了,熬了藥回來,天都微微亮了。
她忙得雞飛狗跳的走進床榻一看,司徒君已經悠悠轉醒了,看她一副賢妻良母扮相,他忍不住勾唇笑道:“我眼光果然是不錯的。”
任鳶飛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對,若非遇上我,你這條命還不知道丟到哪裏去了!”
她將藥碗遞給他,命令道:“幹了它!”
他眉頭一皺,也不矯情,喝完才一臉菜色的問:“這是什麽,沒喝過這個味道。”
“哼,好東西。”任鳶飛接過碗,轉身放在桌上。
“好東西?滋陰壯陽補腎?”他挑眉,笑的不懷好意。
“你……”,任鳶飛看他臉色稍好,不想和他抬扛,“歇著吧,我看你傷的不輕。”
“嗯。”他淡淡應承著,一副心安理得的樣子。
“看你受傷好像很享受的樣子?”任鳶飛忍不住打擊他。
“有人照顧,自然享受。”他說得自得其樂,竟讓任鳶飛無話可說。
他眼睛閉了一會兒,又睜開,似是想起了什麽重要的事兒,他遲疑了一下,對她道:“有件事,我忘了告訴你。”
“是什麽?”任鳶飛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高度緊張的望著他。
“南厥突然進犯我國,邊疆戰事吃緊,傅梓新已經請命去了戰場,他今早會就離開,你要不要……”司徒君緩慢的說著,最後才輕飄飄的吐出那幾個讓他不太舒服的字,“送送他?”
任鳶飛蹭的站起來,他沒想到一夜未睡的她竟然還有這般精神,有些意外。
“你……你躺著,我去去就回!”
說著她頭也不回的就出了房間,這一舉措看在司徒君眼裏讓他驀地沉靜下來,她慌亂的眼神什麽都掩飾不住,還是在意他的吧?
初夏的梨花已落,滿地堆積的粉白花瓣層層迭迭,城外春郊的河水還是一樣的碧綠凝香。
她騎著快馬趕到城門口時,看到征軍的隊伍已經浩浩湯湯的從凰遊鎮出發了,邊疆的戰事從未停歇過,那裏不僅承載者所有人的希望,還有她父親的一縷英魂,她若是個男兒,想必也會義無反顧的踏上這樣的一條征途吧!
她騎在馬背上,看著送別的人都慢慢開始回城,不由得心急如焚。
傅梓新你在哪裏?
她目光焦急的搜尋在隊伍裏,驀地頭頂傳來一個磁性又好聽的男聲,渾厚而深沉的聲音中透著一抹驚訝,“是你?”
她抬頭就看到城門上迎風站立著一個男人,他澄淨的眸子中掠過一絲倉惶,此時已經天光,東方的天空散發著淺淺通透的明藍色。大片輕薄的流雲飄過頭頂,他烏黑的長發飛揚在風裏,身上的鎧甲銀色泛著錚亮的光,手握戰戟冷漠肅殺,這樣英氣逼人又有著一副宏圖大業的男子,倒是與那個花天酒地,醉臥美人膝的風流男人,難以聯想起來,他經過翠瀾的事情後,好像真的變了……
整個人都沉寂了,也更具有男性魅力了。
那雙幽深寧靜的眸子探究地望著她,她深呼吸了好幾口,才毅然下馬,上了城門。
“我還怕來不及送你。”她汗流浹背,看著他的眸子閃過一絲愧疚。
“你趕得這麽急,就是為了來送我?”傅梓新臉上一派冷漠,眸子卻明亮起來。
還記得三年前,他成婚的那個夜裏,他冷冷看她,說,
“你當真舍得這樣待我?”
“好……好,很好!”
任鳶飛就那麽眼睜睜地看著他轉過身,向著極遠的黑暗一步步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極其沉穩,像是訣別,每一步仿佛在撕扯著她的心,往日的一點一滴如浮光掠影,如鏡花水月般,悄然消散。
她心中一瞬間有些感慨,隻是呆呆地看著他,良久,表情還是愣愣的,道,“三年前你就同我不辭而別,這一次,此去經年,也不知道何時能夠等到你凱旋歸來……”
“……我覺得我不來送送你,會後悔的。”任鳶飛眨眨眼睛,又補了一句說。
傅梓新見她這樣,微微一怔,隨即臉上浮現出一個戲謔又寵溺的笑容,又像是有種深深的無奈,揚唇道,“後悔?想不到你也會說這兩個字。你這麽說,會讓我覺得你對我餘情未了。”
任鳶飛一愣,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隻是探究地瞅著他,攤開來說,“其實,我以為你再也不想看到我了。”
“這句話,應該由我來說吧。”他的笑容忽然很清淺,沒有了平時那種冷漠囂張和紈絝,“我沒有你想的那麽脆弱,我想要什麽我也很清楚,隻是大家執著的東西不一樣罷了。”
一陣微風襲來,掠動了她額前的碎發和輕紗水袖。
任鳶飛呆呆地看他,沒想到他會這樣心平氣和的和她討論這些話,有時候她也很迷茫,也許生命裏會有這樣的一個人,他既不能成為愛人,卻又比朋友重要,占據著很奇怪的位置,而他傅梓新無疑就是這樣一個特別的存在。
他忽然伸手為她把劉海別到耳後,指尖溫溫的,觸在她冰涼的臉頰上,有種異樣的感覺。任鳶飛心中錯愕,下意識地往後一躲,他的修長好看的手倏忽僵在半空。
“那個……其實我找你,還有一件事。”任鳶飛輕聲地說。看著他一瞬間受傷又自嘲的眼神,她心中萌生一股莫名的歉意。
傅梓新近距離地凝視著她,眼眸中閃過一絲痛楚,輕歎一聲,忽然伸手解下腰間的玉佩,說,“你說的是這個吧?”
任鳶飛睜大眼睛,遲疑著要不要伸出手去接住。
“其實,你來的目的是這個才對吧?”傅梓新剛才還喜笑顏開的表情突然變得溫怒起來。
“這究竟是誰的?”他冷聲質問道。
看她猶豫,傅梓新移步到城牆邊上,“你若不說清楚,我就把它扔下去!”
“不……”任鳶飛小臉煞白,“那是司徒君的!”
她焦急的開口,“你還給我!”
傅梓新眉頭一皺,緊捏著玉佩的一張臉冰冷的可怖。
望著他片刻晦暗下去的雙眸,任鳶飛心中一沉。
他像是醒悟過來了,眉頭一舒,竟霎時恍然,腦中的各個片斷連綴完成,“你說這是司徒君找她未婚妻的信物!可我分明記得你也有一塊一樣的!也就是說……你……你是他的……”
任鳶飛眉頭緊鎖,沒有說話。
“好,很好……”傅梓新大笑三聲。
“你冷靜點!”任鳶飛目不轉睛的盯著玉佩,這一舉動徹底激怒了傅梓新,他冷哼一聲,露出從未有過的殘酷笑容,“若我把它砸了,你們當如何?”
“不!”
隨著任鳶飛的一聲尖叫,傅梓新已經將玉佩扔了出去,城牆下是十幾米的高空,掉下去,玉佩一定會摔得粉碎,任鳶飛幾乎是想也沒想的就縱身追著玉佩去了!
傅梓新大驚失色,有那麽一瞬間,他的耳朵處於失聰狀態,完全聽不到任何聲音,腦海裏更是一片空白。
等他回過神來,想要飛身下去抓住她時,另一個矯健的白色身影快速的掠過他,以非常驚人的速度超越他,下墜,猛地抱住那個捏著玉佩的女人,當三人一起落地時,任鳶飛才頭暈目眩的反應過來剛才她都幹了什麽。
萬裏晴空開始變得陰暗昏沉,淅淅小雨密密的撒下,她站在雨中抬頭望著眼前的兩個男人,眼角溢滿的不知是水還是淚。
“轟”一陣雷聲打破了沉寂的氛圍。
傅梓新收回任鳶飛身上的目光,看著司徒君道:“她竟然為了你的玉佩連命都可以不要。”
司徒君將她護在懷裏,任鳶飛悄悄地仰頭看他,睫毛自然上卷,他眼中湧動著濃濃的寵溺,忽然握緊了她的手,聲音卻是冷冷地,說,“你想錯了,那玉佩是她父母留給她唯一的遺物,你不該這樣傷她的心。”
雨聲漸漸大了起來,朦朧的雨絲絲縷縷灑下,傅梓新心裏十分震驚,臉上的表情模糊不清,他眸中閃過一抹悔意,從任鳶飛跟前走過時,聲音很輕,又意味不明,“小鳶飛,我還是喜歡從前的你。”
任鳶飛一時間思維有些凝滯。
“那個時候,你也可以為我不顧一切。”傅梓新這麽說著,縱容的上了馬。
任鳶飛躲在司徒君的懷裏,望著傅梓新的背影有些哀涼,手裏卻緊緊的拽著那枚玉佩,她歎口氣,把玉佩提過來一看,突然大驚失色,“這……這不是我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