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帷幔裏突然傳來一陣輕笑,他也不拐彎抹角,直言道:“本官雖未成親,但已有婚約,承蒙青睞,但本官實在有心無力。”
轟隆!
一個響雷,劈頭蓋臉的襲來,任鴛飛腦子空了一瞬,臉色白了白,原來他已有婚約,她甚至都不敢露出妒忌他未婚妻的眼神,隻覺心底好像有什麽東西失去了一般,拔涼拔涼的。
這時,她突然想起那些失魂落魄走出去的人。
她忘了自己是怎麽走出去的,又是怎麽回到自己的紅葉小築的,六子來找她時,看到她正坐在水井邊上,雙眼無神,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不要阿……”
直到手腕上傳來陣陣疼痛,任鴛飛才清醒過來,望著緊緊拽著自己手臂的六子,她猛地一推,沒想到……
沒想到天生神力的她直接把六子推到了井裏!
任鴛飛立刻放下水桶讓六子拉著,在井水裏撲騰了一陣的六子被拉上來時,痛哭流涕的問她:為什麽要謀殺他?
任鴛飛看他那副熊樣,不忍直視道:“我還沒說你汙染了我的井水呢!”
六子臨走時,一臉詭異的問,“為什麽你們從知府大人哪裏出來,都跟丟了魂似得?”
任鴛飛沉默了一下,無比傷感的說:“大概是覺得自家白菜被豬拱了吧。”
六子:……
任鴛飛苦笑了一下,以前一直以為自己很適合這份職業,四大皆空,所以兢兢業業,死而後矣,現在她才發現原是沒有遇上她看得起的男人。
她以前從不相信一見鍾情,是因為從沒有遇到過可以一見鍾情的男子。
若要問一見鍾情是個什麽感覺,那就是:如沐春風,如臨花中!
隻一眼,便滿心歡喜,就覺得他應該是你的,他應該屬於自己,看到他就能夠滿足自己所有的幻想的男人。
可惜,造化弄人,相逢恨晚。
可轉瞬想到他是堂堂知府大人,自己則是一輩子無緣婚嫁的女人,又慢慢釋懷了。
不等她遺憾完,江皓臣就跟瘋狗一樣的跑了進來。
他風風火火的跑到任鴛飛的麵前,滿麵紅光,十分激動的捉起她的手說:“你這媒婆果真厲害!手段高到讓本公子都自愧不如啊,幹脆本公子拜你為師好了,以後咱兩雙劍合璧,你負責出謀劃策,我負責作奸犯科,雄霸天下怎麽樣?”
任鴛飛冷冰冰的抽出自己的手掌,沒有理會他的壯誌豪言,而是斜眼看著他身後跑的隻剩半條命的六子,問道:“發生了什麽?”
六子緩過氣來,在她耳邊輕輕說道:“柳小姐答應他的婚事了!”
“什麽?”
任鴛飛再次被雷劈了,她震驚了許久,才一把抓住六子的領口問:“怎麽回事?”
六子也是一臉莫名。
不,這不可能,柳小淮是絕不可能答應這門親事的。其中肯定有什麽變故!任鳶飛推開江皓臣就跑了出去。
江皓臣站在原地爆吼,“你要去哪兒,還沒商量聘禮呢?”
按理說,柳小淮答應了江皓臣的提親是件好事,作為一個媒人,隻要不擇手段撮合他們就算完成了一樁買賣。
可她任鴛飛是誰,是一個有良心的媒人,絕不濫竽充數,她的職業道德就是,隻要從她手裏牽出的紅線,就一定要是郎情妾意,兩廂情願。
在她的人生字典裏沒有委曲求全這四個字。
其實,柳小淮在凰遊鎮眾多大家閨秀,小家碧玉中,無論是姿色還是才藝又或是繡工,都無法脫穎而出,可江浩臣怎麽就獨獨看上了她?
這不得不說是個孽緣。
半月前,柳家主母大病,藥石無救,柳小淮去西郊承幹寺拜神。
回歸途中,偶遇狩獵回來的江皓臣,也不知是何緣故驚了馬匹,(後來任鴛飛覺得應該是馬發情),江皓臣的小白龍發瘋似得襲擊了柳小淮的軟轎,就這樣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相遇了,後來江皓臣告訴任鴛飛,他什麽女人沒有睡過,卻是頭一次看見如此柔軟似水的女人,讓他十分心動。尤其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生涼風的嬌羞!
他表達的情真意切,絲毫沒有禽獸本性,可江皓臣那雙恨不得立刻就將柳小淮壓在身下百般蹂躪的表情,讓任鴛飛動搖了。
等任鴛飛收回思緒時,她已經來到了柳府,家丁見到是她隻是恭恭敬敬的讓開,任鴛飛神色急切,跑進去第一句話就是:“柳老爺在何處?”
大家立刻反映過來,任鴛飛是來說親,而不是找好友柳小姐的,立刻回道:“老爺不在府裏,去了銀莊。”
“小姐現在何處?”
家丁們麵麵相覷,覺得今日的任鴛飛有些奇怪,遲疑了一下說道:“被老爺關在了閨房裏。”
任鴛飛臉色立刻蒼白下來,“走,快走,我怕那丫頭做傻事!”
兩個家丁大驚失色,立刻隨著任鴛飛跑到西廂房。去了才想起房門上了鎖。
兩個家丁哆哆嗦嗦的跑去找人開鎖,任鴛飛在門口叫了兩聲,裏麵無人應答,濃重的血腥味隔著兩扇木門也清晰可聞,她提氣兩腳就踹倒了房門,跑進去一看,猛地呼吸一窒,雙眼犯暈。
床榻邊鑲了金絲的碧色地毯已經暈染了一大片血跡,柳小淮麵如白紙的躺在床上,已經沒了意識。
任鴛飛有恐血症,隻好閉著眼摸索過去,又立刻撕下裙擺給她包紮,喂了兩顆急速救心丸,把上脈門卻仍舊若有若無,任鴛飛急的滿頭大汗。
算算時間,看她的失血量,已有一炷香的時間,幸好柳家房梁高,如果上吊,怕是這會兒屍體都硬了。
等了一會兒,發現她的脈搏漸漸回彈了,她漸漸鬆了口氣,命是保住了,恐怕身體要調養好一陣子。
府裏來人時,任鴛飛已經在洗手了,但還是讓人請了大夫。
守了她一會兒,柳小淮悠悠轉醒,睜眼看到是鴛飛,她別過蒼白的臉,忍不住哭起來。
任鴛飛拍了拍她瘦弱的背脊,說道,“事情總能解決,你何須如此?”
柳小淮,停止了哭泣,一雙絕望的眸子,茫然的盯著帳頂,睫毛輕顫,“我母親已經病入膏肓,唯一的心願就是看到我成婚……”
“那也不嫁江皓臣阿,鎮上就沒好男兒了?”
“可我爹答應了!”
任鴛飛摸著下巴想了想道,“他給了你爹什麽好處?我看你爹不是貪財之人,再說你家也不缺錢阿,除非……”
任鴛飛說道這裏神秘莫測的看了一眼柳小淮,看她一臉茫然,任鴛飛立刻岔開話題道,“你不等你的情郎了?”
說到情郎,柳小淮毫無顏色的唇畔飄過一抹晦澀,雙眸一眨不眨,似是陷入了某段生澀的回憶,“他?他不過是我在京都走親時,宴席上偶遇的一個才子,興許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即便相交了姓名,也沒有緣分。無非自尋苦惱。”
“你知道他姓名?”
“他姓譚,名,玉山。”
“譚玉山?”,任鴛飛皺了皺眉,確實沒聽過。
就在這時,柳知清大步踏進來,“小淮……小淮你怎麽樣了,怎麽那麽傻?”
柳小淮別過頭,不看他,在她眼裏一向對她疼愛有加的父親,突然之間變得陌生了,竟然不顧她的意願強行答應婚事,何況對方還是個無賴,將她逼上絕路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父親。
任鴛飛看著跑的滿頭大汗的柳老爺,將他悄悄拉出門外,問道:“為什麽答應這門親事?”
柳知清平息心中的湧動,目光犀利,半帶恐嚇的說:“任官媒你最好認清楚自己的職責,其它不該管的不該問的,就當沒看見,大家相安無事,都好過。”
任鴛飛嗤笑了一聲,“小淮都尋死了,這叫相安無事?再說,沒有我的印章簽字,他們就不是合法的成婚,你當官府的這個職位是擺設嗎?”
柳知清立刻惱羞成怒:“門當戶對,你情我願,你憑什麽不批準?你執意刁難,我隻好去找知府大人說理了!”
任鴛飛冷笑,“這麽說,你是不打算管小淮的死活了?”
柳知清一怔,擺個臭臉,“我不會讓她死的。”
“你能看住她一輩子?”
“她要輕賤自己,我無話可說。”,頓了頓又提高嗓門,似是說給裏麵的人聽,“就是死也給我死到江家的祖墳裏去。”
說完,柳知清吩咐下人看好柳小淮,就大步離去。
任鴛飛一個健步上前,攔住他,問道:“你明知道江皓臣娶的不是小淮,而是柳家的財力?是不是江虎手裏有你的什麽把柄?”
柳知清赫然睜大眼,臉上的恐慌一閃而過,取而代之的是厭惡:“這是我的家事,請不要多管閑事!”
人命關天,叫她不要管閑事?
柳家的生意多半是綢緞和糧油,而江家是綢緞和茶鋪,按理說,這兩家多多少少都有些生意上的競爭和瓜葛,而且,江家狼子野心想吞並柳家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可一直風平浪靜的兩家,為何突然和親?這不明擺著讓柳家辛辛苦苦打下的家業拱手讓人嗎?
任鴛飛看著柳老爺氣衝衝的離去,努力舒展了一下眉眼後,來到柳小淮身邊,不等她開口,柳小淮就說道:“我都聽見了,你不用安慰我,如果連死都不能改變我爹的注意,那就是已成定局了。你也不用為我的事情勞心,他今日這些話,我昨日就聽過了,哀莫大於心死,也就是這般境況了。今生有你這個朋友我很開心,但願來世還能做姐妹。”
任鴛飛沉默了一會兒,沉聲道:“放心,沒有我做不了的媒,你等好消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