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酒吧關了門,隻有兩個人的空間寂靜得讓人心髒緊縮。李純熙套了個外套,男人的,他想陳羽應該看不出什麽來。
青年往沙發上一坐,離陳羽不遠不近。他一坐下來那件外套就遮住了大腿上部,光溜溜的大腿一直延伸到外套半遮的陰影裏,仿佛有什麽隱隱若現,反而像某處什麽都沒穿。但好在陳羽對這個沉默又高挑的年輕女人沒什麽迤念,他已經很多年沒喜歡過女人。
酒吧的溫度被李熙純調得更高,安靜而溫熱。今天在公司依舊處理了一些不痛快的事情,陳羽不想就這麽回家,恰遇這一刻有人請他喝酒,於是他們終於和平地坐在了一起。
“原來你是路何原的親戚。”陳羽倒了一杯酒,看了看李純熙:“你的嗓子怎麽了?”
“做過手術。”李純熙小聲地說,垂著眸子,有些靦腆。
怪不得她不愛說話,這樣好看的臉卻被奪去了與之相配的嗓音,哪個女人會喜歡自己的聲音如此粗啞呢。陳羽抿了一口酒,溫和地看著麵前的人笑笑:“你這麽高,又長得好看,可以去當模特吧。”
對方的長睫毛扇了扇,衝陳羽一笑,明明濃妝豔抹,卻露出幾許天真。
陳羽頓了一下,而後又打量了李純熙一眼,突然說道:“我沒有其他的意思――但你長得有點像我認識的一個人,一名,舊人。”
聞言,李純熙的心髒一跳。他說他像他的舊人。是像他自己,還是像黃小洛?
他驚訝地睜大眼睛,瞪著陳羽。
陳羽喝完杯裏剩下的酒,盯著李純熙黑潤的雙眼笑了:“還真的很像,連眼睛都特別像。”
“……他現在呢?”李純熙問:“還在嗎?”
“他現在?很好啊,如日中天,但我們早就不是朋友了。”
這時候李純熙知道陳羽說的是誰了,不是黃小洛,那個陳羽以為已經跑路的黃小洛。陳羽說的,是他,哪怕他們十年不見,再見時是在被颶風摧殘過一樣的床上。他竟依舊熟知他的樣子。
李純熙靜靜地說:“對不起。”
沒錯。他們早就不再是朋友,有的芥蒂可以相逢一笑泯恩仇,有的恩怨卻永遠讓人如鯁在喉。
“又不是你的錯,你有什麽對不起?”陳羽又倒了一杯酒,往後靠在沙發背上。燈光五彩斑斕,又一杯酒下肚,體內的熱,也隨著室溫越減攀升。陳羽說:“有人來有人走,有人越爬越高,有人……總會有失意落敗,人生本來就無常,有些事既然已經發生,就算看不開也必須逼自己看開。”
李純熙望著陳羽,他突然發現這個人比自己想象中更成熟。他以為他會失意懊惱,因為相城垮掉而歇斯底裏,一蹶不振,做些難看的事情。
可是他在成長,陳羽也在成長。哪怕做了錯事,害得自己跌入深淵,因為成長,所以能說出這些話來。
“不好意思,我有點廢話。”也許因為喝得有些醉意,否則陳羽無從知道為什麽會對第一次見麵的人說這些。過去他跟那群狐朋狗友夜夜笙歌尋歡作樂的時候,倒是很少跟人述說過心事,也不怎麽提及少年時代的過往。
“女人”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對他報以淺笑,沒有說話回應,但就像在鼓勵他,告sù他說什麽都沒關係。她看著他,他也看著她,那雙眼睛熟悉得讓人懷念,在酒意中讓人著迷,眼神溫存又認真,讓他生出她喜歡他至深的錯覺。
“你有男朋友嗎?”陳羽問。
對方立刻就有些吃驚,並蹙了蹙眉,而後搖了搖頭。
“我隻是問問,不要在意。Hey,我並不是什麽登徒子。”意識到自己有些唐突,陳羽立刻開玩笑地笑了兩聲,而後給對方吃了一記定心丸:“我喜歡的是男人。”最開始的時候還追過一兩個女孩子,但漸漸的陳羽才意識到,其實自己真正有興趣的是男人。
溫順地坐在座位上的人想,我當然知道你現在喜歡的是男人。這麽想著卻有些難過。陳羽喜歡的是男人,但並不是他。
為了不露餡李純熙不怎麽說話,陳羽間隙說幾句,但並不話嘮。之後的時間陳羽又喝了不少的酒。而到後來,陳羽漸漸地記不住自己到底還對對方說了些什麽。而他卻記得“她”勸他不要再喝,否則沒法回家,還記得“她”有比想象中更火熱的體溫,更霸道的力氣,更寬厚的肩膀。
也許就連這些,都是隻是錯覺吧。他要的便是這樣什麽都不記得的一醉方休。
酒杯終於從陳羽手裏一鬆,掉落在地,滾了幾圈,而他自己頭重重一偏,身體像失去了支撐的提線木偶,格拉一聲,全身失靈,就那樣倒在了他人的肩頭。
外邊的夜已然深沉,酒吧裏不知時間流淌過幾旬。
陳羽。醉了。
李純熙撈著醉倒的陳羽,任那人在他肩頭老老實實擱著。他的手掌抱在陳羽的頭上,臉上再也沒有了擺設了一晚的恬淡微笑。
青年一貫純良無害的臉這一刻麵無表情。
“我給過你離開的機會,是你自己不肯把握。現在我不會放你走了……”他看了看就在下巴下方的那一頭黑發,垂著眼眸說。像黑夜裏奪命的使者。
而後,李純熙一隻手托著陳羽的膝蓋下方,一隻手攬住陳羽的腰,他稍微一用力,便將人攔腰抱了起來。
“一身酒臭。”李純熙抱著陳羽,一步步地朝休息室走去。
原本沒有那樣的心思,直到路何原給了他一打套子,又直到這個人竟然不知死活地說起他來,並且還敢再一次在他麵前喝得爛醉。
李純熙就這樣亂了,心裏一但升起那樣的念頭,身體一旦有了那種**,就如齒輪“哐啷”開始運作,再也停不下來。
把人扔到床上,而後回到外邊關了燈和空調。
員工休息室裏的空調有些老舊,但還能製暖,很快小小的房間已暖了起來。
他跨上床,坐在他的身上,朝他俯下身,親吻著陳羽微張的嘴,很輕yì地,他的舌頭就探進了李純熙的嘴裏,吸咬住了陳羽退縮的舌頭,卷住了他。
他也沒時間再去卸妝,他的理智已經在把人放到床上的那一刻就已爆炸成灰。一頭長長的黑發垂落於枕上,遮住了兩人相交的濕潤的唇,遮住了豔麗的糾纏的舌。
……
……
床單和被套都已經一塌糊塗,恐怕是不能再用。裙子也早就弄髒了,路何原肯定恨死了他。
希望路何原拿到新的床單時不會不高興。年輕人想。
空調的溫度開得太高,加上劇烈運動過後,熱得人口幹舌燥。
陳羽背對著李純熙,在李純熙的懷裏昏睡著,一頭的汗。李純熙也一頭的汗,長長的發絲也盡是濕汽,有幾縷粘在陳羽的脖子上,李純熙都懶得伸手去撥開它們。他隻是想好好地享受這一刻,任何多餘的動作他都不想做。
……
他還想再做一次,再做兩次,想如他所想的那樣,一直做,做到兩個人之中的一個死在對方的身上為止。
但他隻是……感受著他的熱度,感受著這一段短暫的假裝的情意。這不過是他的獨角戲,假裝對方也愛著自己,也從來不曾互相恨過。
……
他捏緊手心,忍了再忍,終究深呼一口氣偏過頭,翻身一躍跳下了床。
卸了妝衝了澡,換好衣物,又給陳羽仔細地清理一遍,等把人抱到樓上的房間床上,再回來收拾好一片狼藉,已經到了後半夜。
李純熙把所有不能再用的東西都扔進了垃圾桶,而後他回到樓上推門悄悄走進去。
他坐在床沿並沒有開燈,借著窗外暗淡的光芒,看著床上的人看不清楚的臉,年輕人緊緊地抿著唇,縱然再是舍不得,仍舊到了別離的這一刻。
當星辰淡去,晨霧初起,他們各自從不同的地方醒來,頭一夜的一qiē,不過是鴛夢一場。
少年事少年了,隻是當年發生那樣的事,最後是他對陳羽說“永遠不原諒”,縱然還想開始,在別人麵前做再大的決心,說再多的計劃,隻有他自己才明白――他卻不知該從何而始了。
李純熙摸摸陳羽已經幹爽的額頭,探身在上麵蜻蜓點水落下一吻。
“再見陳羽。”他如情人一樣地喃語。而後他站起來朝外走去,帶上了房門。
李純熙給路何原發了一個信息,從後門走出酒吧,夜風刺骨。
幸虧今晚他沒從他嘴裏聽到任何人的名字。李純熙取了車,幾分鍾後,他開出了這裏,車上了主幹道,向他家的方向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