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這牛氏霧水滿頭,絮絮叨叨的抱怨了許多,但也終究不敢違背夏春朝的吩咐,拿了那字紙去了。『』【無彈窗小說網baoly】
打發了牛氏,珠兒關了門,走來說道:“姑娘,其實我也不大明白,放著糧食不種,種這些東西做什麽姑娘若是為鋪子做存貨,為何不像先前那般進貨就好”夏春朝笑道:“現下正是太平盛世,又是連年的風調雨順,所以年年都是豐年,柴米都甚賤。何況十畝田地占地甚廣,你方才也聽見了,僅兩畝地打的糧食,就夠咱們一家子人一年吃用不盡。那又何必將十畝田地都種了去白占著地不說,糧菜賣不上價,也換不了幾個錢。咱們過日子,不是有口飯吃就夠了,這穿衣用度都要用錢。行哥兒雖說有家裏年底分的紅利,然而到底是跟著我出來了。我又懷著孩子,將來一朝生產,這開銷必定要大上許多,沒個來錢的進項怎麽能成呢雖說照以往那樣也很好,但去往外頭進貨,易受人盤剝不說,貨的品質也難講的很,一年好兩年孬的。不如自己種的好,也省了進貨的錢。”
珠兒歪著頭想了一會兒,又問道:“姑娘說的是,但旁的也罷了。我看姑娘適才還吩咐,要種什麽玫瑰、鳳仙、素馨、桂花等等,這些又有什麽用處一年到頭,街上也不見什麽采了鮮花兒賣的。就是家裏買來種的,又或者是盆栽擺著看的,也都是暖房花匠們種出來的。咱們以往不是幹這行的,貿然進去隻怕不好呢。”
夏春朝笑道:“你能想到拿這些東西去換錢,便算是對了一半了。我也不是要去賣花樹盆栽,不是幹那個的,哪裏做的起來。還是之前我同月明閑聊之時,聽她說起,她家除綢緞生意外,另開有脂粉鋪子。裏麵售賣的胭脂水粉以及各樣熏香,並非自作坊裏收來的,乃是靠著祖傳的方子,自家做的。她曾送了一些給我,那鮮香豔麗果然與市麵尋常所賣不同,聽聞京城裏許多達官貴人的太太小姐都愛用她家的脂粉。就連皇後娘娘,用了一次,也指名了叫他家進貢呢。我自她那兒聽說,這胭脂水粉的原料便是各樣鮮花。比如胭脂,以紅藍花為上乘之選。然而京城這地方,又往哪裏尋去就是靠外地貨商進一些來,所造也極為有限,都是供上用的。故而,平日裏,他們家所用的紅花,皆是鳳仙、石榴為主。至於旁的花朵,也各有用處,或是合香之用,或是造澡豆、花水。他們家一年下來,僅是鮮花就要用掉幾十車,更不要說旁的香料了。”
她說了這一大篇話,略覺口渴,端起茶盅吃了兩口。趁這個間隙,珠兒趕忙插口笑道:“姑娘聽見這個營生,就打起了做花瓣香料生意的主意了然而季夫人家裏生意既已成了氣候,豈會沒有個進貨的來源又怎麽肯在咱們這兒收呢”
夏春朝微笑道:“之前我聽她說起此事,倒是一件頭疼的事呢。香料倒也罷了,鮮花卻不是個能長途販運的東西。要上路,就得先曬幹了。但這幹花再泡水發出來,顏色也不同了,香氣也要變了,雖說不至不能用,但怎樣也同鮮花不一樣。何況,那一路過來的車馬費用,也不是個小數。她曾對我笑談,若不是現下這京郊沒有要賣的地,她必定買個六七十畝來種各樣花朵。我那時候便動了這個心思,隻是也如她所說,尋不著地來。”珠兒聽聞,甚是不解道:“我看那位季夫人也是個官宦人家的出身,家裏產業必定不少,怎麽會沒置辦下莊院土地”夏春朝說道:“這倒有個緣故,他們家是外遷來的,來京不過幾年的功夫,還不及置辦。”
寶兒打點了幾件衣裳拿去漿洗,進門聽見這些話,插口說道:“姑娘倒忘了一件事,這花木栽下去,須得幾年才能采摘,頭幾年的是不中用的。一時半刻,可來不得錢呢。”夏春朝頗感意外,笑問道:“以往不知,原來你還懂這些”
寶兒笑道:“姑娘忘了,我姑媽一家子原是給李大戶管花園子的,我所以知道些。”夏春朝恍然道:“我倒是忘了,正有這回事。”說著,又含笑問道:“你姑媽一家子如今做什麽營生呢還在李員外家麽”
寶兒歎了口氣,麵有愁容道:“前年李員外家遭官事,合家外遷,用不著那些人伺候,就把我姑媽一家子打發了出來。我姑媽姑父做了一輩子花匠,不會別的營生,隻好在市集上打些短工,替人漿洗衣裳過活。我表妹身子打小不好,連年的吃藥,又時常要些好東西滋補,一年下來也剩不了幾個錢。如今眼看著她也大了,家裏卻連嫁妝也不曾辦下,我姑媽兩口子焦的頭發也白了呢。”
夏春朝聽聞此事,不由說道:“你這個丫頭,也未免太實心眼了。家裏既出了這樣的事,何妨說來自從你媽前年死了,我隻當你家裏再沒別的事了,原來還有這樣的故事你是打小兒就跟著我的,家裏有難處,到我跟前說一聲,我還看著不管不成”
寶兒囁嚅道:“我看姑娘這些年在陸家過的也極不順心,煩心事兒是一樁接一樁,哪裏還敢用這樣的事來羅唕姑娘呢”
夏春朝抬手摸了摸她的頭,說道:“我知道你是個好丫頭,但也委實不必這樣。”說著,轉而笑道:“我正要說還愁上哪兒尋個可靠的花匠,可就有現成的送上門來了。這才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也就是有這樣可巧的事兒。倒是不知這算個什麽緣法。”
言罷,她便問寶兒道:“我既要種那些花樹,就要尋個老成可靠的花匠來擺弄收拾田地。你姑父姑媽做了一輩子花草營生,想必這功夫是不差的。如今我想請他一家子來鄉下看管花田,不知他們願意不願意”
寶兒聽聞此言,猶如天上掉下個金元寶來,連忙說道:“願意,這樣子的好事,打著燈籠也沒處找去他們在家也是無事,沒有不答應的道理,我就替他們答應下來了”
夏春朝笑道:“你倒做的了主,然而咱們這是鄉下地方,隻怕他們也有不便的地方。你還問一聲去,免得他們有些顧忌,倒叫你難做。橫豎今兒也沒別的事,待會兒你便跟了你大爺進城,買上二斤點心看看你姑媽。我便算放你一天的假,你明兒再回來罷。”
寶兒聞說,歡喜不盡,趕忙道謝。
夏春朝又叫珠兒拿了些錢與她,就打發了她出去,當日並無別事。
再表夏恭言離了妹妹屋子,走到堂上吃了早飯,將幾個莊頭並家人叫來當麵教訓了一番,又向夏恭行道:“我這便回去了,這裏獨你是個男人,凡事都要頂起來。你二姐雖要強,到底是個女流,又懷著身子,難免有不便的時候。平日裏你多上心些,不要什麽都依賴你二姐,倒叫她操勞。”
夏恭行道:“哥哥教誨,我都記著。哥哥放心,這裏有我呢。”夏恭言又道:“你二姐為昨天的事兒,對譚家的表弟頗有微詞。我看永初不是那不知高低的,你從中調和著,不要叫他們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夏恭行一一答應下來,夏恭言看再無話說,當即起身返城。
那寶兒搭著車,也一道隨行。到了城裏,夏恭言自行返家,這寶兒中途下車,先往一家點心鋪子裏稱了些桃花酥、核桃酥之類,便徑直往甜水胡同去。
這寶兒的姑媽夫家姓王,因在家中排行第二,長輩便與他起名叫做王二輝。他娘子李氏,便是這寶兒的姑母。兩口子在這甜水胡同裏賃了一間小房,一家子三口度日。
寶兒一徑走到姑母住處,卻見間壁的小院裏晾著些小孩子衣裳,一白頭老嫗正同一小廝說些什麽。她見這老婦麵目生疏,心裏想道:有日子不來,這鄰居倒換了人了。這般想著,倒也不以為意,上去拍門喊姑媽。
少頃,李氏出來應門,開門見是侄女兒,倒也歡喜,連忙將她讓進堂屋,接了點心,又笑道:“你來便是了,又買什麽東西。你一個月統共也沒幾個錢,又叫你破費”說著,便叫她在一張椅上坐了,倒了碗寬煎葉兒與她吃,又要張羅著上街買菜。
寶兒趕忙道:“姑媽不必忙,我今兒特為看你們二老並表妹來的,還有一樁好事同你們說。”那李氏不過是裝胖,聽了這話,順水推舟也就停了,擦了擦手,在一旁陪坐,笑道:“侄女兒有什麽好事兒同我們說”
寶兒先不說,隻四下看了看,不見王二輝,便問道:“姑父不在家麽”李氏歎道:“眼下就是農忙時節,鄉下收麥子缺人手,人家雇他一天五個銅錢,還管一頓飯吃,就到鄉下去了。”寶兒訝異道:“收麥子那活,整日彎腰駝背,還頂著風吹日曬,姑父的老寒腿哪裏守得住呢”李氏抹了把眼睛,說道:“我也是這麽說,但有什麽法子。我們這一輩子,隻會拾掇花草。這京裏但凡有庭院的人家,哪家不是高門大戶誰肯用我們黃土埋半截的人家裏沒個進項,秋英又要吃藥,我們不掙命哪裏行呢”
寶兒聽了這話,知是實情,心裏也不好受,連忙笑開了道:“我今兒過來,便是要送一樁好事給姑父姑母,就是不知道二老答應不答應。”說著,便將夏春朝欲置辦花田、雇傭花匠一事說了,又道:“我想這可是再好沒有的事,我們姑娘一向寬仁慈厚,待下頭人是極好的。就看我這幾年在夏家並陸家的日子,姑母還擔憂什麽但去了那裏,房子是現成的,一日三餐是有的,每月的工錢也是個定數兒。鄉下不比城裏,吃穿用度沒那般貴價兒,日子不知好過多少。姑母有了固定的進項,就能把表妹的嫁妝置辦起來了。表妹眼見著一天比一天大,這事姑母不上心麽要是趕上我們姑娘高興,賞銀子辦嫁妝的事也是有的呢。”
李氏聽了她這一番話,心裏頗為活動,但想及家中難處,歎了口氣,說道:“我隻秋英一個丫頭,她的終身大事,我怎麽不上心也難為你惦記著我們,有了這樣的事,頭一個對我們說。隻是你也知道,秋英那病是不斷頭了的。一年從年初到年尾,統沒幾日是斷了藥的。一時發起病來,立刻就要看大夫。在城裏住著,這坐診的大夫甚多,隨處兒便可請一個來。但到了鄉下,這就頗有不便。我不是不領你的情,隻是這事兒不好處的。”
寶兒倒沒想到此節,她不如珠兒為人伶俐,一時也想不出個應對之策,竟而怔了。
隻聽李氏又道:“天上落下金元寶,我們也沒手去接。你去回你家小姐,就說我們沒這個福氣罷。”
正說著,卻聽屋裏嗚咽一聲,兩人微微一怔,李氏連忙起身,搶步進屋。
寶兒尾隨其後,走入裏屋,就見李氏抱著表妹秋英,又哭又叫,要奪她手裏的剪子。
那秋英麵白唇焦,一臉病容,少氣無力,卻拿著剪子不肯撒手,定要向脖子裏捅。
寶兒一見此景,大吃一驚,趕忙上前,幫著李氏將她手裏剪子奪下,丟在一旁,向她說道:“表妹這是做什麽好端端的,怎麽生出了輕生的念頭”
卻聽秋英泣道:“我這麽個多病的身子,甚用都沒得。爹娘養了我一場,我不能回報,卻還拖累他們。倒不如養了一口豬,又或一條羊,年底還能殺個肉吃。我這病看看是不能好的,不如早早死了,倒免得煩累他二老。”
李氏聽聞此言,便如尖刀直戳心肝,抱著女兒大哭苦命孩子。那秋英也伏在她母親懷裏,啜泣個不住。
寶兒看見這個樣子,不知如何是好,隻得先上前勸了姑母起來,又同李氏一道把秋英扶到床上。
那秋英一把抓住寶兒,說道:“表姐,我是不中用了,往後我爹娘就累你多看顧了。”寶兒同這個表妹雖相處時日無多,聽了這話也甚覺淒慘,紅了眼睛說道:“不要胡說,還是好生養病,哪裏有過不去的檻兒呢”
李氏坐在床畔,抹著眼睛,唉聲歎氣個不住。
寶兒沒了主意,半日才問道:“表妹這個病,大夫到底怎樣說是當真拔不了根兒呢,還是能治的”李氏說道:“往年在李員外家時,也曾看過個好大夫。說她這是先天不足,胎裏坐病,雖說難醫,倒也好治。隻是須得些上好的補藥,我們哪裏有那個銀錢,隻好一日日的拖著罷了。”
寶兒聽說此事,心裏倒有了計較,說道:“我看表妹隻顧這樣拖著也不是個法子,不如一口氣拔了病根兒。藥錢雖貴,倒也有個限,強勝一日日的填這個無底洞。委實不成,到了那邊,我向姑娘求借幾兩銀子出來,先替表妹治好了病再講。”
李氏聽她這樣講來,心裏倒是千肯萬肯,嘴上卻還說道:“怎好這樣麻煩你”寶兒笑道:“姑母這是哪裏話,這樣說可就是把我當外人了。”
那秋英在床上聽著,忽然張口輕聲道:“我倒有個主意,就是不知能否行得。”
李氏便問她什麽主意,這秋英說道:“與其這等麻煩表姐,不如我隨了表姐去,任憑把我做個什麽,就拿工錢抵了藥錢了。我雖幹不了什麽重活,但端茶倒水、掃地鋪床還是行的。隻是不知那位夏家小姐,嫌不嫌棄我這個病人”
這寶兒老實,沒聽出她弦外之意,隻笑道:“我們姑娘最好說話的,見姑媽一家子有這樣的難處,怎會嫌棄既是這樣說,姑媽和姑父還是答應下來罷,表姐一人過去,你們放心的下麽”
那李氏怎知女兒竟有這等心思,早已聽得怔了,又甚感為難,隻好說道:“這樣的事兒,我做不了主,還是等你姑父來家再商議罷。”
當下這三人在裏屋坐了片時,說了些別來閑話,寶兒又把帶來的點心拿給秋英吃。
秋英到底體弱氣虛,適才又大哭了一場,多說了幾句話便有些不支的光景。李氏見狀,便引著寶兒到外頭坐了。看看時候將到晌午,便走到門上,招呼隔壁的一婆子道:“宋媽媽,煩你替我到街市上買一斤白麵、再買些菜肉,侄女兒來了,我不好出門的。”
隔壁應了一聲,就有個婆子上來自李氏手裏接了銀錢去了。
寶兒在椅上坐著,想起適才所見之景,便問道:“這隔壁換了人家了我記得以往並沒這個宋媽媽。”李氏答道:“是換了人家,這宋媽是那戶人家使的一個老媽子。因他們家平日裏事多,有煩著我們的時候,我有些事也就借他家的人使。”寶兒又問道:“不知是個什麽人家我來時看見一個白頭阿婆正同個小廝說話,這又有老媽子,不像是小戶人家。但要說是有錢的,卻又不像。”
那李氏見她問,笑了笑,說道:“你問他怎的那戶人家的女兒是給人做外宅的,替人家老爺生了孩子了。又因那老爺的正頭娘子是個愛吃醋不容人的,不能領回家去,所以養在這裏。”說到此處,她忽然拍了下手,恍然大悟道:“我早說那老爺麵熟的很,聽名字也熟悉,就是想不起來是誰家的,原來是這等”言罷,便忙不迭的將緣由告sù寶兒。
原來,養這間壁外宅的老爺便是夏春朝原先的公爹陸煥成
寶兒聞聽此事,甚是詫異,掩口道:“太太那人,最是尖酸刻薄小肚雞腸的,平常沒事,還要捕風捉影,吃一吃老爺的醋。今兒這陸老爺竟弄出了這樣的事來,要是讓太太知道了,還不知怎樣翻天。這陸老爺也是的,恁大一把年紀了,少爺又當了官,放著好端端的官家老太爺的日子不過,還要幹這等事。他又不是沒有後,家裏兒女雙全的,倒還要弄這些事”
李氏點頭道:“我們私底下說起來,也這麽說呢。隻是街坊鄰居的,我們也不好說那許多的。”寶兒聽著,又問道:“那邊那女子是個什麽人青春少小的,倒願意給個老頭子做外宅”
李氏說道:“那女子說起來也不算什麽幹淨人兒,原本是個唱京韻大鼓的。隻是近來京裏人都愛聽徽班折子戲,沒人捧那個場。她那小戲班子就撐不下去,改了門臉出局陪酒的做起了花粉生意,起了個花名兒叫香。不知哪個局麵上認識了陸家老爺,就此粘上了。那陸老爺待她倒也好,出來應酬隻叫她的局,她要這陸老爺來家擺酒也從沒推辭過。落後,這愛香懷了孩子,陸老爺就賃了這小院給她住。改回了以前的名兒,如今人都叫她蓮姑娘。這蓮姑娘肚子倒也爭氣,生了個大胖小子,這會兒還坐著月子呢。”
寶兒到底是個實誠人,聽了這話,不過咋舌一番也就罷了。
姑侄兩個坐了一回,隔壁的宋媽買了一籃子白麵菜蔬回來,交給李氏。李氏就到廚下洗手做飯,寶兒本要跟去幫忙,卻被李氏攆了出來。寶兒無事可做,便到屋裏陪表妹秋英。
這秋英姑娘雖是個多病的身子,倒很有幾分心氣兒,往常見表姐每每來家,必定要送些好的吃食禮物,一年四季總有幾身新鮮衣裳,連著花翠頭飾也能有幾樣入眼的,心裏暗暗豔羨。今日在門裏聽見這個差事,便執意要去,也好掙上一口氣。此刻,看寶兒進來,便纏著她問東問西,一時問夏家人口,一時問姑娘脾氣好惡。寶兒倒沒甚想法,知無不言。
李氏在廚房忙了半個時辰,眼見飯菜將熟,便到門口喊了個小子,給了他一個錢,叫他到鄉下把王二輝喊了來家,隻說有事商議。
少頃,王二輝回來,進門就埋怨道:“田裏活計重,大夥都忙著,你叫我回來作甚這少幹一天就少一天的工錢,還要自家搭上一頓飯莫不是秋英又發病了我走前就跟你說過,她再咳起來,還叫惠仁堂的劉大夫看就是了。”李氏擦了擦手,上來笑道:“今兒有親戚登門,我可不得叫你回來麽”寶兒也趕忙走來,叫了一聲姑父。
王二輝見了她,點了點頭,臉色略和,還是道:“侄女兒來了,這也罷了。是坐坐就走,還是怎樣”寶兒道:“如今我隨著姑娘到鄉下住去了,路上不方便,住上一晚明兒再回去。”王二輝聽聞,向李氏道:“既然侄女兒晚上住在這兒,何妨晚上再見你倒急著叫我回來”寶兒趕忙說道:“姑父不必埋怨姑姑,也是我沒提前說明白。”
王二輝這才不響了,走到廚房洗了手。李氏和寶兒便忙著將飯菜端出來,擺放碗筷整齊。李氏又到屋裏攙了女兒出來,一家子四口人圍桌坐定。
王二輝看桌上四碗熗鍋麵,澆頭則是蒜薹炒雞蛋,另有一盆燉雞,兩盤時新菜蔬,當即說道:“今兒是怎樣要過節不成家裏這等吃緊,你花錢倒大手大腳起來”李氏平日裏甚是畏懼丈夫,見他嗔怪,趕忙說道:“這是侄女兒來時給我的錢。”王二輝便對寶兒道:“侄女,你在人家當丫鬟,日子想必也是緊巴。來家看看罷了,又花這個錢做什麽”寶兒笑道:“我出來時,姑娘給了我錢了,姑父不必介懷。我還有一件好事告sù姑父,姑父看看如何。”說著,又將先前的話講了一遍,說道:“表妹倒是想去,姑媽還有些顧慮,不知道姑父覺得如何論起來,這收拾花木也是姑父的本家營生,做起來自然順手,總強過給人打短工有一日沒一日,風吹日曬的辛苦。”
王二輝聽見有這樣的好事,心裏早活動了幾分,又看女兒去意甚堅,權衡了一番利弊,便說道:“這倒是個好差事,也多謝侄女兒惦記著。我答應下來了,你回去同你們姑娘說一聲,我們收拾了就搬到鄉下去。”又道:“旁的倒罷了,我們一家三口,總得有個住處。你表妹又病著,和莊戶人家擠在一處,隻怕不便當。”
寶兒笑道:“這有什麽難處鄉下地方寬敞,就是我們姑娘那院子,也還有好幾間空屋子,隨意挪一間給你們住就是了。”
王二輝聽聞,自然說好。李氏看丈夫答應,更無別話,一家子四口歡喜不禁。
當日無事,隔日一早起來,寶兒因要回鄉下去,王二輝便到隔壁借了一頭驢,叫她騎著送她回鄉。
這姑侄兩個走在路上,一遞一句的說話。
王二輝便問道:“聽聞你們姑娘如今不做奶奶了,又回娘家去了”寶兒說是,又道:“陸家人太也可惡,都是些狼心狗肺的東西。看著少爺發達了,就嫌棄我們姑娘,攆她回家。我們姑娘氣不過,就回去了。”王二輝點頭歎道:“這樣的陳世美,其實也還不少。男人不在顯赫不顯赫,還得看他有沒良心。他家姑娘倒是個好人,可惜也病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