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降臨,占地頗廣的江家府宅升起點點燈火。
江書早年買下此地,還是妻子張氏一族在京城富甲一方之時。
本想借嶽丈財力整修一番,再納幾個美妾。
沒成想,剛買下府邸不久,張家就出了事兒。
當年亭台樓閣、小橋流水的設想都成了空想。
現如今,隻留下一個破敗、荒涼的偌大外殼。
白天看起來倒是寬敞。
一到晚上,僅個別院落會燃起微火,秦氏為了節省銀子,嚴禁“浪費”燈油。
倒是為她的寶貝女兒省下了更多的銀錢去豪門應酬。
可這寬大的宅子卻有如鬼魅藏身之地,處處透著蕭條、恐怖的氣氛。
江書坐在桌椅陳舊的正廳之中,眉頭緊鎖。
右手旁側,江暮煙嚶嚶哭泣。
嘴裏不停念叨著,“我不嫁,我死都不嫁!”
秦氏也跟著淚如雨下。
她這些年省吃儉用,就是為了把女兒培養成高門大戶、名流淑女的樣子。
將來嫁到達官顯貴之家,自己也能跟著享享福。
結果,多年勞作,馬上就要見著收成的時候,卻忽然鬧了天災。
她心裏這個憋屈啊!
而江書做為一家之主,卻要麵臨更加艱難的事——選擇!
聖旨上隻說江家女兒,但並未說是哪個女兒。
大女兒、二女兒都是自己親生的。
當爹的再薄情,也實在不願親手把她們推進火坑。
他的目光轉向江暮雲。
張家被滿門抄斬時,是張氏典當了全部嫁妝上下打點,從獄中將她贖了出來。
他本極力反對,卻被張氏用他的小把柄威脅。
不得已,才將此女記在江家名冊上。
對外說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罪臣之女在自家白吃白喝多年。
若是將來有一天被揭發,不擔全家遭殃,更會毀了兒子的前途,不如……
正想著,忽見江暮山仿佛洞察了他的想法似的。
正狠狠盯著他,目光裏似有吞噬一切的火焰!
江書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以兒子對她的真心,恐怕還沒等她身份暴露,就揣著家夥去找軍侯拚命了!
到時候,還不是全家都得遭殃!
江書又看了看江暮煙。
這是他最喜歡的孩子,模樣也生得最討人喜歡。
京城裏許多豪門公子都傾慕於她。
莫非軍侯在百花宴上看中的是煙兒?
這個可能性倒是極大!
“老爺,你不會想嫁煙兒吧?”
秦氏看到江書的目光,有種不好的預感。
“煙兒雖然美貌非凡,畢竟是個庶女。堂堂一品軍侯怎會娶一個庶女為妻!若是把煙兒嫁過去,軍侯會以為我們輕賤了他,倒時候屠殺咱們江家滿門,那可如何是好!”
說罷,大聲啼哭起來。
江書心中一動。
是啊,一品軍侯,怎可以庶女配之!
他的腦海中浮現江家血光四溢的畫麵,慌忙看向嫡女江暮雪。
江暮雪心中大呼不好,又故作鎮定。
“父親,我雖為嫡女,但畢竟姿色平平。”
見江書竟然微微點頭,江暮雪心中越發不是滋味。
但此刻為了自保,也隻得繼續自我抹黑下去。
“煙兒妹妹姿容出眾、名滿京城!有百花之首待字閨中,江家卻將凡枝蔓草獻出頂替,這才是偷梁換柱、以次充好的大不敬之罪!以軍侯的脾性,恐將再屠嶽丈滿門啊!”
江暮雪在說話的時候,重點強調了“嶽丈”兩個字!
江書聽的有些心慌。
是啊!
那軍侯於亭中看上的若真是豔光四射的煙兒,江家卻送個資色平平的女兒過去。
必定會惹怒軍侯。
後果不堪設想!
江暮煙本就哭得沒了力氣,又連續聽到兩次“屠殺滿門”。
竟“嚶”的一聲,昏死過去。
秦氏抱住女兒痛哭,江書和江暮山慌忙跑過去查看江暮煙的情況。
江暮雪則拉起小桔,匆忙向外奔去。
“小姐,你幹什麽?!”
“趁亂跑啊!”
“噢!”
小桔才反應過來,馬上加快步伐,跟上了江暮雪的速度。
“你去哪兒!”
江暮雪費勁地將小桔從相反的方向拉了回來。
“小姐,咱們不出大門怎麽跑!”
“傻瓜,待會他們反應過來了,肯定往大門追啊!”
“小姐英明!”
“還有時間拍馬屁!”
江暮雪氣憤,在牆根處搭了幾個架子,蹬腳便往上爬。
召喚小桔,“快點!”
小桔屁顛屁顛地跟上。
江暮雪剛爬上牆頭。
忽見不遠處一隊官兵跟著一輛雍容華貴的馬車正朝這個方向駛來。
她心中暗暗叫苦。
萬一被這些身配利劍的官兵發現,恐怕有十張嘴都解釋不清,小命也必然休矣。
她伏在牆頭一動不動,心想,待這群官兵走過,再跳下去也不遲!
誰料江家因生活拮據,燈火點得幽幽暗暗。
偏院處更無一點光亮。
小桔因為緊張,沒看到她正伏於牆頭。
往上一抓,剛好抓到她的腰窩。
江暮雪尖叫一聲,翻身滑落!
然而她並沒有聽到自己粉身碎骨的聲音。
卻反而掉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