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蘆見一雙蔥白細嫩的小手伸過來,一抬眼,秦淼那張粉豔豔的臉頰近在咫尺,耀得他眼發花,再一股清甜的氣息沁入鼻端,就有些不自在起來。
他悄悄地往後移了移身子,對她道:“這外麵有泥,你手幹淨的,就不要弄髒了。等我剝好了,你再拿筷子來弄。可別燙了手。”
說著,解開捆緊的草莖,揭開葛葉,露出熱氣騰騰的燒雞。
秦淼慌忙拿了雙竹筷,將燒雞插住,搬到鋪開的草墊子上,那兒鋪了許多張洗幹淨的葛藤葉片,綠瑩瑩的,白色微黃的燒雞擱上去,甚是悅目。
兩條大黑狗聞見香味,急忙湊了過來,被小蔥猛跺腳嗬斥一通:“急啥?等會就喂你們。走遠些!要是把哈喇子掉到雞上,瞧我不打斷你狗腿。”
兩狗無奈地走開,坐到一旁,死盯著那冒熱氣的雞不挪眼,狗舌頭伸老長。
秦淼笑道:“別急,等會把雞骨頭給你倆吃。”
她用一把小刀將燒雞分割成小塊,再放到葉片上,將拆開的骨頭賞給兩條狗吃去了,接著又從行囊裏拿出些帶來的食物,一一擺開。
正忙著,見葫蘆在溪邊洗了手過來,忙托起一塊葛藤葉,上麵一隻雞腿和雞脯肉,殷切地對他道:“葫蘆哥哥,你餓了吧?來,先吃點墊個底。”
板栗跟在後邊,聽了這話嚷道:“淼淼,你總是先緊著葫蘆哥,也不記得讓讓我。”
若是往常,葫蘆聽了這樣的話,隻會微微一笑,並不以為意。今兒也不知為何,他卻覺得臉上發燙,心裏莫名甜蜜慌張,目光從小女娃臉上迅速滑過,也沒吭聲,伸手接了她遞來的雞腿,捧著去草墊子旁邊坐下,低頭啃了起來。
秦淼見小蔥還在忙著烤魚,忙也托了一隻雞腿送給板栗,解釋道:“那是因為師姐總惦記著板栗哥哥,我就沒多事了。喏,也給你一個。板栗哥哥,你可別生氣喲!”
板栗看著小蔥笑道:“也是,妹妹對我最好了。淼淼,往後分東西,可別忘了我。”
秦淼並不覺得他是開玩笑,乖巧地點頭應了。
小蔥瞅了哥哥一眼道:“就算漏了你也沒啥。你是那肯吃虧的人麽?”
幾人都笑了起來。
一時吃完,板栗背靠樹幹,懶散地眯著眼睛,舒服地哼了一聲道:“要是能睡一覺就好了。”
小蔥從背簍裏掏出一把梳子,對他道:“來,我幫你把頭發梳起來。這麽披著跟什麽似的。”
秦淼一聽,急忙也找出自己的梳子,對葫蘆道:“葫蘆哥哥,我幫你梳。”
不等他說話,已經跑到他身後幫著通起頭發來。
她似乎把梳頭當成了遊戲,紮好一個羊角,就轉到葫蘆前麵去端詳一番,轉身再梳。
葫蘆就覺得一雙小手在頭上忙個不停,卻揪得他發根生疼,也不好說的,隻得忍著。
好容易感覺不動了,轉頭對著小女娃,兩眼亮亮的,問道:“好了?”
秦淼將他腦袋扳正,端詳了一氣,覺得兩羊角有點歪,不大對稱,剛要說話,眼瞥見板栗忍笑忍得很辛苦的樣子,心裏一慌,小聲道:“有點歪。我再拆了重新梳。”
於是將頭發解了,又折騰起來。
板栗瞅著葫蘆被扯得齜牙咧嘴,終於忍不住大笑出聲道:“淼淼,你會梳頭麽?瞧你紮得,都歪成啥樣了。你要是把葫蘆哥的頭發給扯掉光了,那腦袋可真成光葫蘆了。”
小蔥抬頭一看,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秦淼很不好意思,又不肯放棄,嘴裏一個勁地念叨,讓葫蘆忍忍,說馬上就好雲雲。
葫蘆就覺得自己腦袋真跟葫蘆似的,被小女娃搬來搬去地轉動,不禁心裏納悶:明明軟軟的小手,咋來那麽大力氣哩!
歡快的笑聲,驚得縮在樹蔭裏歇息的鳥兒們撲棱棱飛起,落在半山的樹梢上,望著山穀中的幾個小兒女,不明白他們為何這樣開懷,以至於打攪了它們的午休。
嬉笑嘲弄著,直到小蔥將板栗的頭發梳好了,上前給秦淼幫忙,才算完事。
小蔥道:“你沒怎麽幫人梳過的,當然手生了。不比我,常在家幫紅椒山芋他們梳頭的。”
秦淼也不懊喪,還寬慰葫蘆道:“等我回去幫秦瀚秦濤多梳幾回,下回再幫葫蘆哥哥梳,就不會疼了。”
下回麽?
葫蘆看著小女娃沒吭聲。
稍事歇息後,葫蘆和板栗將燒火的地方用水澆了個透,一切收拾妥當,才帶著小蔥和秦淼踏入樹林,繼續尋找藥草。
下午雖然不如上午清涼,有些悶熱,絲毫不能讓幾個孩子減少半點興致,一邊尋找藥草,一路談笑不絕,兩條大黑狗在前邊開道。
板栗和葫蘆平日學業緊張,還要跟著各自爹娘管事,已經難得這樣單純出來玩鬧了,因此心情很好。
他倆就商量,找一天,喊了家裏兄弟姐妹,和村裏要好的夥伴,來山上玩打仗。在外麵演習所學的兵法,比在沙盤上比劃要有趣多了,還能增加臨機應變能力。
秦淼聽了,忙拉著葫蘆的衣襟道:“葫蘆哥哥,記得要叫我一聲。我也想玩。”
葫蘆看看她,就算頭上包著頭巾,也有一撮頭發被樹枝刮下來,散落耳邊,身上更是沾了不少刺絨,肩膀上還蹭了些青苔痕。
他伸手將落在她肩頭的一片樹葉拿下,哄勸道:“我們雖然是玩鬧,也算練兵習武,不許摻假耍賴的。在這樹林山溝、荊棘刺叢裏麵鑽,可不比在家中院子裏玩,很吃虧的。你們女娃兒還是別玩這個。”
秦淼卻不肯放棄,道:“那我跟在你後邊,你帶著我不就成了。”
板栗和小蔥走在前麵,聞言回頭笑道:“你來幹啥哩?帶著你不是麻煩麽。你也不想想,真要是葫蘆哥上了戰場,還帶著你的話,那不是死路一條?”
秦淼被他的話嚇愣了,一時間停住了腳步。
小蔥卻揚聲道:“就你能耐!咱們女娃兒咋就沒用了?你忘了,我跟淼淼是大夫哩。打仗不死人、不受傷?我們就做個隨軍大夫,不是好的很。再說了,不還能用美人計麽!”
葫蘆和板栗怔了一下,忽地都失聲笑了起來。
板栗笑嚷道:“妹妹,我可是你哥,葫蘆也是你表哥,你對我們用美人計?哈哈哈……”
小蔥氣道:“就這樣死笨,還總說‘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哩!你們是玩兒吧?既然是玩,那當然要把三十六計都試試。美人計你們用男娃來試麽?”
葫蘆笑了一會,認真地思索了一下,說道:“也不是不成。就怕姑姑不讓你來。”
小蔥撇撇嘴道:“要是你說我爹不讓我來,我信。說我娘不讓來?哼!我娘就怕我們太老實,巴不得讓我們變得狡猾狡猾的,眼一眨一個主意。她肯定會讓我們來的。”
葫蘆想了下姑姑的性子,還真是這樣,於是點頭道:“那你們也來吧。淼淼,你也要跟秦伯伯和雲姨說一聲。”
秦淼樂壞了,連連點頭。
這是上山的路,她爬得有些氣喘,也顧不得了,不知不覺地用雙手抱住葫蘆的胳膊借力。
葫蘆見她鼻尖冒汗,小臉潮紅,心中一軟,反手握住她小手,拉著她大步往上攀登;板栗也拽著小蔥往上攀,一邊嘮叨:“就這樣的,爬山還要我們幫忙,能頂啥用?”
秦淼不知為何,覺得心情很好,脆聲道:“使美人計啊!”
板栗笑道:“咱們常見麵的,你那美人計對我們不管用。”
秦淼聽了,仰頭問葫蘆:“葫蘆哥哥,要是我對你用美人計,你會上當麽?”
聲音裏滿含期盼,仿佛巴不得他上當才好。
小蔥聽了忍俊不禁,板栗更是跳腳大笑,露出一嘴整齊的白牙,越顯得少年朝氣蓬勃、神采飛揚。
葫蘆則低頭不吱聲。
握在掌心的小手溫軟柔嫩,那一片滑膩的感觸一直延伸到心底,引得他渾身悸動心顫,也讓他覺得新奇和羞怯,還有一絲甜蜜。
這是他十二年來從未體會過的全新滋味,是跟妹妹和表妹們相處時從未產生過的。
他隔了一會才低聲道:“你幹啥要對我用美人計哩?咱們是一夥的,要用也是對旁人用。不對,對旁人也不要用,你跟小蔥妹妹就當隨軍大夫好了。我們怎會讓自家姐妹去用美人計哩!”
板栗立即接道:“對,男人沒本事,才會利用女人。”
小蔥和秦淼聽了十分開心。
小蔥道:“這不是演習麽,又不是來真的。”
幾人說說笑笑的爬上山頂,在樹林中穿梭,嬉戲奔跑,呼喚應答,所過之處,鳥兒們盡皆驚起,其歡快情狀難以盡述。
一直到太陽西斜,葫蘆才提醒他們,該早些回家,免得家人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