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李知事把院裏的人集中起來唱名,公孫西、陸青、葉二郎、董森等十八人出列,被帶進顧夫子的屋中訓話。
顧夫子五十歲上下年紀,微胖,保養得很好。
他的房間在這院子算是出類拔萃的,也不過有桌有椅而已,靠窗還擺了一把美人榻,這倒可能是院子裏獨有的一把。
青兒心裏明白隻有這屋裏的十來個人安全了,公孫算計得很準,果然隻有兩成留下。
想到此不由一身冷汗,要不是西日日逼著她背經,隻怕此刻也隻能留在外邊了。
她看著夫子的嘴一張一合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一心隻掛念著狗兒,不知道他能否留下?
要說狗兒應該比她學得好,他畢竟在清河學舍正式學了小半年,以他的資質考過應該不難,隻是不知他有沒有認真答卷子。
要是能早點遇到他就好了,可以提前把考試的目標告訴他,唉!
老夫子訓話的聲音很高,可依然壓不住外邊的動靜。
青兒一開始想心事本沒留意,隻是外邊的聲音卻越鬧越大,哭喊聲不絕於耳,想來可能是囚車到了。
聽著哭鬧聲,青兒心中很為院裏的人不平,李知事自始至終都沒給大家一個解釋,應該有不少人沒認真寫卷子吧?
至少教書先生中,就有兩位不在這間屋裏。
可她也明白這種事其實怪不得李知事,從她和西被逮的那一刻起,從沒有任何人透露過要帶他們去哪裏,未來等待大家的是什麽,想來是嚴令不許說。
真想不通那些州牧、縣令心裏想些什麽,興學是好事,為什麽反成了充軍的借口?這和滿大街亂抓“流民”有什麽區別?!
要不是偶然結交了牛大這個好朋友,或者說要不是牛大被戈壁嚇破了膽非要留在這裏……青兒不敢想下去了。
忽然外邊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聲,接著又是一串高聲的叫罵聲、鞭打聲、嚎叫聲……半晌還鬧個不休。
連夫子也終於沉不住氣向窗外瞟了幾眼,匆匆走出門。少時。又緩緩踱回來,輕輕歎了口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語。
十多個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臉的疑問。
不知這裏有幾個是心裏有數的,又有幾個是茫然無知的。但就算再不知情的人到了此時也多少明白了外邊的處境。
又站了不知多久,外邊的動靜漸小,可能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這時,公孫西突然打了個晃。直直地向後栽去。好在青兒手疾眼快一手把他抄在懷裏,總算沒有摔倒。
青兒把公孫西抱到夫子的美人榻休息,這才猛然想起今天的藥還沒有吃!
她慌忙向夫子解釋公孫西的病情,又申請回後院去熬藥。
夫子聽說躺在美人榻上的人名叫公孫西,忙一下站起來,急步走過來打量了半天,微微蹙眉歎了口氣,擺擺手讓青兒把公孫西帶走了。
青兒抱著西回後院安頓好,又忙著去熬藥。
等她端了藥返回屋時,卻見葉三郎大模大樣坐在西的床邊。
青兒當他是空氣。連招呼也沒打,把藥放在隔板上,又扶起公孫要他吃藥。
葉三郎見狀站起身,立在一旁笑道:
“嗬嗬,我知道公孫兄看不上我的醫術,另找了更出色的大夫診治。不過,你的病已經養了這麽久也不見好轉,不如讓我試試,或許我們有這個緣份,偏偏就讓我給治好了也說不定。”
公孫歪在被窩垛上笑了一下。輕聲道:“我自幼就是這樣的身子,受不得一點累,剛才站得太久了。其實我已無大礙,這藥再吃三副也要停藥了。”
葉三郎聽了臉上沒有任何變化。仍坦然繼續沒話找話,說了一陣兒忽然轉頭向青兒道:
“青兄弟原來不光有一身神力,學問竟也這般好,簡直是文武全才!嗬嗬,我要不是人脈熟,從李大人那裏探出風聲提前作了功課。說不一定還留不下來呢。”
青兒看他一臉探尋的眼神,為了撇清牛大不得不答複他:
“我有什麽學問,不過識得幾個字罷了。這還是托了西的洪福,他誨人不倦,天天沒事兒就拉著我背經,加上我運氣好,逢凶化吉,遇難成祥,就這麽被我蒙過去了。”
葉三郎眼中閃過一絲狡猾,嘿嘿笑道:
“你這麽一說,我倒有些佩服兄弟你了。說真的,你差點連我也蒙過去了!你不用遮掩,我早知道是牛大透得風,你又找張、丁二人買的書。嗬嗬,說來我們都是有手段、有腦子的人,日後大家還是抱團取暖的好,你說呢?”
青兒聽他把自己與牛大的友情說成利用人,心下狂怒,別過臉再不理他。
葉三郎卻不以為意,又東拉西扯地磨蹭了半日才告辭。
他前腳一走,青兒就氣哼哼地罵:“好端端的,他來做什麽?看他一眼晚飯都吃不下去了。我熬藥時他說過什麽,是有求於你嗎?”
西輕輕搖了搖頭道:“他什麽也沒說,可能現在人少了,不想把關係處得太僵吧。”
“哼,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沒好處的事他才不會做!”
西聽了噗嗤一笑:“你啊,什麽話都憋不住。和我私下亂說也就罷了,以後人前還是小心點,這樣會吃虧的。”
青兒輕哼了一聲,挑著眉仰起下巴說:“隨便!我先痛快了再說,老憋著還不得憋出病來!”
西寵溺地笑了一下才要回話,卻見狗兒推門進來了。
青兒一見狗兒就衝上去抱了個滿懷,開心地直蹦,拉著手笑道:“你也留下了?太好了!”
狗兒也很開心,說了一下那邊的情況。
他們那院留了三十多人,差人通知明天也要搬到這邊來住,估計是要合在一處。
三人算了一下,兩邊湊在一起剛好五十人,隻是不知授課的先生有幾位。
西又問了好多清河學舍的事情,青兒卻不耐煩聽那些,不斷插話問狗兒這次考試的事情。
狗兒果然並不知情,但他琢磨此考必有說道,故而答得極為仔細。
隻是完全沒想到結局竟這般殘酷,清河學舍的朋友們絕大部分都去軍前了,加上他不過留下了兩人。
“我現在為他們遺憾,過些日子又不知誰為我遺憾呢,這應該隻是個開頭吧……”狗兒苦笑一下,突然閃著亮晶晶的眼睛看著青兒笑道,“可我不後悔!再怎麽說,這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青兒卻沒有被他的笑容感染,而是翻來覆去地想他前邊那句話――這隻是個開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