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堆成三座大山,滿滿地壓在桌子上,足足占去了一半的麵積。
青兒悶頭不停地寫,不停地寫,就是寫不完……
她一邊寫一邊罵,一邊罵一邊哭,正委屈時,忽然發現桌上赫然擺著巧克力!
突然覺得好餓,她丟下筆伸手去取,哪知巧克力卻長了腿兒,四散逃竄,誓死頑抗,不肯被她捉到。
好在她身手敏捷,閃展騰挪,終於死死抱住了一個。剛要往下咬,忽覺腳下一空,跌入無底深淵,巧克力也飛了出去……
“啊,巧克力!”
青兒左右不停搖晃著腦袋,燒得通紅的臉上滿是淚水,嘴裏嘟嘟囔囔地哼著什麽。
小毛頭馬上躥過去,趴著聽了半天,笑道:“大哥哥,她竟然叫俏麗!哈哈,好大的臉!”
俏麗?
看著眼前這張幾乎毀容的臉,神醫差點兒有失風度地笑出來。
敷了一宿的外用藥,女人左眼的烏青已轉為淡紫,可仍腫得老高,眼皮撐得亮晶晶的,好像水晶餃子皮一樣,估計兩三天都睜不開。那半張腫脹的臉也消去不少,但仍看不出真容。
伸手探探額頭,已經不那麽燙手了,她恢複得很快,想來明天應該能清醒了。
“巧克力……我的!”
神醫濃眉一挑,原來是巧克力,而不是什麽俏麗。
這女人身高腿長,膚色黝黑,一手的糨子,又有一雙大腳……怎麽看也不可能出身貴族,何況又是在涼州這種閉塞之地,怎麽會在睡夢中叫出巧克力,她是什麽人?
取出她的魚符仔細查看,魚符不假,年齡也對得上,隻是,這赫然是男人的魚符!
陸青,倒是個男女通用的名字,看來這女人不簡單。
“啊……不要……我……這是哪裏?”
“大哥哥,她醒了!”
神醫也聽到了青兒的聲音,回眸一看,意外地對上一隻四處張望的眼睛,這眼神雖然略顯茫然,卻極有神,根本不是病患的眼神,這女人竟牛一樣的強壯!
青兒腦子一片空白,隻覺得渾身各種痛,還有熱,無力……她好像生病了。
少時,她才記起挨差人打的事情,然後是暴雨,這裏……很破舊,很髒,絕不是醫館!
她四處找尋線索,卻撞上一張斯文的麵龐,好白,這才是白-麵書生!他俊美之中略帶清臒,隻是隱隱似有病容,一雙馴鹿一樣的眼睛,觀之可親。
這病容……這張臉,她認得!
“公孫……先生!”青兒沙啞地叫出這幾個字,不知為什麽已經涕淚縱橫,情難自已,難道自己又被他救了一回!
神醫一愣,略顯防備地問:“你認得我?”
青兒很尷尬偏偏和恩人在這種情況下相認,不止眼淚止不住,連鼻涕也止不住,丟人到家!
倒是公孫體貼,竟要用手絹幫她擦拭,青兒忙扭過臉,想自己擦,卻發現她根本提不起胳臂。
她閉著眼,任公孫為她擦拭,心裏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真希望現在就被外星人綁架,最好這輩子再也不要見到他……
偏公孫鍥而不舍地追問如何相識,不知為什麽,青兒心裏有些難受。也許公孫心太善,救過太多人,早把萍水相逢的她給忘了。
是的,人家施恩本無意圖報。
無以回報,耿耿於懷的是她這個卑賤到塵埃不如的小草!
青兒突然後悔,如果不是她太愚蠢、太衝動,被姓錢的騙了,或許本可以有金瓜子報答一二,隻是……
她又悔又恨,咬咬牙重新睜開眼,迎上那關切的眼神,沒來由好似一股清泉淌進了她焦躁的心田,青兒不由自主的笑笑,卻疼得又流出眼淚,原來臉上也受了傷。
“茶鋪……查魚符,你……你幫我跑……”
那雙溫柔的眼睛從困惑突然轉為驚喜:“原來是你!太好了,你真的逃了!我還常常惦記著呢!”
這時,小毛頭不知從哪裏鑽出來,舉著一碗已經涼透了的水喂給青兒,一邊喂一邊說:
“大哥哥原來已經救過你兩次了,他的魚符丟了,困在廟裏寸步難行,這回也輪到你幫他……”
“小毛頭!”
公孫板起臉喝了一聲,小毛頭卻吐吐舌頭,混不在意。
青兒喝了半碗水,覺得嗓子舒服了好多,聽這話又不由詫異道:“魚符不見了?怎麽不去官府補辦?”
公孫苦笑一下,也不諱言:“那魚符本不是我的,去官府豈不是自投羅網。”
青兒瞪大那隻還睜得開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盯著公孫,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問:“你……公孫先生……是賤籍?”
公孫坦率地點了一下頭,自嘲的笑道:
“嗬,我本是賤籍。幾年前因緣際會得了良民魚符,便改名換姓四處求學,妄圖求學科考,唉!”
“姐姐把魚符送給大哥哥,他就能當官了!反正你也考不上,何必浪費?”
青兒聞言一愣,看公孫又要罵那小孩子忙說:“送你本沒什麽,隻是我……”
“快別聽小孩子亂說!”
“不,真的送你!隻是我現在要趕往西京越衙告狀,等狀子告下了,無論輸贏,那東西於我都沒什麽用了。”
“不許騙人!”
小毛頭伸出小手指要去勾青兒的手指,卻被公孫一把抓起,沉下臉,嚴肅地說:
“小孩子家家不懂不要亂插嘴,這不是鬧著玩的事!世人都知道賤籍的苦,我怎麽能強人所難?用魚符相脅,我成了什麽人?”
青兒突然一笑:“公孫先生放開他吧。我一個女人,要個男人的魚符確實沒什麽用。隻是這場官司牽扯兩條無辜的人命,我絕不放棄。等此事了結,你就拿他去科舉吧,這是我甘心情願的。”
“我不會要的!況且我也沒做什麽。上次查魚符我不過幫你說了句謊話,這次你是被冷大俠救回來的,我不過開個方子,連藥錢也是丐幫出的,你不必掛懷。”
青兒緊緊盯著他的眼睛,誠摯地說:
“公孫先生沒有受人恩惠的經曆吧?你不知無力報恩的苦楚。現在好容易有機會答報先生,我心裏很寬慰。”
公孫正色道:“借魚符兩人都是死罪,這事不要再提,你重傷未愈還是好好休息吧。”
青兒本就是硬撐,知道一時也難爭出結果,索性點點頭,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