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涼州雖然還有些倒春寒,陽光卻極烈,又正是晌午時分,日頭沒遮沒擋地穿過窗子,照進一間陰冷、淩亂的房間。
床上的人被陽光曬得暖洋洋的,十分受用,她半眯著眼,仔細梳理著腦子裏雜亂的信息。
已經醒了一個多小時,她還是不能接受自己穿越的事實,不過是下樓買包餅幹,遇上電梯事故竟魂穿至此!
太背了!
人家穿越,不是皇宮就是王府,可看看這間房——破舊的家具,殘缺的陳設,還有那扇門,都快碎成渣了,竟然還在服役!
這還不算悲催,重點是,居然穿在一個傻子身體裏!
傻子名叫大腳,給她的信息實在太少,又全是毫無邏輯的碎片。
梳理了半天,也隻能猜測大腳在這個府裏做個粗使丫鬟,每天做些挑水、劈柴、打掃、跑腿一類的雜事。
感受到來自全身各處傳來的疼痛,摸了摸仍然很痛的後腦,雖然找不到記憶,但應該是受傷了,當下決定給大腳同誌放幾天病假。
就手在養病的期間內,好好了解一下環境,再見機行事,看怎麽擺脫打雜的境遇,畢竟還要在這個身體過一輩子呢。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喊叫聲:“大腳,大腳,你給我出來!”
皺皺眉,惡心的名字!
抬腳看看,三九的?是有點大。
“大腳,大腳,給我滾出來!”那叫喊聲音並未間斷,反而越來越近。
大腳長噓一口氣,覺得來人不善,索性不理,翻了個身,麵朝裏裝睡。
咣當,稀裏嘩啦……那扇早已搖搖欲墜的木門,轟然而倒。
“啊,嚇死我了!大腳,門壞了,快起來收拾幹淨啊!已經晌午,太陽都曬屁股了,你還不起床!大腳……”
一連串的高分貝噪音,震得小破屋嗡嗡直響。
大腳覺得自己的太陽穴直蹦,但她沒動,心裏暗暗和這個高音喇叭較勁,看到底是耳膜堅挺,還是嗓子霸道。
沒一小會兒,三娘嗓子已經有些發啞,氣哼哼衝到床頭,一把拉起大腳,便沒頭沒腦的打了下來,邊打邊罵:
“睡!我叫你睡!打不死你個賠錢貨……”
大腳一開始沒敢回手,隻本能地護住要害,硬挨了一陣,卻發現這個女瘋子沒完沒了。當下氣往上衝,心想自己現在左右是個傻子,打了人又不犯法,總不能讓別個欺負死!
掙紮中捉住三娘的胳膊,順手一推,竟一下把三娘推翻在地。
大腳覺得自己沒使勁,唬得把手縮回來仔細看看,好大的手掌,滿是膙子,粗使丫鬟果然有力氣!
三娘倒在地上喘粗氣。
大腳細看,隻見她濃妝豔抹,妖裏妖氣的,再加上飛揚跋扈的狂樣,愈發對她沒有好感,猜測是姨娘之類的貨色,心想自己反正扛著“傻子”的大旗,打便打了!
歇了一會兒,三娘狼狽地爬起身,把散亂的頭發往腦後一別,瞪著冒火的眼睛,又衝了上來。
可惜粉拳才揮到一半,已經被大腳的手包住,接著一聲悶哼,被大腳實著著地踢了一腳,身子向後騰空飛了出去,死死的摔在一地的碎木頭上,摔了個四仰八叉。
這一下大腳才發現她的腳,赫然是三寸金蓮!
大腳看著那雙變態的腳,覺得自己渾身的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後背陣陣發冷。難怪自己名叫大腳,原來還有這層緣故。
低頭再確認了一下自己的腳,還好,還好,當傻子其實也不錯!
此時,三娘狼狽的爬起來,捂著左腰哎呦了一聲,又坐回地上,咬牙切齒地怒視大腳,仿佛要將她咬碎了似的。
隻見她嚀笑一下,猛得將身上的粉藍色織錦長裙扯成幾片,一手抄起地上的碎木塊,一手取了銅盆猛敲起來,臉朝外坐在地上,尖著嗓子叫道:“殺人啦!救命啦!大腳殺人啦……”
過不多時,一個四十來歲、花枝招展的女人捂著耳朵衝了進來,止住了刺耳的嚎叫和敲擊聲。
那女人瞪了三娘一眼,也不理她,徑直走到床前,用手狠狠地在大腳身上擰了幾把,戳著她的腦門子笑罵道:
“你個傻子,長本事會打架了?哼,我餓你三天,看你以後還打不打人!”
說罷轉過身,看看衣裳不整,蓬頭垢麵的三娘,不耐煩的說:
“你這是要殺人啊?耳朵是別人的,嗓子可是自已的,就不怕嗓子喊劈了?”
三娘用手絹一邊擦眼淚,一邊告狀:
“媽媽,你看這個賠錢貨,愈發的無法無天了,她居然敢打我!唔唔,她大白天的睡死豬,我好心叫她起床,她居然把我打成這樣!唔唔,我在這個樓裏還有臉嗎?哎呦,我可沒臉混了,我不活著嘍……”
“住啦!”
果媽媽一聲斷喝,掐斷了噪音源頭,狠狠地罵道:
“鬧,鬧,你成天就知道撒潑!現在姑娘們還睡著,可全讓你吵醒了!晚上接客沒精神怎麽辦?你有精神沒處使,就多迷幾個金主,我升你當頭牌!大腳雖是個傻子,怎麽誰都不打,單隻打你?你招她做什麽?大腳是我養的,你又不出錢,憑什麽來支使她?告訴你,大腳這回給我立了大功,救了我的心肝寶貝!漫說她病著要養幾天,就是好了,我還要再放她五天大假!不省事的潑貨!你有自己的丫鬟,以後少給我往這屋裏來。”
三娘癟癟嘴,咬著嘴唇不再說話,扭頭看了眼門口那群姐妹,賴在地上一動不動。
果媽媽故意晾了她半晌,見門口看熱鬧的動靜越來越大,淡淡地說:“你還愣著幹嗎?還不趕快回房打扮打扮,今晚王員外該來了吧?”
三娘聽罷一喜,掰著手指算了算,笑道:”呀,看我這記性,竟把他給忘了!嗬嗬,還是媽媽牢靠,什麽都替我想著!”
一滾身爬了起來,攏攏頭發、抻抻衣服,扭著身子向外走。
門口早圍滿了姑娘們,大家多少都吃過三娘的虧,如今見她當眾丟人現眼,全擠在門外看笑話。
三娘的臉下不來,眼睛燒得火辣辣的,一眼瞄到人群中的丫鬟小紅,衝上前一個大嘴巴把她打了個趔趄,高聲喝道:
“沒良心的小娼婦,你躲在門口看什麽?你吃著我,喝著我,還敢笑話我?你這是撿了誰的高枝兒,要傍上哪個,竟敢不把我放在眼裏?打不死你這個吃裏爬外、全沒心肝的爛貨……”
一把扯過她的頭發,沒頭沒腦地打了下去。
打了一陣還不過癮,又從頭上拔下一支簪子往她身上亂紮,痛得小紅又哭又叫,滿地亂爬。
“豬腦子的小騷蹄子!今晚王員外要來,你為什麽不提醒我?安的什麽心?全沒心肝的小娼婦,也不看看自己的長相,沒人要的賠錢貨!哼,趕明兒把你賣到軍裏去,還能得幾個錢!”
三娘打罵半晌方罷,一把擰著小紅的耳朵往樓梯走去。
眾人見好戲落幕,也意猶未盡地各自回屋了。果媽媽招呼龜奴命令修門等事,樣樣安排妥當才離去。
大腳坐在床上目瞪口呆看完這幕戲,心裏冰胡兒涼。
這裏竟是伎館!
怎麽辦?